“砰砰砰……”大明鳥銃手貼着冰牆射出彈丸,將屍山上的數名足輕打成了馬蜂窩。日軍的攻勢瞬間停滯,緊跟着,卻又宛若涌潮。
“砰砰砰砰砰砰砰………”倭寇鐵炮手射向冰牆的彈丸多如冰雹,令大明鳥銃手們不得不蹲下身體自保。而冰牆外,更多的倭寇足輕,卻趁機如同瘋了般衝上屍體堆成的魚梁大道,踩着同伴的血跡快速前涌。轉眼間,幾雙染滿鮮血的大腳就已經踏上了城頭。
射擊聲戛然而止,倭寇的鐵炮手爲了避免誤傷自家同夥,只能暫時放下鐵炮。而已經踏上冰牆的足輕們,卻忽然停住了腳步,面面相覷。
前方沒有路,也沒有下牆的通道。敵樓、烽火臺之類的防禦建築,更是一個不見。他們想要入寨,只能縱身從冰牆頂部往下跳。而牆下,卻有上千紅了眼睛的朝鮮義軍正在嚴陣以待。
一排長矛無聲地貼着冰牆的內側邊緣捅致,將率先登上冰牆的數名倭寇足輕捅成了肉串兒。後排的其他足輕卻不知道先登者的情況,兀自叫喊着奮力前涌。冰牆內的長矛迅速回撤,將屍體順勢甩下矛頭。第二排長矛緊跟着朝斜上方刺了過去,像先前一樣無聲無息。
由屍體堆成的魚梁道雖然比雲梯寬,卻終究卻有個限度。冰牆頂端又溼又滑,衝上來的足輕想要站穩都極爲困難,更甭說向兩側擴散,爲後續的同夥讓出通道。看見有長矛從斜下方朝着自己小腹捅了過來,衆足輕只能努力揮刀格擋,卻擋得住其一擋不住其二,轉眼間,就又集體被捅成了肉串兒!
長矛挑着倭寇的屍體迅速後撤,血落如瀑。後續有足輕堪堪衝上,看到掛在矛杆上同伴的屍體,一個個嚇得大聲尖叫“啊————”,還沒等他們想出該如何應對,第三排長矛又無聲地捅至,將他們一個個挑上了半空。
“有埋伏,有埋伏!”站在魚梁道頂端,正準備踏上冰牆的其餘倭寇足輕看到,紛紛扯開嗓子高聲示警。
身後的其他足輕卻已經來不及收腳,推着他們繼續向冰牆移動。而冰牆的內側,再度刺出血淋淋的長矛,令他們躲無處躲,防不勝防。
“呀呀呀————”有帶隊的足輕頭不願站在原地等死,大叫着從冰牆上向內一躍而下,手中倭刀在半空中颳起一陣旋風。
臨近他的兩個明軍長矛手退步閃避,更多朝鮮義軍卻拎着短兵器撲了上去,將他團團圍住,亂砍亂剁。可憐的足輕頭空有一身武藝,卻招架不迭,轉眼間,就被剁翻在地,進而剁成了一團肉泥。
“呀呀呀————”更多的武士和足輕縱身從冰牆頂端跳下,寧可摔個半死,也不願等在牆頭挨捅。車立、樸七兩個人帶着朝鮮義軍咆哮着撲了過去,將跳下來的倭寇團團圍住,大卸八塊。
因爲冰牆的存在,牆外的倭寇根本看不見牆內的情況,發現前面的同夥一排排跳入寨內,還以爲突破在即,剎那間士氣大振,以更快速度沿着屍體堆成的魚梁道往上涌去,宛若一羣羣撲火的飛蛾。
站在冰牆內側的大明長矛手只有兩百餘人,很快就被累得汗流浹背。而涌上冰牆的倭寇卻彷彿無窮無盡,剛剛被刺死一排,立刻又衝上新的一排。不停地有倭國武士和足輕,主動躍入牆內,與負責內部防禦的朝鮮義軍戰做一團。因爲人數單薄,跳入牆內武士和足輕,很難堅持夠五個呼吸。但是,在他們的瘋狂攻擊下,朝鮮義軍的傷亡數量也不斷攀升。
“呀———”一名倭寇的番組大將帶着七八個親信衝上冰牆,先是楞了楞,然後果斷縱身向內撲落。在半空中,又像雜耍般猛地伸出右腿,狠狠踹向了冰牆內側。(注1:番組大將,倭寇建制中的低級軍官,相當於千夫長。有的番組大將可統帥上千人,有的只帶一兩百。)
冰牆內側更硬更滑,根本無法立足。然而,倭寇番組大將卻憑藉腳下傳來的反作用力,成功令自己的身體在半空中轉向,避開了明軍和朝鮮義軍人數集中的位置,落向了戰線的邊緣。
兩名義軍連忙拎着兵器撲了過去,卻被倭寇番組大將一刀一個,砍翻在地。後者的親信也紛紛大叫着從冰牆頂部撲落,一半兒落入重圍之中,被義軍亂刃分屍。另外一半兒,卻成功與此人匯合在一處,迅速組成了一個小小的戰陣。
更多的朝鮮義軍從四面八方衝過去,向倭寇番組大將以及起下屬發起攻擊。那名番組大將仗着自家身手高強,揮刀迎戰,將正前方的側翼的義軍接二連三殺死。其身邊的四名倭寇爲了死中求活,也使出了全身的力氣,揮動鋼刀朝着四周亂砍。小小的戰陣在重圍中緩緩移動,將朝鮮義軍殺得紛紛後退閃避。
“讓開……”張維善在旁邊看得真切,怒吼撲了過去。擋在他身前的朝鮮義軍如蒙大赦,迅速給他讓出道路。那倭寇番組大將也放棄了對朝鮮義軍的砍殺,高舉鋼刀快速迎上。二人的身體快速靠攏,鐵劍和鋼刀隨即在半空相撞,火星四濺。
“噹啷!”金鐵交鳴聲,刺得人耳陣陣發疼。張維善的身體晃了晃,攻勢瞬間停頓。他對面的倭寇番組大將則連人帶刀都向後飛去,將自家好不容易組織起來的戰陣砸了個四分五裂!
“廢物,上啊,別什麼都指望天兵!”車立扯開嗓子高喊,帶頭再度撲向倭寇。周圍的朝鮮義軍臉上發燙,咬着牙一擁而上。被張維善砸飛的倭寇番組大將吐了口血,踉蹌着從地上爬起來,舉刀迎戰。擋住了第一刀,第二刀,第三刀,卻被第四把鋼刀將大腿齊膝切去了半截。
“啊————”倭寇番組大將慘叫着撲倒,轉眼被亂刀砍成碎塊兒。
其餘幾名倭寇,也被憤怒的朝鮮義軍合力擊殺。張維善手持大鐵劍,轉身去支援其他戰團。一名倭寇武士從冰牆上跳下,恰恰擋住了他的視線。他毫不猶豫地揮動鐵劍拍了過去,在半空中,將對方拍出了三尺多遠,“砰”地一聲與地面相撞,筋斷骨折。
更多的倭寇武士和足輕從冰牆頂部跳下,令牆內朝鮮義軍手忙腳亂。牆內的大明長矛手也受到了倭寇的干擾,防線漏洞越來越大。而沿着屍山爬上冰牆的倭寇足輕和武士們,都發現主動跳入牆內,比站在牆頭等着挨捅,活下去的機會更多。爭先恐後主動下跳,寧願被摔得筋斷骨折,也不肯再於冰牆上耽擱分毫。
“砰!”張維善再度揮動鐵劍,將一名倭寇的腦袋拍進了腔子裡。臨近的兩名倭寇不敢與他硬憾,側着身子衝向朝鮮義軍的隊伍。他的視野瞬間一空,緊跟着,就看見車立被兩名倭國武士逼得節節後退,手中鋼刀只剩下了一個刀柄。
邁動大步衝上去,張維善將其中一名武士拍飛,緊跟着又迅速來了一記橫掃千軍,將另外一名武士連人帶刀砍成了兩截。
四名足輕在他身邊落地,咆哮着向他發起攻擊。張維善鐵劍橫掃,將其中一人掃翻。緊跟着快速先前跨步,躲開三把倭刀的交叉進攻,然後擰身揮臂,來了一記野戰八方。
金鐵交鳴聲不絕於耳,兩把倭寇相繼被他砸成了鐵鉤。第三把倭刀被其主人握着迅速向後,張維善快步跟了過去,當胸又是一劍,將倭刀的主人開膛破肚。
“殺啊——”得到支援的車立彎腰從地上撿了把兵器,紅着臉衝向倭寇,再也不肯後退半步。
“殺啊,殺一個夠本兒,天兵在看着咱們!”周圍的其餘朝鮮義軍,也拿出了高出平時十倍的勇氣,一個個捨死忘生,朝着倭寇揮刀亂砍。
“嗚嗚,嗚嗚嗚,嗚嗚嗚……”衆人的頭頂上,忽然傳來了熟悉的畫角聲。卻是站在高臺上的李彤發現情況不妙,及時調整了戰術。
“乒!”“乒!”“乒!”“乒……“
鳥銃聲,緊跟着在木架上響了起來,遠不如先前整齊,卻令所有朝鮮義軍和明軍長矛手,肩頭瞬間一輕。
“自行射擊,自行射擊,瞄準牆外,瞄準牆外的目標!”
“瞄準牆外的倭寇,將他們給老子打下去!”
……
木架上,劉繼業、吳昇、老何等人的叫喊聲,也傳了出來。指揮着三百名鳥銃手,給大明長矛手提供火力支援。
正在涌上冰牆的倭寇,被鉛彈打得七零八落,攻勢瞬間爲之滯。緩過一口氣來的大明長矛手們,則吶喊着重新豎起長矛,將對手再度成排地捅成肉串兒。
“潑水,潑水!”親兵在冰牆內快速跑動,將李彤的最新命令,傳給另外一支不知所措的朝鮮義軍
原本不知所措的義軍將士們,瞬間就找到了主心骨,紛紛拉動繩索,將一桶桶冷水再度吊上冰牆頂,然後用長杆向外捅翻。
冷水如同瀑布般落下,將冰牆外的火堆,澆得濃煙滾滾。屍體堆成的魚梁道轉眼被濃煙吞沒,倭國武士和足輕們,被薰得呼吸艱難,涕泗交流!
“砰砰砰,砰砰砰,砰砰砰……”大明鳥銃手們在劉繼業的指揮下,調整目標,集中火力,向正對兩條魚梁道位置的牆頂開槍。
衝上魚梁道頂端的倭寇們,沒等主動下跳,就被打死。整個進攻節奏,也迅速被切斷。牆外的倭寇,暫時無法再給已經跳下去的同夥,提供任何支援。而明軍和朝鮮義軍卻一鼓作氣,結伴撲向落入城內的倭寇,將他們重新包圍分割,一個接一個擊斃於當場。
“鐵炮,鐵炮,開火,開火!”冰牆外,九鬼廣隆氣得兩眼發紅,策馬衝到自家鐵炮手身後,大聲叫嚷。
“往哪開火?明軍都在冰牆內。魚梁道附近又全是濃煙,根本分不清自己人在什麼位置?!”負責統一指揮鍋島家鐵炮手的成富茂安像看傻子般,看了他一眼,冷冷地反問。
“這……”九鬼廣隆面紅耳赤,卻不甘心地大聲辯駁,“無論如何,都不能眼睜睜地看着咱們的人被明軍屠殺。必須想辦法壓制明軍的鐵炮手,否則,衝上去多少武士,都是送死!”
“等着!”成富茂安又看了他一眼,大聲補充,“風很快就會將濃煙吹散,屆時,鍋島加賀守自有安排!”
“等着?”九鬼廣隆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眼睛也瞪得更圓。
然而,作爲加藤家的武士,他無論如何,也干涉不了鍋島軍的指揮。所以,除了氣得兩眼冒火之外,做不了任何事情。
“嗚嗚,嗚嗚,嗚嗚嗚……”低沉的海螺聲,從鍋島直茂的帥旗下響起,瞬間傳遍整個戰場。
倭國將士與朝鮮新附軍們,迅速從戰場的各個角落象潮水一般後退。轉眼間,就退出了鳥銃的有效射擊距離之外,只留下幾座冒着濃煙的柴堆,和遍地的屍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