恰巧這日正是大雨傾盆之際,雨水澆灌後的青石板街道成了一條條溪流,被鐵鏈與枷鎖銬起來的犯事官員與勳戚被東廠番役在沒及腳踝的雨水中拖拽着。
屋檐下的百姓冷漠地看着眼前的一切,如同官僚冷漠地看着他們曾經餓倒在朱門前時一樣。
南京工部尚書李喬蹣跚地行進着,他不明白東廠怎麼突然把他也抓了起來,他自思自己不過是知道此事和行了些賄而已,應不致於被羈押拘拿,即便拘押,自己作爲官員,也應是被羈押往都察院,卻爲何往這太平門的行刑場上拖來。
不審?
不問?
不判?
看着行刑場上那一排的劊子手,和那一排在雨水沖刷下閃出雪色光澤的寒刀,南京工部尚書李喬心裡不由得恐慌了起來,他沒想到陛下會直接將他們這一干官員勳戚全部斬殺於此!
陸陸續續的還有許多官員勳戚被拖拽上來,有的已經嗚嗚咽咽哭了起來,昔日囂張跋扈的安遠侯柳紹宗對馬吉翔大吼着:“本侯不過是打了那姓吳的一巴掌,他姓吳的什麼東西!你們何至於抓本侯!”
“戶部員外郎吳佳胤雖說官小位卑,但秉承的是陛下的意志,朝廷的命令,你安遠侯是什麼東西,也敢違抗朝廷的稅政!”
馬吉翔毫不示弱地回懟了一句。
彼時,左副都御史姚孫矩也走了上來,和南京工部尚書李喬對視了一眼,面露苦笑。
戶部左侍郎黨崇雅瑟瑟發抖地跪在最中間,昨日他還是風光無限的戶部二把手,掌管天下錢糧進項,單稅政一項便可納賄達百萬銀元的大佬,而今日卻不得不拖着數十斤重的鐵鏈,跪在冰冷雨水中,等候自己的腦袋被人砍斷。
黨崇雅後悔了,但他知道後悔也來不及了,他不知道自己是從什麼開始僥倖地認爲自己貪些錢財不會被陛下追究,但他此刻彷彿比誰都清醒,貪財即害命。
半個時辰,太平門前的行刑場上,已跪滿了一排,約莫不下五十人的朝廷勳貴與官員,不少已是頭髮發白,錦袍蟒服,此刻也只能跪在這冰冷刺骨的雨水中等候着被處決。
人說,帝王一怒,伏屍百萬,這不過數十顆人頭倒也算不上多大的場面,但對於朱由檢而言,這已經是他不知道是第幾次對這個社會的特權階層進行殘酷的屠殺,他只希望以此真的能壓制住特權階層對自己新政的抵制。
當然,只要新政能實施下去,再多添幾顆人頭,那也無所謂。
刑部尚書姜曰廣的手在發抖,同處決多鐸和孔有德以及耿仲明時的心情不一樣,此時的他更多的不是振奮而是恐懼與不忍,這裡面也有不少是他的親朋好友,而此刻他要親自監斬他們,不問青紅皁白,只因阻礙了陛下的稅政。
掌刑千戶馬吉翔低聲提醒了姜曰廣一句:“大司寇,該行刑了!”
刑部尚書姜曰廣將令牌往地上一丟。
數十把寒光凌凌的鋼刀便被舉了起來,刷的一下,刀鋒順着滴落的雨水斬斷了數十名官員勳貴的人頭,其中有不少是洪武永樂年間的世襲勳戚,這一斬,不知道斬落了多少百年世家的特權與富貴。
人頭滾落在雨水中,人血飆射在雨幕中。
很快,鮮紅的顏色便在空中與地上氤氳開來,倒是斬人的刀此刻卻已被沖刷得十分乾淨,等候着下一撥挑戰帝王權威的人。
刑部尚書姜曰廣頹然地坐了下來,他不知道該說什麼,也不明白爲何會有這麼多的人因爲一個小小的稅政改革而人頭落地,錢財乃身外之物,都已經是富貴至極的人,爲何會因幾千到幾萬銀元的事而冒如此風險。
這一件事,光華日報沒有刊載,只有一些私家刊物報道。
朱由檢也沒有實行連坐之罪,只是革除了這些世襲勳貴的爵位和這些高官的官位,削了這些官宦勳戚世家的特權,讓他們也淪落成庶民中的一員。
舊的特權階層總是要通過各種方式凋零,而新的特權階層總是會通過各種方式誕生,這是不可避免的事。
但至少在短期內,朝廷會減少許多俸養這些世家的財政支出,而也讓他們失去了對土地兼併的能力,使得兩百年之久的大明王朝減少因爲富貴階層的壯大而帶來的巨大社會負擔。
戶部左侍郎黨崇雅是最慘的,大明江山社稷之關鍵首在財政,而財政乃戶部統管,戶部左侍郎乃管理戶部收支之要員,一旦戶部左侍郎貪污,對整個大明造成的損失不可估量。
朱由檢爲使以後的戶部官員記住黨崇雅的教訓,啓用洪武舊法,將黨崇雅剝皮實草立於戶部官衙之內。
雖殘忍卻也是朱由檢如今的無奈之舉,饒是他作爲後世人知曉天下大勢也不知道如何止貪。
內閣首輔戶部尚書範景文以及應天府尹成德和應天府同知陳爊沒有被革職,崇禎帝朱由檢爲保證徵稅工作績效進行,下旨讓他們戴罪立功,但一旦再有失誤,將不問緣由直接斬殺。
應天巡撫瞿式耜加升左副都御史官銜,繼續統領應天及其附屬州府的徵稅工作。
戶部員外郎吳佳胤已加升戶部郎中兼領巡城御史,統領五城兵馬司,協助應天府重新統計南京城內各店鋪作坊產業規模,擬定稅票。
同時,東廠成立中央調查統計局,職位同衛,掌刑千戶馬吉翔被任命爲第一任中央調查統計局,加指揮使官銜。
馬吉翔負責招募懂算學,熟商業的人才進入統計局,授予從副指揮使到總旗不等的官位,並正式參與統計經濟與行政事務,且是單獨或秘密調查,不經過應天府和戶部,直接向帝王朱由檢負責。
而李巖也被任命爲副指揮使,協助馬吉翔,朱由檢這麼安排,自然是有意讓他了解一下大明的財政情況,爲以後讓他統籌安排大明的戰略方向而打基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