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邊,朱由檢也不着急,只坐回到寶座上坐等。
過了一會兒,阮大鉞捧着剛剛擬完且蓋好大印的聖旨走了過來。
朱由檢對盧九德吩咐道:“去把永王和定王喚來,待會一併聽旨。”
“陛下,這事”,盧九德還想再勸幾句,他是行伍出身,與馬士英關係匪淺,但也在內書堂授過翰林官授課,知道廢黜太子乃天下大事,也就還想再勸幾句。
“此事乃朕和外朝決定的事,你乃內臣,就不必多言,宦官不得干涉立儲之事!還想待在司禮監就給朕老老實實地幹事,立誰爲儲君都是你們未來的爺!”
朱由檢這麼一說,盧九德也不好再說什麼,只得去傳旨。
而這邊,土國寶依舊是神色淡漠地跪着。
陳士鼎則不知不覺地流起了淚。
太子朱慈烺則四處看來看去,露出慌張之意,沒有師傅在一旁教他,他也不知道該如何應對被廢黜的危機。
王承恩喟然一嘆,他知道自己是沒有必要參與這件事了。
只要阮大鉞這樣的文官參與進來,再加上現在支持太子的文官皆被剷除乾淨,幾乎沒人再能阻擋陛下廢儲一事。
唯一能阻止的便只有宮裡的人了。
但自己說到底是皇上身邊的人,自然沒有必要和皇上對着來。
而且朱由檢剛纔那句話打動了他,作爲內臣,立誰爲儲君都是自己未來的皇爺,自己沒有責任爲大明江山社稷考慮也沒有義務去考量儲君的優劣。
與此同時,朱由檢又命阮大鉞去將內閣六部九卿的官員都聚集乾清宮。
內閣首輔高弘圖、內閣大學士戶部尚書劉萬春、刑部尚書姜曰廣等皆聚集到了乾清宮。
儘管朱由檢對端文學社和管紹寧等黨羽採取了迅速而乾淨的軍事打擊手段,但這些高級文官也已都知道朝堂剛剛發生了什麼,因而此時來到朝堂之上時皆是緘默不言。
他們不知道陛下要對他們說什麼,也不清楚爲何突然要他們齊聚乾清宮,甚至他們只關注到此時少了管紹寧和霍達等人,便以爲依舊只是關於整飭官場的事。
但當朱由檢宣佈了要廢黜太子之位且命阮大鉞宣讀旨意時,整個在朝的官員皆面露出了驚訝之色。
如果真的是管紹寧等做了悖逆之殺而被全部除滅,他們也沒有意見,畢竟雷霆雨露皆是君恩,現在還堅守在朝堂上的也並非都是隻顧各自階層私利的官員。
但現在朱由檢突然要廢黜太子,這就意味着符合儒家禮儀秩序的立儲制度將會被君權徹底打破,而大明天子將凌駕於一切之上,包括儒家所形成的各種國家秩序。
朱由檢的目的自然是如此,如今既然已經與文官徹底決裂,他自然得乾脆趁着自己握有軍權時,繼續挑戰文官們所依仗的儒家仁義之道對皇權的束縛。
首先自然是從立儲開始,讓這些文官徹底沒有機會去培養明確的儲君來完成自己的政治理想和限制自己的皇權。
如果立儲制度改變,朱由檢還會再挑戰對科舉制度乃至對官紳特權制度的改變。
但現在僅僅是要廢黜太子,便已引起朝野轟動!
南京工部尚書何瑞先發表了意見:“不可啊,陛下,儲君之位乃國之根本,不可輕易動之,貿然廢黜太子,只怕令江山不穩啊!”
“陛下!何尚書所言甚是,太子雖不才,但可令良師教導之,怎麼能說廢就廢,素來立嫡立長便是合乎聖人之道啊!”
刑部尚書姜曰廣也直接站了出來。
緊跟着便是一系列官員站出來反對。
朱由檢已經料到是這個結局,也不生氣,只說道:
“朕知道太子不可輕易動之,但就因爲太子之位乃國之根本,朕也不能草率把大明江山社稷之未來交到這樣資質愚鈍之人的手裡,朕並非只有他一個子嗣,聖人之學也好,立嫡立長也罷,與國家實情相悖者皆需改之,朕今日只是通知爾等,非是商議此事,此事結果已出,不容任何人質疑!”
朱由檢這麼一說,言外之意便表達的很清楚,自己只是給你們通報個結果,根本沒有要和你們商量的意思。
何瑞等官員聽到朱由檢此言心裡頗爲憤怒,連帶着高弘圖此時也和劉萬春嘆了口氣,陛下要乾坤獨斷,他們只能接受,不能還能怎麼辦,若是造反只能是管紹寧的下場。
但姜曰廣則是很倔強之人,也以爲陛下真的要自己像範閣老那樣威逼才行,便直接跪下來:
“微臣斗膽請陛下收回成命,若陛下不肯,微臣願以死諫請陛下收回成命!”
“常言道,武官戰死沙場算是死得其所,但也有疏謀少略之因,而文官死諫則無疑是棄君棄民之舉,必定有昏君放如此進諫,姜愛卿,你這是要棄朕於何地,也罷,既然如此,你要背叛君父,藉故邀名,朕也成全你,爾等不許阻攔他,讓他撞死,翰林史官記錄下來,崇禎二十年七月十二日,刑部尚書姜曰廣背棄君父,藉故邀名,意圖通過撞死於柱上要挾朕!”
姜曰廣一咬牙跑到了柱子旁但在聽到朱由檢這句話後不由得停了下來,哭着喊道:“陛下,你這是讓微臣無法自處啊,臣求生不能求死不能啊!”
“朕不介意你死諫不死諫,你要是有勇氣可以隨時撞死!”
朱由檢正說着就突然聽見一聲劇烈的晃動聲,原來南京工部尚書何瑞此時已經撞在了一棵金柱上,當場就腦袋開了花,死了過去。
“好,很好,還真有要死諫的,記錄下來,今有南京工部尚書何瑞於殿上要挾君王,以死逼君,棄君父之恩,枉父母之情,乃不忠不孝之輩,特旨其子孫皆發配臺灣爲民,家產籍沒!其子孫三代之內不許參加科舉!”
朱由檢說着便一拍桌子站了起來:“想死後留個清名,沒門!還有要死諫的嗎?”
姜曰廣心裡大爲驚駭,他沒想到陛下會如此做,即便是真的死諫也還要被留下這樣的一筆,關鍵是還要抄沒家族,似乎半點好處也沒有。
其餘官員也都保持了緘默,不敢再說什麼,而姜曰廣則默默地放下烏紗帽,走出了乾清宮。
在他看來,自己既然不能在這殿堂之上死諫陛下,那自己回去偷偷摸摸的喝毒藥自殺應該妨礙不着任何人吧。
朱由檢也沒有阻攔他,百官們也沒有阻攔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