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靄沉沉,漁舟向晚。
渾濁的黃河夾沙而過,隨着晚風吹過,水流在橋墩處打着迴旋。
巨大的蒸汽火車穿河而過,濃濃白煙在黃河大橋上冉冉升起。
噠噠的聲音穿過雲霄,直達十里外的集鎮,集鎮上的屋舍此時也已經升起寥寥炊煙。
隨着鐵路幹線的貫通,沿途集鎮數量也增加,大明城鎮人口也急劇增加。
現在朱由檢能看到的便是火車外幾乎沒擱多遠就能看見密集而居的城鎮。
偶爾還能看見有人駕着馬車在鄉間道路上前行,馬車上滿載着瓜果。
除此之外,朱由檢還能看見一些正冒着蒸汽的工廠,軋鋼的聲音都能隱約聽得見,有着藍衫的工人與工程師在百米高的鐵架上上指揮着什麼。
朱由檢不由得微微一笑,此時的大明儼然就是古典與近代結合的時代,怪異卻又不雜亂。
“去歲剛剛完成了人口普查,河南比五年前多了一百分之一點四的一等公民,但二等公民與三等公民增加的稍多,現在主要的公共建設與工廠高危崗位皆是他們在從事,死亡率也比較高,微臣想適當減少一下其死亡率,將天花與鼠疫接種也普及他們身上。”
陳貞慧得朱由檢之允准上了專車,並坐在朱由檢同一張桌上,就着河南燴麪與朱由檢一起吃着一起說着河南人口的事。
“此舉甚善,大明將公民分成三等,非是一定要歧視非我漢人血統之族,實乃社會關係註定就是一個金字塔,有享福的就得有辛苦的,我們漢人要想想人人有好的生活就得有被我們剝削的人;
漢民隨朕征戰天下,重振大明,犧牲了無數利益,更有無數人的鮮血灑在了這片土地上,理應享受這個時代給他們的福利,而這些二等三等公民,我們沒有屠殺他們,已算是恩寬;
但既然已經是我大明之公民,爲國家長遠計,自然也得保障其足夠的人口基數,適當保障其生命長度也是需要的,不能只讓馬兒跑而不讓馬兒吃草,不過漢化這個總綱不能放棄,除漢民外,二三等公民只能接受儒家教育。”
朱由檢說後,陳貞慧點了點頭:“微臣明白,現在河南之二三等公民其語言與行爲已與我一等公民無異,只比一等公民迂腐些,甚至還更忠於朝堂,說什麼現在他們過的纔是人過的日子,都是陛下給予他們的造化,更應守孝悌,講忠義。”
“如此纔好,不過說來,他們現在感到幸福也是正常的現象,如今他們可比他們當年當農奴要強,至少有書可讀,有田可耕,有工可做,遇災年還有朝廷接濟,這擱在他們的土著酋長當政時期,誰管他們死活,那纔是真的命如草芥,纔是真正的奴隸。”
朱由檢說着又道:“但一等公民不能因此過於陷入腐化與耽於享樂,你作爲巡撫,得保證這些一等公民作爲上層階級的優勢性,做到人人乃是有用之材,官府要採取適當的強制性措施進行培訓,對於那些憊懶之徒不妨降低公民等級,低等公民也可以選拔少量的優秀人才或者對大明有突出貢獻的人才上升其公民待遇等級,但這個口子把得緊一點,但也不能沒有,要給他們上升的希望,才能讓社會穩定。”
“微臣明白,一等公民乃我大明之核心階層之利益,皆是微臣之同胞,微臣絕對不會坐視他們自甘墮落,近年來往東瀛去的居多,但微臣已下了鈞令,二十五歲以下的河南一等公民不得東渡東瀛求歡,需潛心學習,也不得不養閒在家無所事事,違者處罰其父母甚至本人,但也因此,民間多說本官乃管家婆,把人的吃喝玩樂都管住了,甚至內閣也說過微臣這是不想稅賦外流的自私之舉,乃是封閉之策。”
陳貞慧說道。
“你做的沒錯,作爲地方巡撫,根據地方情況有自己不同主張是沒錯的,朕最近也在考慮加重地方自主權,什麼都要內閣管着,一是容易讓內閣做大,二是行政效率低下一個政策得到內閣准許才能推行往往耽擱不少時日,其各個地方的經濟情況不同,內閣也不可能做到面面俱到,地方自治可以更實際一些;三是也不容易滋生腐敗,地方官員不必爲得到晉升或保住官位而迎合中央官員,而做出過多犧牲地方利益的事來,但也不能讓地方權力太大,至少軍權是不能放的。”
朱由檢這麼一說後,陳貞慧也答道:
“漢唐之郡守權重,是故漢唐地方不必仰中央鼻息以度日,官清人和,但也容易使得諸侯分裂,而兩宋以來,地方權重分小,我大明更是三權分立,雖地方不能抗衡中央卻也難以統籌地方,至少每遇大亂而難以堪平,不得不設督撫以御之,今日陛下欲加強地方自主權,微臣以爲是復古之善政。”
“復古不復古不重要,重要的是政通人和,政治統一的中央大帝國肯定是難以集權的,那樣即便能也累死人不可,且到底也多趨向保守求穩;
莫若文化統一而行地方自治與中央統籌之政似乎更爲合理;
或有強人出現,更喜歡獨秉乾坤,甚至寧願殫精竭慮,對於國亂時或許更好,但如今天下承平,這樣的人只能讓帝國處於奉承上意的虛情假意之中;
所以至少在大明以後的幾百年裡,大帝只能有朕一個;
設若數百年之後,社會矛盾再次激化,需要強人出現的時候,那也只是以後的事,但現在朕要讓這個國度實現即便是昏君臨朝,也不至於禮崩樂壞;
我大明是有這個基礎的,只要朕願意,就能實現,一等公民們人人自由,甚至能決定自己的父母官是誰,而地方無媚上之官只有務實之官,中央無昏君權臣亂天下。”
朱由檢這麼一說,陳貞慧保持了沉默,他不太理解陛下描繪的是什麼場景,但他知道陛下是不想讓崇禎十七年的慘劇再次發生在這片古老的土地上。
那個時代的河南還是餓殍遍野,韃子、流寇、兵匪肆虐,人命賤如草芥的時代,而究其根源,則是帝國統治者貪婪無度導致了百姓走投無路的原因。
“而如今,陛下是想讓統治階層的人都被限定在一條可以剝削與不可剝削的紅線內”。
陳貞慧如是想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