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由檢說完後特地注意了一下楊名深等富商與應天巡撫白允貞的反應。
楊名深略有些失望,但也沒有沒表達什麼,似乎官府對他的加稅使得他還能接受,因而不至於強迫帝王朱由檢立即表態。
而應天巡撫白允貞似乎有些得意之色,挑釁式地瞪了楊名深等富商一眼。
朱由檢微微一笑,他能猜到白允貞會以爲自己是支持他們的官府的。
畢竟商人是庶民中比較被輕視的羣體,而官府在賑災與興修水利時強迫富裕的商戶多承擔點稅賦也是天經地義的事,甚至官員只逼迫富民倦納而不盤剝於民還會算是一種德政。
應天巡撫白允貞的確打心眼裡瞧不起楊名深等富商。
作爲一名傳統的儒家官員,在他的意識裡,楊名深這些富商本就是居於末等的百姓,在自己和陛下在的場面,根本就不應該有楊名深出現的資格。
如今楊名深等富商在朱由檢面前直接指責自己加稅的事,甚至還要求陛下重掌皇權,讓內閣還政於君。
應天巡撫白允貞覺得楊名深等是大逆不道之舉。
作爲低賤的商人竟敢在陛下面前指責自己,甚至還對朝廷內閣與君權這等大政指手畫腳。
在應天巡撫白允貞看來,這簡直是在挑戰他的權威,也是在挑戰內閣乃至整個大明朝廷的權威。
“若非陛下在此,本官早已命人將爾等拿下治罪,豈能容你們在這裡囂張!不過掛着個子爵的爵位和二品官位而已,真以爲自己和陛下關係親密,本官就不敢治你,簡直是笑話!”
應天巡撫白允貞心裡如此想道。
但應天巡撫白允貞也很擔心陛下會就此被富商蠱惑真的要做出當年太祖皇帝殺官護民的事來,因而也不想讓朱由檢和這些富商待的時間太長,所以不得不忙勸諫道:
“陛下此次南巡,既是有意視察民政,微臣斗膽請陛下移步巡撫衙門,下官向陛下細細稟報。”
“不必了,看黃冊,理經濟,那是都察院巡按御史乾的事,朕可沒那麼閒功夫,等內閣首輔來了,你再給他看也行,朕來南巡就是隨便看看的,你也不必跟在朕身邊,你是應天巡撫,不是朕的侍奉官。”
朱由檢自然知道應天巡撫白允貞的心思,但他現在有意保持着和整個官僚集團的距離,也就不太願意和應天巡撫太過親密。
對於富商楊名深等資本集團也是如此,他也不會太願意爲他們出頭,他不知道大明的資本集團有沒有到達抵抗整個官僚集團的地步。
作爲皇帝,朱由檢本質上還是這個國家的主人,他用自己的皇家資本掌控着帝國最強大的軍隊,但實際上他已經繼續重蹈前幾代帝王的覆轍,讓官僚集團代理他行使行政權和司法權。
這樣造成的現象就是官僚集團依舊控制着帝國的統治權,繼續扮演着管理社會的角色。
但只要是人掌握了權力而不被限制的話,就會變着法的擴大自己的利益且減輕自己的壓力,而這些官僚也一樣,他們自然會想盡辦法地剝削商民們的利益。
農民隨着皇莊的崛起與反奴隸法的頒佈和徭役取締以及攤丁入畝等政策的實施,使得官僚們難以從農民身上剝削到足夠的利益。
因而,他們只能工商階層即個人和商人身上索取利益。
這就使得官僚集團與資本集團的矛盾增大。
同時,這些官僚隊伍還會因爲權力尋租而不斷壯大,如同以前一個衙門裡下鄉朝農民催徵的差役越來越多而想辦法投充爲差役的人越來越多一樣,如今徵稅的稅丁也越來越多。
朱由檢雖然不直接管理行政,也通過東廠的調查知道現在應天府一個縣的稅丁已達萬人,但屬於正式編制即有俸祿的正丁不到一百人。
朱由檢不知道這些超額十倍的稅丁是如何活下去的,會讓工商階層拿出多少利益來養活他們。
但朱由檢知道這無疑會同以前隨着王朝發展進入到後期,隨着朝廷官員與享受特權的差役乃至士子的增加,勢必會導致盤剝百姓的集團對外越來越大一樣,以後盤剝工商的官僚集團也會越來越壯大,最終會導致整個工商階層的破產,如同百姓們一樣起兵造反。
不過,這些工商階層造反與農民造成的結果會不會不一樣,朱由檢就不知道了。
作爲皇帝的朱由檢現在很迷茫,按理而言,他應該支持內閣以及內閣代表的整個官僚集團,因爲他要依靠這個官僚集團行駛自己的帝王權力,維持自己的統治。
但是他自己也擔心這個官僚集團會破壞掉自己建立起的穩態,會因爲盤剝無度而激起人民的反抗。
對於資本集團,他又希望他們可以壯大,希望他們可以徹底改變大明小農經濟模式,但是又擔心他們過於逐利,讓大明帝國處於一個人心不齊的地步,甚至因爲他們的貪婪而枉顧法令與公衆道德。
所以,朱由檢又希望他們能夠受到法律與官府的約束,迫使他們不敢對工人剝削的太過。
朱由檢走出了富麗堂皇的銀行大廳,便服來到了一靠湖的茶館坐下,整個茶館的裝修顯得很文藝,琉璃窗與漢白玉砌成的牆體昭示了這裡的不平凡。
穿着新制羊毛呢子衣且長相俊美的少女走到了朱由檢面前:“先生,請問喝什麼茶?”
朱由檢隨意點了一樣,就看了看四周,四周雕刻精美的紅木椅上坐着的都是衣着得體的年輕男女,且都洋溢着自信的笑容,但言語間也不忘了對上司對時局的吐槽。
“現在是午間,來此喝茶都是幾大銀行的員工,都是一等公民,最差也是高等學堂畢業的。”
楊名深雖然是大明中央銀行的行長,但還是跟了過來,顯然他是不願意輕易放過在朱由檢面前表達自己政治意圖的機會。
朱由檢聽他這麼一說後,也的確看見了門牌上寫着“非一等公民不準入內”的牌子。
“你們如何區分一等公民與二等、三等公民?”
朱由檢隨口問了一句。
“按理,大明現在公民是使用身份證明的,一旦造假會除以嚴刑譬如刺字等,但下官已下過鈞令,在應天境內,只准一等公民穿着有顏色的衣服,陛下您一身錦袍,他們自然就放你進來,若如不然就要被攔住在外面了。”
進來說話的是應天巡撫白允貞,此人明顯也不願意就此放棄接近朱由檢的機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