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天空中又下起了細雨,整個天地都是一片蒼茫。
因爲毛承祿親臨的關係,原本被韃子割斷的消息通傳渠道,此時也重新恢復過來。
下午時李長壽便得到了消息,韃子主力約莫三百人左右,已經被毛承祿帶人趕到了新義州方向,至少三五天內,應該是騷擾不到李長壽他們這小地方了。
而關於東江水師叛軍的消息,此時雖是沒有明確消息,可明裡暗裡都在暗示着,他們怕是也被清理的差不多了。
至少,很難再對東江腹地造成這麼明顯的騷擾。
這也使得李長壽這邊的氣氛寬鬆了許多,碼頭營地又得以擴建了不少,不少人都搬到了原來土殼子裡的營地裡,使得空間一下子寬闊了許多。
而關於李長壽即將升官、要升爲副千總的消息,也潛移默化間,在老百姓們之間傳開來。
雖然這消息還沒有落地,依然有可能出現偏差,但李長壽卻並未對這消息進行阻攔,便任由老百姓們傳。
一是可以繼續提振老百姓們的士氣,讓他們覺得有盼頭。
二來嘛。
李長壽也不怕董千總這邊會反悔。
乃至……李長壽還巴不得他反悔呢!
有毛承祿這顆大樹靠着,加之李長壽刻意在毛承祿面前營造起來的人設,一旦發生了這等不可預測的事情,他李長壽不鬧死這姓董的!
乃至,有着‘李福泰光環’的加成,便是鬧到毛文龍面前,李長壽都不虛的!
怕個鳥呢!
他李二的爹,可是對毛文龍都有過救命之恩的!
難道會因爲這點事,便要了他李二的命?
且不說,李長壽本來就是爲了爭取自己合法合規的利益呢。
而換位思考,董千總此役雖是上位了,可他屁股下面,明顯是有諸多事務沒有清理乾淨。
他現在最需要的是什麼?
儼然是穩定!
又怎可能過來親手點了李長壽這個‘炸藥包’?
成年人的世界很複雜。
成年人的世界也很簡單!
無他。
唯兩字而已,‘利益’罷了!
“哥,你,你去看看那位四姑吧,她現在不太好,一堆人都勸不住,怕是真要想不開哇……”
李長壽正看着雨勢出神,雜七雜八的想着,三姑忽然急急趕過來,憂心忡忡的道。
“嗯?”
李長壽這纔回身來,竟把李蕊這個‘犧牲品’給忘下了……
片刻,道:“也成。她現在在哪兒?帶路吧!”
“好。哥,麻溜點啊。”
……
不多時,當李長壽來到李蕊這邊的棚子裡時,這裡已經聚集了不少人,自然都是女人。
除了李老太太、林可卿、鄒氏她們李家人,還有幾個自幼便跟李蕊相熟的女人,也在低低勸慰着李蕊。
李蕊此時眼睛都已經腫的如同金魚,滿臉的眼淚就跟不要錢一般,整個人都是憔悴了大半。
她本來就要瀕臨極限,一看到李長壽進來,儼然成爲了壓垮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止不住‘哇’的一聲大哭,趁人愣神的功夫,擡頭便往旁邊棚子的木柱子上撞!
須知,這木柱子可都是小樹木原木,沒去皮的那種,上面還有不少原始的尖銳。
這一下真上去了,李蕊不死也得去半條命……
也幸的李長壽眼疾手快,一把便是薅住了她。
周圍女人們這才反應過來,忙是七手八腳的急急摁死了她。
“哇,我不活了,不活了哇,你們讓我死,讓我死啊!憑什麼我死都不行啊,哇……”
李蕊完全瘋魔了,歇斯底里的大叫。
李老太太也是心臟病都要犯了,一把抓住李長壽的衣袖,眼淚鼻涕俱下:“二子,二子啊,我李家,到底是做了什麼孽,怎的就這樣,這樣了哇……”
林可卿也止不住梨花帶雨:“婆婆,你想開點,想開點哇……”
看着這滿地的狼藉,李長壽也有些頭皮發麻。
可是,他又能說什麼呢?
現實就是這般殘忍!
勝者王,敗者寇啊!
便是強如西楚霸王項羽,被四面楚歌的時候,又能如何呢?
無怪乎是隻能發出‘虞姬虞姬奈若何’的感慨……
這世間最令人惋惜的悲劇,無怪乎是兩種,英雄末路,美人遲暮……
“老太太,哎,這事兒,哎,你們都出去吧,我來跟四姑說幾句,或許管用也不一定呢?”
“這……”
一衆人都是下意識看向了李長壽。
倒是鄒氏率先反應過來,討巧的對李長壽笑了笑,忙是用力挽住了李老太太的胳膊,低低耳語了什麼。
李老太太繼續抹着眼淚,卻也不再糾纏,率先出了門。
很快,一大幫人,便是出去的乾乾淨淨,屋子裡只剩下李長壽和李蕊兩人。
李蕊此時哭的更爲傷心,簡直是傷心欲絕,卻又慘笑着看向李長壽道:“二子,你現在得意了啊,升官又發財,年紀輕輕,便已經是前途無量,也樂得看得我現在的下場了吧?呵呵,呵呵呵呵……”
她說着,又瘋癲般笑了起來,披頭散髮間,幾如女鬼。
李長壽卻也笑起來,而且還笑的很輕蔑:“怎的,四姑,我還以爲多大事呢。就這點破事,就把你搞這樣,人不人鬼不鬼了?”
“二子,你個小癟犢子甚意思?!”
李蕊就像是被踩到了尾巴的貓,一下子跳起來,雙手死死的撕住了李長壽胸前的衣衫。
李長壽卻也不躲避,只是玩味的冷笑:“四姑,我本以爲你也是咱們蛤蟆村的一號人物,究竟是見過大場面的,現在看,也不過如此嘛!我都替你丟人!”
“二子,你個王八蛋!你到底甚意思?!這般時候了,你還看不起我,你還戲謔我?信不信,我死也要濺你一身血,做鬼也不會放過你!!!”
看着李蕊瘋了般拼命的搖晃着自己,外面人明顯也擔心的不成模樣,李長壽卻是恍如沒事人,只是伏在李蕊耳邊低低耳語道:
“四姑,你這不行啊,要胸沒胸,要屁股沒屁股的,脾氣還差,真不知道,董家父子那倆瞎子加low逼,到底看上你什麼了?”
“什麼?”
“你,你敢說我沒……”
李蕊本想直接懟到李長壽臉上,卻終究還是想起來,外面此時還有不少人呢。
忙是咬牙切齒、憤恨的低低道:“二子,我看你纔是瞎子吧,你瞪大你的狗眼仔細看看,這是什麼,這是什麼?這叫沒有嗎!”
“我艹,你包的那麼嚴實,老子怎的知道?本來就看不出來嗎!”
“二子,你個王八蛋,我要鯊了你……”
雨滴噼裡啪啦的飄灑在世界中,周圍明顯圍了不少人的雨棚子裡,氣氛看似變的越來越來激烈,可外人並不知道的是,在其間,明顯有着一種不可言說的氣氛,正在飛速的滋生着,壯大着……
就恍如棚子這周圍,迎着這冷風冷雨,卻依然倔強又頑強的伸展開枝葉,抵死不肯服輸的一株株綠綠小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