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鮮八月中的天氣,已經有點微涼了,特別是一早一晚,溫差很大,讓人不是太舒服。
這天中午,烈日灼灼。
在鐵山通往義州方向的官道上,一支約莫四五百人、幾十輛車馬、規模絕不算小的隊伍,正蹣跚的向北而行。
按理說,這個季節,不冷不熱,商業來往應該是頗爲活躍的。
可現實卻是,李長壽他們已經趕了兩天多路,除了偶爾碰到往返的同僚,便再沒見過什麼人煙……
這也讓李長壽明白了,爲何,臨行前,千戶所鎮的那七八家商戶,死皮賴臉也要託關係、找門路的混進他的隊伍裡了。
這世道,不是假不太平,這是真不太平的……
而就算用屁股想,李長壽都能知道,他此時的隊伍裡,必定是有着韃子的細作,而且可能還絕不止一個!
奈何,此時這般狀態,形勢未明,李長壽也不好貿然,還是以觀察爲主。
畢竟,按照當下的情況,大江東岸、朝鮮這一側的土地,應該還是‘安全區’的。
“哥,喝口水吧。中午這麼熱,晚上怕又要凍死個人了……”
李長壽正騎在一匹老馬上,亂七八糟的想着,三姑一身寬大的鴛鴦戰襖,看起來略有點小滑稽,像個小蘿蔔頭一樣,卻也多了不少颯爽,悄然過來給李長壽遞過了水壺。
李長壽打開水壺,嚐了一下,水溫不冷不熱,剛剛好,當即便‘咕咚咕咚’喝了一大通,這才把水壺遞給三姑,對她使了個眼色。
三姑小臉兒有點泛紅,忙故作兇巴巴的嗔了李長壽一眼,卻也不敢再在這邊墨跡,忙是跑到了隊伍裡。
“呵呵,千總爺,咱們這幾天還算是挺順利喲。我聽聞,就前幾天出發的那幾支隊伍,不是染了癆病,就是遭遇了賊人,都有點慘哇。千總爺您還真是洪福齊天那……”
三姑剛離去沒多久,一個一身掌櫃的青袍、留着標誌的山羊鬍、騎着一匹灰騾子、約莫四十出頭的微胖中年人,便是笑吟吟的過來找李長壽說話。
言語之間,儼然滿是討好。
此人,正是隊伍裡最大商隊的掌櫃的,叫馮箕番,主營糧草與雜貨,與董千總交往甚密。
不過這廝雖號稱他只是個掌櫃的,絕不是東家,在商行裡沒有份子,但李長壽這幾天卻是已經探查到了不少東西。
這家商行,即便不是這馮箕番的,他卻也絕對在其中佔了不少份子!
“唉喲,馮爺,您這話說的我李二都要臉紅了哇。咳,別人不知道我李二的底子,馮爺您難道還不知道嗎?都是運氣,也都是靠千總爺提攜的嘛……”
跟這種人說話,李長壽怎可能有什麼實話?
當即便是滿嘴跑火車。
馮箕番卻也不在意,只是笑嘻嘻的找着李長壽說話。
但他究竟是老油條,爲人處世滴水不漏,在探知李長壽這邊消息的時候,也時而便透露出一些他所知道的隱秘,往往都挺能‘勾住’李長壽心神的。
不多時,天空開始陰下來,似是又要下雨了,李長壽與馮箕番也正聊到朝鮮這邊後宮裡的一些香.豔秘事。
但突如其來的天氣變化,陡然破壞了兩人的興致,馮箕番不由啐罵道:“這賊老天,這不是收拾咱們嘛?千總爺,若是天氣再這般,五日之內,咱們怕是就趕不到了哇……”
這種押送任務,儼然都是有時間限制的。
跟《秦律》比,自然是要寬鬆許多,不可能一旦完不成任務、逾期了,直接搞株連連坐的。
但捱罵、挨鞭子,乃至是罰俸、降職,卻都是正常。
然而李長壽可以墨跡,並不在乎這等處罰,此役帶了十幾大車貨、價值明顯不菲的馮箕番,顯然就有點遭不住了。
李長壽並未第一時間理會馮箕番,而是故作深沉的看了一會兒天色,又看向前方被雨水沖刷的坑窪不平、卻又始終沒有人修繕的道路,這才道:
“馮爺,這場雨倒是不礙事,大不了,咱們明天早點起來趕路便是。可,這路這般模樣,便是咱爺們起的比雞早,也快不起來哇……”
馮箕番這時也意識到他有點着相了,忙賠笑道:“千總爺,瞧我這張臭嘴,真是糊塗了。這樣,千總爺,等咱們紮下營來,便讓他們搞幾個小菜,我好好陪千總爺喝一杯,再說說那位蜜妃的事兒,如何?”
“哈哈。老馮,咱爺們,這可就客氣了啊。”
……
雨點噼裡啪啦的落下,如同那永遠都卷不斷的珠簾,也將這片廣袤又肥沃、此時卻明顯有着諸多荒涼跡象的土地,映襯在一片蒼茫之中。
官道附近的一處小高坡上,已經是紮起來連綿的帳篷,卻多是破舊不堪,也略顯單薄,與之前韃子那種寬大舒適的帳篷相比,明顯有着質的差距。
不過,此時其中位置很好的一頂大帳內,卻是正酒肉飄香,時而便傳出歡聲笑語。
而在其間的李長壽,都是不得不佩服這馮箕番的見識了。
這老色批,簡直是口舌生花,若是讓他去寫那《金.瓶.梅》,怕是還能再精彩三分……
但李長壽麪上看着已經是醉了,都開始說胡話了,心底裡卻是門清的緊。
此役,馮箕番去寬甸那邊,必是有大任務的!
奈何,便是李長壽此時,也不好過分的去試探這老狗……
至於馮箕番隱隱帶有威脅之意的什麼癆病、賊匪之類,李長壽就更不怕了。
所謂‘癆病’,其實就是傳染病,歸其根由,多半是飲水不潔而發生。
李長壽早在出發之前,便是嚴厲整頓過隊伍,絕不允許這些軍漢們喝生水,問題自然不大。
至於賊匪嘛。
除去那一百戰兵,一百多青壯不提,便是李長壽本身,也帶着墩子、楊老四、胡忠軍等五十餘號小兄弟。
尤其是此時他們兵刃、鎧甲基本是齊全的。
就算真有什麼賊匪,李長壽也並不虛!
酒意翻涌間,這時,馮箕番的一個生的很俊俏的養子,又端了兩盤新菜過來,乖巧的擺好,就要出去。
“慢着!”
李長壽卻故意發酒瘋一般肆意道:“怎麼着,馮公子,你這是看不起我姓李的還是怎的?都這會了,你都不過來跟你二爺我喝一杯?”
“這……”
這俊俏的馮公子面色一時大變,有些僵硬的愣在了當場,忙是求助般看向了馮箕番。
馮箕番儼然也沒料到會發生這一幕,不由狠狠的瞪了這俊俏的馮公子一眼!
那意思是,讓誰來上菜不好,你來幹個甚?
但此時他卻也來不及責難馮公子,忙是對李長壽賠笑道:“千總爺,小四究竟年紀還小,不懂事喲,來,我再陪千總爺您喝一……”
“啪!”
可馮箕番話還未說完,李長壽卻直接狠狠的把酒杯拍在了桌子上,猛的站起身來,翻起了狗臉道:“怎的,老馮,你看不起兄弟我還是怎的?”
“這……”
陡然,馮箕番和馮公子都是尬在了當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