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李子，你小子，好大的狗膽那！”
溫暖的書房中，毛文龍似笑非笑，以一種十分玩味的眼神，恍如獵手看到了獵物般，審視着李長壽。
“帥爺，卑下，卑下一時有些不太明白您的意思呢……”
李長壽哪敢怠慢？
忙是恭敬跪倒在地，重重對毛文龍磕頭。
看着李長壽這般警惕的模樣，毛文龍看似還是這一副充滿了戲謔的表情，可深邃的眸子裡，竟是閃過了一抹失落……
這等精銳的人才，爲何不是自己的嫡系呢？
爲何，自己對他也不算薄，他卻要始終提防着自己一籌呢？
不過，毛文龍究竟是梟雄，很快便是拋卻了這些雜念，看似玩味，卻是威嚴的擺手道：“行了，少給某耍這些花架子，某便是把刀架在你的脖子上，你小子便能聽話了麼？”
見毛文龍轉換了語氣，似是要揭過這個‘下馬威’了，李長壽這才稍稍舒了一口氣。
忙是小心起身來恭敬陪笑道：“帥爺，卑下就知道，卑下前番這般衝動，少不了要受到您的責罰了……”
看着李長壽乖巧如孩子般的模樣，毛文龍心情明顯好了許多，啐罵道：“說你是個猴崽子呢。這是得了便宜還賣乖那。不過，若是我東江再多幾個你小李子一樣的人物，某便是天天氣炸了，那也可以閉眼了。“
說着，毛文龍也不再糾結這些話題，而是看向李長壽的眼睛道：“小李子，當下的局面，你如何看？”
片刻，他又補充道：“別害怕，說錯了某也不會怪你，往大了說，說說你自己，也說說我東江！”
“……”
李長壽愣了片刻才反應過來，隱隱有些摸到毛文龍的線了。
這位爺，此役之所以把自己招過來，親自問話，儼然是當下接連的不利局面，讓毛文龍有點陷入‘瓶頸期’了啊。
看着毛文龍蒼老卻依然充滿了鬥志的雙眼，李長壽的心隨之也沉下來不少。
即便他李二並非是毛文龍的嫡系，乃至很有可能，未來雙方會有撕破臉的可能！
但！
便是李長壽也不能否認的是，毛文龍這等人物，絕對是個值得人尊敬的人物！
想想吧。
大明的這些將官，特別是那些將門，若是有毛文龍這等功績在手，誰，誰還會呆在這鳥都不拉屎的皮島？
早就尋個好地處，拉山頭養新人，卻是人事不幹，頤養天年了。
誰又能跟毛文龍這般，便是到此時，這等幾乎崩盤般的逆境裡，依然是充滿了鬥志，圖謀東山再起呢？
“帥爺，您，您問的這，着實有些寬泛，卑下一時也不知道該怎麼說了……”
李長壽思慮片刻，不由苦笑的看向毛文龍道。
毛文龍也是一笑：“無妨，說了小李子你不用緊張，想到哪兒便說到哪了。說錯了，某也不會打你板子的。”
李長壽點點頭，眼神逐漸鄭重起來，沉聲道：“帥爺，事情到此時，您想來也對那些韃子主力的戰力有所瞭解了。若是咱們東江，想跟韃子走個正面，哪怕是場面上的正面，此時怕都是不太可能了啊……”
李長壽說着，小心打量毛文龍的神色。
毛文龍神色有些凝重，卻並未有太多不愉，而是眼神示意李長壽繼續說下去。
李長壽也稍稍安心，隨即道：“帥爺，韃子此番肆虐朝鮮，幾乎將我大明、我東江這些年在朝鮮的底子，都給摟乾淨了。這一來，朝鮮這條線，我大明，我東江，怕是都不太好用了啊。但是現在咱們想跟韃子鬥，壓一下他們的士氣，卻又不好搞……所以，卑下以爲，當下這般，我大明，我東江，怕還是要多休養生息爲主，等到來年開春之後，再做計較！”
“嗯。”
毛文龍長長的舒了一口氣，緩緩點了點頭，卻是忽然道：“小李子，這是你的真實想法麼？”
“額……”
李長壽登時一愣，旋即不由苦笑：“帥爺，您當面，卑下也不敢說虛話。這是卑下的真實想法。但是……若是這般，便放這些韃子這般肆意的離去，卑下心裡着實是不舒坦！所以，卑下也在想，是不是，趁着這個時節，咱們東江，要做些什麼？”
看毛文龍明顯來了興致，李長壽忙又急急補充道：“帥爺，卑下的這個想法，怕只適合小股部隊，而絕不適合我東江主力哇……”
毛文龍擺了擺手，又深深嘆息一聲：“小李子，我明白你的意思，你小子，奸猾似泥鰍那。哎，造化弄人哇，你若是我的子侄輩，那該多好啊……”
毛文龍這話明顯是有感而發，說完，又是深深嘆息一聲，擡眼看向房樑，有着一種悠遠的深沉之感。
“……”
李長壽一時差點沒忍住，就要磕頭認毛文龍的乾子幹孫了，但猶豫片晌，李長壽還是忍住了。
很多東西，便是這般。
你打上一個標籤或許容易，但，日後，你若想將這個標籤取掉，那何止千難萬難？
就比如此時的閹黨，看似如日中天，到處都在給‘九千歲’立生祠。
可。
知曉歷史的李長壽自是明白，大半年之後，當這一方天地崩塌、日月輪換之後，到底是個什麼模樣。
那是真的要被釘在恥辱柱上，幾代人都別想翻身那。
“呵。”
“小李子，你也不要多想。某其實能理解你的想法，真算起來，這也未嘗不是一件好事！我東江現在，哎……”
毛文龍這時又止不住深深嘆息一聲，有些疲憊的揉了揉太陽穴。
“……”
李長壽後心中的冷汗，一時又止不住的暴虐翻涌出來。
自己這般不識擡舉，毛文龍不會得不到，便要毀掉吧……
但毛文龍又止不住輕笑，“小李子啊小李子，你爹那麼實誠的人，怎麼到了你這裡，就比泥鰍還滑溜，總讓人不踏實呢？算了，某也不想再跟你這個小滑頭計較了！你，對旅順此時之局，如何看待？”
“額……”
饒是李長壽已經對毛文龍的真正用意，一直有着不弱的準備，可，穆然聽到毛文龍提起旅順，還是止不住的一個機靈，全身都迅速緊繃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