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鴻儒以五萬大軍東渡運河,沿途無人敢攔截……
童仲揆也沒攔。
他總共就帶了五百騎兵,鉅野城裡無非就是不到一萬衛所兵和鄉勇,出去能被徐鴻儒的大軍淹死。
徐鴻儒此舉謀劃已久。
爲了避免攜帶老弱婦孺拖累,他們那些主要首領的家屬,全部被送到了梁山上,雖然此時那裡已經沒有八百里水泊,但依舊是一片廣袤沼澤,大致上得梁山縣城向東直到東平州城這一帶全是。而他親自率領五萬主力在衝過童仲揆象徵性攔截後渡過運河折向南,濟寧和兗州等地官軍嚇得全都閉門不出,這支浩浩蕩蕩的大軍一路吸納更多教徒,最終到達鄒城與這裡的張東白會合。
這時候他們已擴充到了十萬大軍。
並且擁有了鄒,滕兩座縣城作爲控制區,嶧縣在攻克後,隨即被當地一個秀才糾集鄉勇奪回,不過張沈二人對鄒滕二城已經真正控制,主要是他們和城內貧民在鄒縣滅了孟家,在滕縣滅了延綏巡撫董國光家。
故此當地民心還是很穩固。
而這裡西邊是已經頗具雛形的南四湖,這時候還不叫這個名字,但這一連串湖泊橫斷魯西已經形成,而東邊是綿延的崇山峻嶺,其中包括了大名鼎鼎的抱犢崮,正好形成以鄒滕二城爲南北堡壘的防禦圈。
進可攻退可守。
實在不行大不了進山。
抱犢崮一上誰也奈何不了他們。
等到缺糧缺錢就出來截斷運河,本來這就是徐鴻儒的計劃,實際上天啓也就是因爲他們佔領夏鎮也就是微山縣城,然後把漕糧給搶了,這才被逼得全力以赴調集所有能調集的軍隊,由前大同總兵,臨沂人楊肇基統帥,才最終利用內奸收復鄒城。
說到底這個位置太重要了。
然而這一下子兗東一帶又雞飛狗跳起來。
兗州城裡的魯王咬着牙拿出數萬兩銀子開始犒賞三軍,而衍聖公孔尚賢以最快速度宣佈進京祭拜岳廟,這絕對不是逃跑,而是他原本就準備走的,總之他把曲阜直接甩給了孔胤植,孔胤植同樣咬着牙拿出銀子招募青壯守城。原本在鉅野的童仲揆迅速趕到了濟寧,山東巡撫同樣帶着青州的山東都司等部援軍到達兗州保護魯王。
這地方全是大人物啊!
孟府的悲劇還可以原諒,畢竟亞聖在大明地位不高,當年差點被朱元璋扔出去,可要是再丟了曲阜就說不過去了,尤其是被攻陷兗州的話,那整個山東的軍政官員都沒好果子吃。
失藩可是真正的重罪。
因爲南線還沒等到運河解凍,故此已經到達淮安的浙軍步行北上,戚金以副將南下徐州等待,重新指揮這支與他淵源很深的軍團,已經早就在浦口登岸並且步行北上到達盱眙的川軍同樣加快速度。總之山東戰場可以說大軍雲集,就連登州的部分明軍都在南下,而且萬曆還緊急任命了一個駐登州的山東副總兵,原本在浙江的海防名將沈有容北上……
當然,不是對付徐鴻儒。
沈有容是北上防禦建奴跨海襲擾的。
不過萬曆這時候的確也有足夠的兵力,因爲代善的大軍剛剛攻破平壤,而且野豬皮在朝鮮收穫頗豐,一改在遼東被楊信打出來的低迷頹勢,故此遼東戰場上目前看,今年是不會有大的戰事。
至於朝鮮那裡……
萬曆正好有藉口不去救了,話說他這時候也不想救,除非明軍登陸鎮江,否則解決不了朝鮮的苦難,但就明軍目前戰鬥力,還真沒什麼人敢去撩撥正興致勃勃的野豬皮。原本歷史上毛文龍是因爲野豬皮攻遼東,才趁機一舉襲取鎮江,但這時候建奴大軍就在這個方向,他再去等於自殺,反正光海君和建奴之前一直眉來眼去,現在野豬皮揍他卻還想大明救他?
想的美!
萬曆又不是什麼良善之輩。
什麼時候朝鮮人自己把他弄下去換個對大明恭順的再說!
至於楊信……
話說楊義士哪裡去了?
夜,嶧山。
“那孔家真這麼有錢?”
搖曳的篝火旁,一名聞香教徒滿臉震撼地說道。
這裡是徐鴻儒設置的三處主要堡壘之一,另外兩處是鄒滕二城,但聞香教的主要機動作戰兵力卻部署嶧山大營,這樣無論官軍進攻哪一城,這裡的精銳都會從外圍攻擊作爲策應。
這個人還是很有軍事頭腦的。
雙方這些天經常發生大大小小的戰鬥,但結果無一例外都是官軍鎩羽而歸。
不過川軍依然沒到。
南邊的浙軍雖然到達臺兒莊,但他們的輜重還在後面。
這支軍團可是超過一半火器,那些戰車,火炮之類不運到,浙軍是不可能進攻的,而這些也只能水運,好在運河已經在解凍,估計用不了多久就會運到。
而在這之前無論童仲揆還是戚金,都沒什麼進攻動力。
真正着急的是山東巡撫和魯王還有兗州府的土豪劣紳們。
前者害怕徐鴻儒繼續做大以至於攻破兗州,一個失藩之罪就能毀了山東巡撫,至於後者當然是被孟董兩家悲劇嚇的,這時候就連二線的汶上等地士紳,都帶着鄉勇趕來,這些天就是這些雜牌在和徐鴻儒的農民軍玩菜雞互啄。這裡面尤其是以前工部尚書郭朝賓之孫郭士奇最爲勇猛,所招募的鄉勇戰鬥力甚至超過官軍,可以說已經有幾分曾剃頭風采了。
“那還有假?今年孔家光獻給那狗皇帝的,就足有十萬兩,我就是給他們擡銀子時候偷了一塊,才被趕出出來的,原本那孔胤植還想砍了我,多虧了我舅舅在他們家當差多年,磕頭求情才只是把我趕出曲阜。他們家不但銀子堆得就跟山一樣,而且糧食也堆成山,孔府裡面所有糧倉全滿着,那大米都淌到外面,他們家幾十萬畝地,你說每年得收多少?”
旁邊的人說道。
“楊豐兄弟,那曲阜城可不好打!”
一個教徒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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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什麼不好打的?咱們幾萬大軍壓過去,曲阜城裡才幾個兵?在城牆上挖個洞塞進幾桶火藥,一下就炸開,咱們也不打別的地方,就打仰聖門,曲阜老百姓誰願意爲保孔家拼命?”
楊豐……
呃,楊信不屑地說。
現在他已經加入光榮的農民起義軍隊伍。
現在他的身份是前孔家雜役,剛剛被趕出曲阜懷恨在心的尼山楊豐。
他想混進聞香教很容易,因爲徐鴻儒手下這十幾萬大軍,基本上都是以地域劃分的,一個地方的教首帶着一個地方的信徒,還有當地貧民主動參加的,只要楊信不去鉅野,鄆城,曹州這些地方口音的隊伍,以他的語言天賦學着曲阜口音加入這些地方的隊伍輕而易舉。這場戰爭其實已經接近尾聲,童仲揆和戚金之所以心不在焉地糊弄着,只是等川軍和浙軍,至於山東衛所兵加上鄉勇,跟聞香教的菜雞互啄對他倆來說根本就是看笑話。
只要川浙兩軍到達,完成休整配齊裝備,剩下就是從臺兒莊向北一戰平推。
而且他們肯定也會成功的。
這一次徐鴻儒的倉促造反,和原本歷史上相比規模差太多,原本歷史上光響應他的就十七處起兵的,包括河北的景州還有,甚至還有本來不是聞香教徒卻以聞香教旗號拉起隊伍的。但這一次就是鄆城鉅野這支,另外再加上張東白和沈智兩支隊伍,原本歷史上他們甚至遠征到沂州一帶,但這次僅僅是侷限在兗州府境內,連臺兒莊都沒到。
應該說楊信的目的已經達到。
他在這個毒瘡還沒長到嚴重傷害這個帝國身體的時候,把它挑破然後變成了一場局部的小問題。
但是,還不夠完美!
“那孔家啊,是真有錢!”
半個時辰後,另一處篝火旁,他又操着棗莊口音說道。
“我可是進過曲阜城,那真是就跟皇宮一樣,整個曲阜城差不多一半就是他們孔家的一個府,每天聽說光豬就得吃上百頭,那衍聖公每頓飯要一百道菜,什麼山珍海味換着法吃,那孔家的陰溝裡流出來的都是油啊!幾十萬畝良田,整個尼山全是他們家的,曲阜城裡賣個菜,都得交一份稅給他們家,咱們要是能過一天他們那樣的日子,那就真是極樂世界了!”
楊信無限憧憬地說。
他周圍那些嶧城來的聞香教徒流着口水聽着。
然後再過半個時辰,他又操着一口滕州話溜到了另一處篝火旁。
他就像個幽靈般遊蕩着,用他那語言上的天賦,還有符合這些人審美水平的想象力,在一堆堆篝火旁,用一個個不同的身份,不斷描述孔家的富有奢華,描繪着一座座金山銀山糧食山。而他的那些聽衆,緊接着又在更多人中間散播這些內容,很快原本就閒得無聊的聞香教徒們,就都已經知道一座寶庫就在他們咫尺之外,就在距離他們這座大營僅僅七十里外。
七十里啊!
趕得緊點一天就到了!
一座金山銀山堆積的寶庫啊!
咱們爲什麼不去搶呢?爲什麼要繼續在這裡看着呢?只要有那些金銀糧食何愁大事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