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住手!”
後面驀然響起一聲怒吼。
楊信疑惑地轉回頭,就看見一個紅袍文官面帶怒色,帶着幾個青蟲走進來。
“葉公何罪,爾等以私刑凌辱!”
那人怒斥道。
楊信就那麼踩着葉茂才,然後轉頭看着他。
就在同時那些蕩寇軍士兵涌入,迅速把葉老頭拎起來用繩子捆綁,那些青蟲憤怒地涌上去,但緊接着阻擋他們的蕩寇軍士兵就端起了弩,這幾個青蟲立刻後退並且義正言辭的怒斥,然而那些士兵充耳不聞……
好吧,他們本來就語言不通。
“你又是何人?”
楊信拿手絹擦着手上並不存在的血跡,就像某個發泄完了的大反派一樣,看着手下綁人,頭也不擡地說道。
“本官南京通政司通政使嚴一鵬。”
那文官陰沉着臉說道。
這個官可不低了,正三品文官。
“後軍都督府都督僉事,提督蕩寇軍,兼理錦衣衛北鎮撫司楊信,我們錦衣衛辦差,還輪不到你一個通政使指手畫腳,前南京太僕寺卿葉茂才,涉嫌謀反及勾結倭寇謀叛,楊某此來乃是執行公務,閒雜人等速速離開,否則小心以同黨論處。”
楊信舉起腰牌說道。
他的兼理北鎮撫司是額外加的。
錦衣衛北鎮撫司主官是掌印,也就是許顯純,但在掌印之外可以指定幾個兼理的,官銜是什麼無所謂,重要都是可以下令抓人進詔獄,楊信這個加的職務就是天啓方便他來抓人的。本身鎮撫司主官應該是鎮撫使,但品級很低,所以像這樣特殊的重要部門,都是高官低職,別說楊信這樣的都督僉事,李如楨甚至以左都督掌鎮撫司。
“駕貼何在?”
嚴一鵬冷笑道。
“此地距離京城太遠,爲防止嫌犯逃走,不得不先行逮捕,至於駕貼回頭再去京城補籤。”
楊信說道。
當然,他這屬於胡攪蠻纏。
這時候錦衣衛還沒有補籤這種事情。
“楊僉事,大明制度,沒有駕貼錦衣衛無權抓人,無論葉茂才是否捲入你所說罪名,沒有駕貼你就不能抓他,若楊僉事擔心他逃走,那也應該知會應天府或者南京刑部先行逮捕。楊僉事,咱們大明是講法律的,朝廷有朝廷的規矩,錦衣衛也不能壞了規矩,有駕貼您抓人我們無話可說,但沒有駕貼您就不能抓,這就是規矩。”
嚴一鵬說道。
應天府或者南京刑部抓了就好辦了。
他其實就是知道楊信抓了何守備,所以才匆忙趕來通知葉茂才,外面那個文官也是同樣目的,他和葉茂才是同鄉,兩人都是常州人。而楊信抓了何守備而且帶過來,那就意味着何守備出賣了葉茂才,這種時候想保住葉茂才,最好的辦法就是把他抓到南京刑部。只要進了南京刑部,那就是保護起來了,楊信就算要來駕貼也沒用,只要南京刑部拖着不交人就行,實在逼不得已還可以讓他在南京刑部大牢自殺,甚至找個死人冒名頂替然後安排他逃跑。
總之不能落在楊信手中。
落在楊信手中,那就少不了被他繼續擴大化。
葉茂才能不能脫罪並不重要,重要的是不能讓楊信得到這個擴大化的突破口。
他可是東林黨核心。
東林八君子之一,準確說是四君子,因爲有四個已經死了。
如果楊信通過他牽連到高攀龍,那麼東林書院也就毀了,現在最重要的就是保住高攀龍,不得不說楊信這個傢伙動手能力太強,一連串突然襲擊打得東林羣賢手忙腳亂,然後在他面前步步失機,始終沒改變被動。從之前截殺失敗開始就是一直無法扭轉局勢,始終在楊信神出鬼沒的攻擊中,不得不手忙腳亂的招架卻無法反擊。
但現在也只能繼續招架了。
不得不說這個惡賊還是極其狡猾的,行事完全讓人無處捉摸。
這個路子也太野了。
“那我就是非要抓呢?”
楊信說道。
“楊僉事……”
嚴一鵬厲聲喝道。
然後就在同時楊信上前一步,把臉直接伸到他面前。
“你能奈我何?
我就抓他了,你又能把我怎麼樣?
彈劾我?隨便,你的彈劾還不是要送司禮監?你覺得陛下能看見?若是彈劾我有用,那我還能逍遙到今天?那麼你還能怎樣?讓外面那些弓兵阻攔我?你有這個權力嗎?他們敢嗎?我是錦衣衛,敢向我動武就是造反。你找南京的軍隊阻攔我?你有這個權力嗎?南京的軍隊會聽你的嗎?或者你還可以召集外面的士子圍堵我?但是你敢嗎?
你什麼都做不了!
我的確沒有駕貼,但我就抓人了,你又能怎樣?
我就抓了!
你咬我呀?”
這個混蛋囂張地說道。
“楊僉事,嚴某身爲朝廷命官,斷不能容你如此肆意妄爲,今日若你想帶走葉茂才,除非從嚴某身上踏過去!”
嚴一鵬怒道。
“對,你想帶走閒適先生,除非從我們身上踏過去!”
那幾個青蟲異口同聲地說道。
“來,請看這個!”
楊信又一次舉起了他的裝逼金牌。
那些青蟲一片怒色,很顯然他的這種無恥行爲已經令人髮指,同樣也連累衍聖公名譽大損,江南士林對這個給天下士子造成嚴重困擾的衍聖公非常不滿,甚至公開的批評也很常見。還有人開始重提當年舊事,認爲這個衍聖公本來就不夠純潔,應該讓衢州孔家繼承衍聖公纔對,這種說法還很有市場。
畢竟……
畢竟他們說的都是事實。
不得不說衍聖公這也是無事家中坐禍從天上來,自從認識楊信以後他的厄運就沒斷過,甚至剛剛還搭上了一條腿。
而此刻楊信繼續玩這一套,明顯就屬於火上澆油了。
其中一個青蟲張口就要怒斥他的不要臉,但卻被嚴一鵬伸手攔住,後者示意他們都不要激動,然後用鄙夷地目光看着楊信。
“楊僉事,請受我等一拜,但拜可以,路我們是不會讓的!”
他傲然說道。
說完他對着楊信作揖。
那幾個青蟲一臉不情願地跟著作揖。
當然,楊信也沒指望他們讓路,這個混蛋只是喜歡這種感覺。
享受完這種感覺的他,舉着金牌的手向下一壓。
幾乎同時早就站在他們身後的蕩寇軍士兵,突然間縱身躍起,一人對準一個直接玩餓虎撲食,原本就弓着腰的嚴一鵬等人猝不及防,一下子被百多斤從上面壓下,立刻驚叫着向下撲倒,緊接着所有人全都趴在了地上,其中兩個青蟲的嘴直接磕在地上,立刻發出了慘叫。
“踏過去就踏過去!”
楊信冷笑着說道。
緊接着他擡腳踏在壓住嚴一鵬的士兵背上。
地上嚴一鵬掙扎着想翻身,但他背上壯漢牢牢地壓住,可憐這位正三品的高官就這樣被面朝下,以一種特殊方式硬生生按在地上,然後眼看着楊僉事的腿擡起來,越過自己的頭頂。不過楊信不是站在他背上,而是站在了他背上的壯漢背上,而且還喪心病狂地上下晃動一下,被他和壯漢加起來超過三百斤壓住的嚴一鵬,在下面發出一聲悲憤的怒吼。
但他想翻身是不可能了。
“我踏過去了,你又如何?”
楊信站在上面低頭看着他,一臉鄙視地說道。
“啊!”
嚴一鵬悲憤欲絕地咆哮。
然後他背上楊信又跳了一下,拼盡全力才撐起一點的嚴一鵬,恍如被大象蹄子踩下的胡狼,又筋疲力盡地趴下了。
然而就在這時候,不遠處的院牆上猛然傳來一聲兇猛的撞擊。
楊信愕然轉頭,看着那青磚的院牆劇烈晃動着,下一刻伴隨另一邊傳來的整齊號子聲,同樣的撞擊再一次傳來,然後那院牆一段轟然倒下,同時一根恍如攻城錘的木頭伸進來。
而在倒塌的院牆缺口處,一個白髮蒼蒼的紅袍文官出現。
“楊僉事,請適可而止!”
他怒喝道。
而在他身後跟着的是大批衙役,就在他踏過缺口的同時,這些衙役帶着兵器緊跟着涌入,直接衝向被抓的葉茂才,不過也就在這時候外面的蕩寇軍士兵也從大門涌入。原本在院內的蕩寇軍士兵帶着葉茂才立刻與其匯合,在長矛林的保護中退到楊信身後,對面衙役面對長矛林和瞄準的弩箭沒敢向前,而是背對缺口排列着,兩幫人就這樣在院子裡各佔一邊手執武器對峙。
幾個壓住青蟲的士兵也迅速起身。
而楊信依然站在那名士兵背上,後者則牢牢壓着嚴一鵬,嚴一鵬已經瞪得倆眼珠子血紅,但可惜他在命運的重壓下終究無能爲力。
那紅袍文官則站在衙役們前面看着楊信。
兩人就這樣近距離地對視着。
“你又是誰?”
楊信居高臨下地說道。
“南京刑部侍郎鄒元標。”
那紅袍文官面無表情地說道。
“啊,鄒侍郎,您來有什麼事情嗎?”
楊信一臉純潔地說。
“本官接到檢舉,前南京太僕寺卿葉茂才涉嫌此前土匪襲擊衍聖公一案,故此前來逮捕回刑部審訊。”
鄒元標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