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楊信用倭語喊出降者免死時候,那艘試圖逃跑的商船上戰鬥立刻結束。
就這樣他又得到了兩艘船。
至於原本的那艘因爲撞擊嚴重受損,緊接着他就下令連同船上的蕩寇軍一起換到那艘被他清洗的船上,另外一艘交給聽到炮聲趕來的吳淞駐軍,船上水手押到陸上關押,總之對這裡楊信就沒必要浪費時間,在已經籠罩的夜幕下他繼續向前直奔上海。
上海。
突然衝進這座縣城的楊僉事,在薩拉查帶路下直奔城內一處宅院,並且很乾脆地撞開門闖了進去。
“全部拿下!”
進門的他怒喝一聲。
緊接着後面蕩寇軍端着弩涌向前。
正在院子裡喝酒的二十八名葡萄牙傭兵,愕然地看着闖進來的士兵。
“你是何人?”
一個青袍武官起身怒斥道。
楊信把身上的斗篷一甩,露出裡面那身破損的飛魚服,那青袍官嚇得趕緊上前行禮。
“錢士儀何在?”
楊信喝道。
“回上官的話,錢監生傍晚就有事回華亭,此處交由末將照顧,這些皆是兩廣許總督奉旨招募,欲送往京城效力的紅毛炮師,另有紅夷大炮二十尊在碼頭的倉庫中,正待運河解凍後裝船北運。”
那青袍官戰戰兢兢地說道。
“紅夷大炮照舊北運,這些人就不必了!”
楊信說道。
“末將也是奉命行事。”
那青袍官壯着膽子說道。
然後他面前出現一塊象牙牌子……
“呃,末將南海衛千戶吳斌遵命!”
他很乾脆的說道。
“錢士儀是華亭人?”
楊信看着被迅速逼住的那些傭兵說道。
“回楊僉事,錢監生是浙江嘉善人,其族兄錢士升是萬曆四十四年狀元,目前丁憂在家,他與新任少詹事錢龍錫是好友,工部徐尚書督練新軍,但工部事務太多,故此推薦錢龍錫協理,此次採購大炮僱傭紅毛人,就是錢詹事負責。錢士儀懂紅毛語,且經商多次去過澳門,錢士升就推薦了他這個族弟,另外還有一個姓龍的紅毛人跟着一起,後者在松江士紳間也頗受禮遇,之前就是他們在管這些人,末將只是奉許總督之名護送而已。”
吳斌說道。
這樣楊信就差不多瞭然了。
主謀就是錢士升。
錢士升是東林黨,而且還是東林黨核心,和顧大章這幫硬骨頭少壯派是堪稱生死之交,他們都是同科的進士,錢士升還是狀元,只不過丁憂在家,他和高攀龍同樣交情極深,而錢龍錫也得算是東林黨,他們是想利用這個機會控制徐光啓的那支新軍。
東林黨最缺的就是武力。
徐光啓是中立派,而且是天啓的老師,他控制新軍不一定會幫東林黨,尤其是陳於階和楊信關係特殊,而且孫元化之前也跟着蕩寇軍一起。
他很難做出背叛天啓這樣的事情。
但他終究是松江人。
他對同鄉也得保持密切關係。
那麼錢龍錫這個華亭人忽悠他,從他手中接過這支新軍很容易。
徐光啓的工部尚書事務繁重,新軍只能交給孫元化,但孫元化至今纔剛剛得到一個七品官,新軍督練需要一個身份更高的,總不能讓個七品官統領這支正在按照兩萬人標準訓練的新軍,這樣錢龍錫這個同鄉,而且還是接他的少詹事的人就是最佳人選。
而錢龍錫和錢士升就這樣開始了佈局。
只是到這裡出現了意外,誰也沒想到楊信南下後如此兇殘,佈局什麼的先以後再說,現在的關鍵成了弄死他,否者讓他繼續禍害下去,這片東林黨的大本營就毀了,沒了大本營還玩個屁佈局。於是這支已經到達松江的傭兵,就成了他們的最好選擇,先讓他們臨危受命改成鋤奸吧,正好還有龍華民幫助,就這樣薩拉查帶着大炮去了無錫。
這樣看松江士紳捲入程度不高。
畢竟因爲徐光啓和陳於階的關係,松江士紳在這場鬥爭中有退路,而且楊信也沒禍害到他們的頭上。
但錢龍錫家肯定參與了。
“瑪的,到處都是不知死活的。”
楊信無語地說道。
他現在都有一種被泥潭陷住的感覺。
這也難怪總是皇帝落水,大明朝從上到下,早就已經被文官和背後的士紳集團完全控制,無論誰想動這個體系的利益,立刻就會面對天下皆敵,皇帝動了就是落水,就是宮女造反,總之各種各樣的意外。太監敢動就遺臭萬年,官員有人敢背叛集團就是抄家清算,武將敢動就是死路一條,明着弄不死也要下黑手暗中弄死。
他要不是開掛早死不知道多少回了。
可就連一個開掛者,都得在這四面八方洶涌來的殺機中拼命,才能掙出一條破局的道路。
“你是上海縣?”
他回頭看着身後一個帶着衙役趕來的文官。
“下官上海知縣鮑奇模。”
後者驚疑不定地說。
“楊信!”
楊信掏出腰牌說道。
“下官見過楊僉事!”
後者趕緊說道。
“這些紅毛人交給你暫時看管,劉誠,帶上兄弟跟我去華亭!”
楊信緊接着對他的蕩寇軍營長說道。
說完他直接出了門。
後面蕩寇軍紛紛收起弩,然後緊跟着他們的首領離開,留着鮑知縣和吳斌二人面面相覷,不過緊接着鮑知縣就朝一名衙役使了個眼色,後者立刻離開了這處院子……
出了上海城的楊信帶着部下狂奔向華亭。
六十里路而已,沿途又全都是大路,而且又是純粹平原,這些士兵也都是在船上養精蓄銳一整天的,藉着月光急行軍到凌晨時候他們就已經看見松江城,但楊信卻沒有進城。他說來華亭只是忽悠人的,鮑知縣肯定不乾淨,要不通風報信就完全可以說見鬼了,他因爲部下都不會騎馬,只能這樣徒步行軍,但人家騎馬找小路繞過他們,最多倆小時就到華亭了。
這時候錢士儀肯定逃跑了。
但他還能往哪兒逃?
肯定先回家找錢士升安排應對之策,這樣直接去嘉善就行了。
嘉善錢家可是富得流油。
這樣的家族不能再出現上次葉茂才那樣的事情了,尤其是錢士升作爲狀元那人脈也是很廣的,給他足夠時間肯定會把浙江巡撫這些高官請過去阻攔,所以必須以最快速度趕到並且封鎖錢家。
“繼續前進,天亮前到嘉善!”
楊信朝旁邊喊道。
那些習慣了他這種風格的士兵們默默加快速度。
他們對楊信的忠心已經得到驗證,畢竟在無錫城內他們做到了血戰不退,而且楊信已經開始尋找那些戰死的士兵親屬,有妻兒老小在寨子裡的接到南京,給他們撫卹金並在以後對他們進行安置。像那些純粹逃戶的,派人去他們原本的家鄉尋找他們的親屬,把他們的撫卹金送給這些人,實在真正什麼都沒有的,已經購買棺材收斂,未來在他們故鄉購買墳地埋葬。
實際上楊信正在這些士兵中展開普查,調查他們的祖籍,尤其是祖墳所在地重新恢復他們的籍貫。
自己都不知道的就算楊家的。
也就是算河間人。
未來楊信準備在河間專門修一個類似公墓,以後蕩寇軍那些自己都不知道自己祖籍何處的,統統埋葬進這個公墓,而且還要修的很高檔,未來在那裡專門駐紮一隊士兵守衛。反正就是他自己花錢買塊地而已,這年頭搞慈善的經常有人這樣做,包括那些太監死了,其實多數也葬在這樣的地方,畢竟絕大多數太監的族人是不會要他們進祖墳的。
比如南京的太監基本上都埋在雨花臺。
而蕩寇軍裡面像這樣不知道自己祖籍何處的其實很多,畢竟他們裡面有不少就是純粹的流民。
總之楊僉事絕對不會讓他們死了都沒有歸宿的。
而四個受傷致殘的,已經領到了自己的女人,也就是原本鄭家四個婢女,但現在已經成了楊家的奴婢,接下來這四對將拿着楊僉事賞的銀子送往大沽口安置,以後他們就在那裡養老。不但楊僉事會給他們一塊上好的水田,而且會給他們蓋上房子,以後還能每年有一筆養老費,一直髮到他們死爲止。
總之對於這些給楊僉事賣命的人,楊僉事會從生到死全部爲他們考慮周全。
所以這些士兵絕對忠心耿耿。
不就是五個時辰一百二十里嗎,都是山裡長大的,翻山越嶺如履平地的山民還怕這點路程?
楊信帶着一百蕩寇軍,就像穿插三所裡的志願軍一樣,在月光下的江南水鄉沿着大路狂奔向前,很快渡過黃浦江,在黎明時候到達楓涇。這裡是松江府和嘉興府的分界,同樣也是南直隸和浙江的分界,分界線就是鎮中間,而且同樣工商業極其發達與南潯齊名。
在早起的行人愕然注視下楊信一行穿鎮而過,剛走不遠就看見前面的界河上兩頂轎子正在過橋,一個熟悉的面孔探出窗口,欣賞這薄霧籠罩的江南水鄉,然後不經意間回過頭,一下子和他四目相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