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就是那個最先登上橫山堡的?”
楊信饒有興趣地看着擡過來的馬進忠。
原本歷史上的南明漢陽王這時候已經快要不成人形了。
他那枚純屬聽天由命的手雷,鬼使神差般落在了重炮臺上火藥庫的地道口,然後彈起來直接從臺階滾了進去。
不遠處一個團練士兵親眼目睹這一幕,嚇得直接轉身從炮臺上跳下去,然後在一層頂上摔斷了腿,又因爲掉進一條交通壕這才逃過一劫,之後被攻入橫山堡的蕩寇軍俘虜,才解釋清楚了大爆炸的原因。但人力投擲手雷不可能投那麼高那麼遠,所以只能是火槍手雷,而當時最先登上橫山堡,又使用這個的只有馬進忠,基本上可以確定這場炸死一百多團練和十幾個蕩寇軍,以至於摧毀守軍鬥志的爆炸就是他乾的。
不過他也被炸成重傷。
這種級別的爆炸沒粉身碎骨已經是奇蹟了。
他在爆炸點二十米外,但幸好是在低處,被爆炸的氣浪撞飛後,砸落在棱堡下面坍塌的鬆軟泥土中,剛剛纔被扒出來。
“這得給他記頭功啊!”
楊信說道。
當然,馬進忠依然什麼都不知道。
實際上他能不能活下來依然還是得聽天由命。
緊接着楊信揮了揮手,擔架隊把這個都快成爛肉的傢伙擡走,楊都督站在橫山上看着遠處的無錫城,而在前方的樑溪河畔,原本駐紮在橫山東邊的常勝軍已經看不到了,在昨晚橫山堡被攻克後,所有團練全部匆忙撤回無錫城,他們不敢留在這裡和蕩寇軍野戰。
他們知道也打不贏。
現在他們能夠依賴的就是無錫城牆和惠山堡。
不過要是死守他們仍舊有很大優勢,因爲無論惠山堡還是無錫城牆,全都是被水網環繞,前者三面環水,但本身也是在一塊四面環水的地方,而無錫城周圍甚至不只一圈環形水網,所以挖地道也罷壕溝也罷,這些統統都別想了。剩下的手段只有炮轟然後強攻,但炮轟是肯定不行的,那樣會造成大量百姓傷亡,強攻同樣也不可取,因爲這兩處同樣是互相夠到的交叉火力。
不得不說無錫這個防禦體系拿到歐洲,也是足以讓那些將軍們頭疼的,水網和棱堡構成嚴密的防禦。
但是……
堡壘都是容易從內部攻破的。
“叔父,這樣太冒險了吧?”
楊寰說道。
在他身旁一架熱氣球剛剛被組裝起來,已經鼓足熱氣在繩索拖拽中漂浮在半空中,甚至吊籃都已經離地,不過這個和給天啓那個不一樣,在這個上面多了一具木製螺旋槳,但沒有動力,只是通過一組齒輪連接手柄……
這人力的。
實際上沒什麼卵用。
只有在今天這樣的微風天,纔能有一點點效果。
“爲了無錫百姓,冒險也值得。”
楊信說道。
說完他直接進入了熱氣球。
這時候周圍那些打掃戰場的士兵,甚至沒來得及逃走的俘虜,全都震驚地看着這個奇怪的東西,這還是這具熱氣球第一次亮相。
楊寰立刻指揮士兵解開繩索,緊接着熱氣球載着楊信緩緩升空,因爲今天幾乎就是個無風天,熱氣球以近乎垂直的姿態不斷上升,四周立刻一片驚歎,不過也就是驚歎而已,畢竟誰都看出這就是個超大號的孔明燈。
楊信隨即搖動手柄。
雖然他搖動速度不算快,但經過了齒輪變速後,那具很大的木製螺旋槳還是迅速轉動起來,這一點小小的動力,已經可以讓熱氣球緩慢前進,至於方向調節同樣簡單,只需要把齒輪箱搬動一下就行。它本來就不是固定的,它是直接插在吊籃內一個木製底座上的,楊信必須一手扶着它一手轉動手柄,才能讓它保持穩定的方向。
熱氣球在前進中繼續上升,而且上升的速度遠比前進快,在飛離橫山上空時候已經到了三百多米高空。
當然,這是估計的。
不過也差不多,因爲旁邊的二茅峰是海拔三百。
楊信隨即停止了上升,這個把爐火關小點就行,他的爐子類似於一個巨大的美孚煤油燈,通過調節燈芯獲得不同大小的火焰,不過最大也不算太大,所以目前來講製造的熱氣球只能載兩三個人在低空。
不過他也不需要太高,這樣幾百米高度正好。
這個熱氣球就這樣保持着高度,在他的人力螺旋槳驅動下緩慢向前,飛了大概十幾分鍾後,已經進入了團練的防區,下面巡邏的騎兵全都仰頭看着,然後驚叫着跑動跟隨,而遠處無錫城牆上佈防的守軍,甚至城內那些已經快要按捺不住的百姓,也同樣看到了天空中這個巨大的孔明燈……
“這就是天車?”
沈廷揚舉着望遠鏡愕然說道。
“瑪的,孔明燈就孔明燈,一個大號孔明燈居然吹的成了天車!”
他緊接着說道。
好吧,這東西經過了漫長的謠言傳播後,在這一帶民間已經變成了河間侯爲皇帝制造的天車,皇帝陛下經常乘坐着遨遊天際,搞得那些士紳還頗有點惴惴不安,還真以爲這對昏君奸臣連這麼玄幻的東西都能做出,要知道這倆製造天雷的消息可是在民間已經傳播開。
“不過這個奸賊的確奇思妙想不斷,咱們放了一輩子孔明燈,怎麼就沒想過把它做大乘着上天?看這東西似乎就是綢子的,裡面無非就是個大的油燈,再加上一個竹編的筐子。”
何剛說道。
就在同時他們身後一陣喧鬧。
沈廷揚毫不猶豫地拔出搶,緊接着轉身對着天空扣動扳機。
“都想幹什麼?造反啊?”
他吼道。
城內的一條條水巷裡,那些撐着小船聚集的百姓停止鼓譟,用仇視的目光看着他和那些警戒的團練。
“別以爲楊信來了,你們就能翻天了,這城裡還有一萬大軍,那奸賊還沒打進來,我告訴你們,誰敢趁機作亂統統格殺勿論,我倒要看你們腦袋硬還是炮彈硬,從此刻開始,城內戒嚴,所有人全部各自回家不得出門,有出門者以盜匪論處,格殺勿論!”
他喝道。
但那些老百姓明顯沒人理他。
一萬大軍又能怎樣,都已經被打開橫山堡了,錫山炮臺也完了,野戰又不敢跟蕩寇軍打,一萬大軍?這城裡有十萬青壯,等蕩寇軍一攻城就動手,那時候誰怕誰呀!
“鄉親們,咱們都是鄉里鄉親,那楊賊禍國殃民,你們不要跟着他胡鬧,老老實實回去等着,讓你們回家也是爲了你們好,要不然打起來容易誤傷,咱們無錫是聖賢禮儀教化之地,你們都是懂綱常道德的,不是那些刁民,別被那些無君無父的東西給騙了!”
他身旁的華允誼很軟弱無力地喊道。
下面一片噓聲,所有百姓全都鄙視地看着他。
就連沈廷揚都鄙視了他一下,這種時候扯什麼道德,就是拿出一箱銀子一人發一錠都比聖賢管用。
然後沈廷揚手一揮,旁邊那些團練立刻扣動扳機,密集的槍聲響起,一道道火焰對着天空噴射,但下面的老百姓沒有散開,反而一起仰起頭看着天空,沈廷揚隨即同樣仰起頭,然後就看見那具熱氣球緩緩進入視野,而熱氣球上一張隱約可見的面孔探出頭,緊接着又多出一個喇叭筒……
“咳!”
一聲咳嗽響起。
“分田啦,分田啦,都準備好分田地啦。”
緊接着是那個熟悉的聲音。
下面的老百姓們一片激動,一些人甚至開始行禮。
沈廷揚毫不猶豫地奪過一支短槍,對着那張臉扣動了扳機。
“來複槍,打死他賞黃金千兩!”
他吼道。
很顯然他也知道自己打不中。
他身旁一個穿常勝軍軍服的荷蘭人,用德語喊了幾聲,六名一直在那裡看熱氣球的鬼佬立刻舉起手中的槍,開始對着天上的楊信瞄準,這是一種短管的轉輪打火槍,實際上全長也接近四尺,槍管是鍛造的八邊形,長度兩尺半多點,但口徑明顯比斑鳩銃甚至鳥銃都要小一些,而且帶有準星和照門。
這就是他們的線膛槍。
六名實際上是德意志新教獵人的僱傭兵,就這樣舉着他們的來複槍,小心翼翼地瞄準一千兩黃金。
這是一筆鉅額財富。
鉅額到堪比一個領主的全部財產。
“打死他!”
“打死他,我給一百兩黃金!”
“我加一百兩!”
……
那些飽受楊信禍害的無錫士紳們,同仇敵愾地揮舞拳頭吼叫着。
楊信拿着喇叭趴在吊籃邊,笑眯眯地看着他們。
就在同時六名來複槍手也扣動了扳機,六枚子彈呼嘯飛出,但可惜卻連三分之一的高度都達不到,這東西有效瞄準射程也就是一百米,但對天射擊高度恐怕也就剩下不到一百米了,根本不可能夠到三百米高的他。實際上這時候也沒有武器能夠到他,斑鳩銃也沒用,重炮射高應該能勉強夠到,但可惜沒有大炮能打這麼高。
“你們打完了嗎?那現在該我了。”
楊信笑着說道。
說完他從兜裡掏出了一個手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