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然,九千歲的雄起肯定不會很容易的。
但他也沒別的選擇。
或者說他和天啓這時候都沒有別的選擇,這兩個過去依賴楊信習慣了的傢伙,在楊信不負責任地甩手離開後只能自力更生,過去他們的確可以給農民加遼餉,但現在已經沒有理由加遼餉了。
也不敢。
楊信還在渲染未來的天災,而這幾年頻繁的天災的確也正在向他們展示可怕的未來……
九千歲可是很迷信。
不說別的,光這些年頻繁的地震就很讓人心驚肉跳。
光京城就好幾回了。
然後水災,旱災,蝗災一個接一個不停往外冒,如此密集,如此頻繁的天災,對於一個極其迷信的人來說完全就是一種上天示警。
天啓也一樣。
雖然天啓是科學家。
但科學家面對這種情況也一樣心驚肉跳。
楊信以前也給他講過歷代的氣候變化,以及每一次天下大亂和氣候變化之間的聯繫,而這些年氣候的嚴寒有目共睹,話說天啓元年時候連廣州都遭遇過大雪呢!他自己同樣拿溫度計記錄日常氣溫,最低已經到零下二十多度了,而且運河封凍期也越來越長。作爲一個科學家他是最重視數據的,每年冬天的最低氣溫,平均氣溫一對照,每年運河封凍天數一對照,他可以很清楚地看出,自己這個帝國的氣候正在逐漸變冷。
一年比一年冷。
楊信沒有騙他,氣候的確正在發生劇變。
天災的確正在降臨。
他也得做準備了,但他做準備首先得有銀子,原本歷史上的天啓的確可能不懂大明的問題所在,但現在的天啓可清楚的很。
他爲何沒錢?
太祖時候都能一年收三千多萬石的田賦。
他現在一年兩千五百萬。
太祖時候徭役絕大多數都並沒有折算到裡面,因爲那時候是服役,他這個歲入還是加了徭役折銀的,實際上這裡面還有丁銀,明朝的田賦,丁銀,徭役折銀,統一在歲入裡,而歲入就是兩千五百萬。剩下那些商稅之類雜項不在內,從土地上徵收的就是這些,另外還有些值不了多少的棉麻甚至草料。
發展到現在,經過了兩百多年後他的歲入居然還不如太祖時候。
而人口呢?
他當然不會相信官方那個。
別的不說,光京城有多少人口他可是很清楚,因爲新的警察制度已經實行,京城已經進行了人口普查,整個京城內外城牆範圍及近郊,居住人口已經接近一百五十萬。
而太祖時候人口清查的數字,整個北直隸加起來一百九十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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比這時候京城略多。
有這個數字在,他如何還會相信官員報給他的,那個居然比洪武年間還少幾百萬的人口數字?這個數字他不信了,那如何相信一起報給他的耕地數量?可以說那些都是假的,都連參考價值都不具備,而官員們弄虛作假的目的很簡單,就是掩蓋一堆人不交稅的事實。士紳不交稅,士紳隱瞞的田產不交稅,宗室不交稅,詭寄在宗室名下的也不交稅,豪門世家的奴僕同樣不會給他交人頭稅,這些人根本不在官員給他的數字裡,而楊信已經告訴了他,在江南最多的士紳家奴僕已經數千了。
這都不交稅。
北直隸官方數據農田五千萬畝總共交五十九萬石的稅。
而最高畝產楊信那裡到了七石。
楊信倒是不能算標準,畢竟他有鳥糞助攻,但楊家在西山一帶山區的玉米地天啓可經常光顧,哪怕這些過去被視爲下下田的,玉米也能收四五十斤啊!
這是北直隸的農業。
然後五千萬畝他總共收五十九萬石的稅,平均一畝收一升多點,算重量大概也就一斤多點,但老百姓卻吃不飽飯,下下田種玉米都能畝產四十斤的情況下,他都平均一畝地收一升的稅了,居然老百姓還吃不飽飯,那麼糧食都去哪兒了?
天啓很清楚,他這時候該對哪些人下手。
至於這些人的反抗……
一個皇帝連政令都無法推行下去簡直笑話,敢反對就撤職下詔獄,再不行砍頭,連崇禎都能做到的,天啓不至於連他弟弟都不如吧?
總之……
總之楊信沒空管他。
鎮南王如今也是日理萬機,好幾千萬人口等着他呢!
應該有四千多萬。
他這時候正在進行人口普查和土地清丈,藉助民兵化,這項工作進展很快,估計明年年初就能出結果,而四千萬是一個估計的數字,但基本上沒有太大差距。
光南京已經超過兩百萬。
這是最早完成普查的,實際上在圍城期間就完成了,整個南京的上元和江寧加起來超過兩百萬,而蘇州據說和南京相差無幾,長洲和吳縣加起來同樣應該過兩百萬。至於揚州肯定沒有這兩地多,但要說江都縣人口接近百萬也是絕對的,剩下淮安和揚州同一級別,最多略微少點,而江南的包括鎮江,常州,松江這些城市都是五十到一百萬之間的。
話說僅僅這片土地上,人口已經快要趕上歐洲了。
一千萬青壯。
這可不是楊信誇張的。
“說到底,人多就是力量大啊!”
鎮南王站在古老的安豐塘,看着面前熱火朝天的場面說道。
這座古老的水利工程其實依然發揮作用,而且萬曆四十六年還經過了整修,但總的來說今非昔比,最關鍵的問題是被士紳圈佔圍墾嚴重。所以楊信的修繕很簡單,就是清理這些並疏浚淠河的水源重新引水,然後把原本四阿哥時候的衆興滾水壩修起來,重新讓這座古老的水庫注滿水,怎麼着也能灌溉幾十萬畝水澆地。
幾十萬畝已經不少了。
話說他倒是想把淠史杭灌溉工程全搞起來,但問題是沒那技術。
但這個真沒問題。
“上次老朽來的時候,還是以壽州知州,如今一晃五十年了!”
他身旁的黃克纘感慨地看着眼前正在忙碌的民兵。
這些民兵正在加固堤壩,疏浚渠道,甚至用鋼筋混凝土重修斗門,放眼望去整個工地一片繁忙,因爲這是夏季,正是蓄水的季節,所以遠處已經形成了廣袤的水面。而且不只是男人,很多女人乃至老人小孩都參與建設,而且到處都插着旗幟,旗幟上分別帶着民兵某部的番號。
還有人在敲鼓鼓舞人心。
不斷有女人和小孩擡着一桶桶大包子在民兵間分發。
場面還是很壯觀。
這一路走來他所有路過的地方大致上都是這種大規模建設,甚至還有不少新建的堤壩,尤其是那些小山溪上建設的堤壩人爲形成一個個小湖泊然後引水灌溉。
整個淮南到處都是。
甚至一些地方還奢侈地使用鋼筋水泥來修一些配套設施。
不得不說楊信這個傢伙,在種田上真得很熱衷,作爲五十年前的壽州知州,黃克纘可是很清楚沿淮這一帶的蕭條,但現在依靠着各種水利設施的建設,已經稱得上繁榮,原本荒蕪的土地全都被開墾出來。能夠引水的地方種稻,不能引水的旱田大量種玉米,最乾旱的土地也都種上了地瓜和高粱,甚至貧瘠的沙土地上,都能種盧穄之類做飼料,可以說幾乎看不到閒置的荒地,
儘管絕大多數這類土地的畝產其實也不算高……
當然,比北方高。
淮南終究比北直隸要強一些。
但關鍵是沒有了地主收租,而楊信收的就那大致一到兩成,這裡和江南肯定不是一個等級,這樣哪怕畝產平均只有一石,一個五口之家有三十畝地依然足夠吃飽飯。
畢竟這裡是兩熟。
而且玉米在正經農田產量並不低。
楊家在北方開荒種玉米都是那些下下田,畝產四五十斤看着不高,但在淮南是正經農田,實際上目前普遍都超過一百斤。而且楊信還在大量使用堆肥,部分引入鳥糞,還有各種黃克纘根本看不懂的,比如那些由楊家莊戶充任,派駐的各處民兵營的訓導官拿着昂貴的溫度計,在糞堆裡面測溫度就很令他茫然。
這片土地上的變化太多太快,已經超出了他這個曾經的知州理解能力。
“老朽真得老了!”
他嘆息着。
他已經告老還鄉。
或者說被最近京城劍拔弩張的氣氛嚇得跑路了,畢竟他都快八十,沒必要繼續留在那裡,這些天裡天啓打着反腐,一連殺了十幾個朝臣,甚至戶部尚書亓詩教都被革職。
孫承宗也遭到罰奉。
從不上朝的皇帝,這段時間時不時上朝……
文官們終於不用罵他不上朝了。
但他一上朝就是文官倒黴,甚至開始學着廷杖了,十幾個御史捱了他的廷杖,還有一個被打死了,原因其實都知道,就是文官們集體反對他的那些改革,導致除了派稅監外其他兩項都在僵持中。皇帝陛下這是故意用這種方式逼迫大臣們屈服,這種情況下快八十的黃克纘還不趕緊跑路,話說黃道周一幫可正準備以他爲首結成閩黨對付稅監。
他一把年紀不想這幾根老骨頭被這場鬥爭攪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