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身飛魚服的楊信,在沿途無數侍衛側目中昂然地走出承天門。
“楊老弟!”
許顯純一臉豔羨地說。
這是正品飛魚服,理論上只有二品以上才能穿,而且必須是皇帝御賜的才能穿,否則無論什麼品級,都是不能穿的。當然,這只是制度,實際上到萬曆年間早就氾濫,別說是飛魚服,就是蟒袍都有穿的,只不過在真正蟒的形象上修改一下……
這樣就不算僭越了。
我們穿的不是蟒袍,這怎麼可能是蟒呢,你看這角都不一樣。
這是草獸。
咱大明朝可沒規定不準穿草獸。
好吧,這就是目前的大明朝,反正敢穿的都不是普通人,誰也不可能真正計較,其實堂而皇之穿到皇帝跟前的都有。比如嘉靖時候兵部尚書張瓚就穿一件蟒袍,嘉靖一臉懵逼地問夏言,我什麼時候賜蟒袍給他了,然後夏言告訴他那是你以前賜給他的飛魚服,你眼神差看錯了。嘉靖立刻勃然大怒,你們是不是都當我是瞎啊,我連蟒和飛魚都認不出來了。
當然,史書記載的確是說他看錯了,但作爲皇帝把飛魚服看錯成蟒袍也未免太誇張了,這東西無非就是龍蟒飛魚鬥牛四樣,民間老百姓可能認不出,但嘉靖不可能認不出。
很大的可能是張瓚爲了裝逼,把飛魚略作修改看起來更像是蟒。
反正的確差不多,不熟悉的根本分不出蟒和飛魚的區別。
大家都這麼幹。
但楊信這不一樣。
這是正版。
飛魚服曳撒,頭戴烏紗,腰間繫着鸞帶,腳上穿着皁皮靴的楊信,很乾脆地把一千兩銀票塞給許顯純。
“呃,這是何意?”
許顯純愕然道。
“賠禮道歉,我讓陳於階照着你的筆跡僞造了一封信,騙李如柏兄弟說你偷聽黃嘉善密奏,要陛下趁機一舉剷除李家,然後逼着李如柏兄弟別無選擇,只能跟着我反攻開鐵,要不然這兩個老傢伙不會拼命的,不過那封信已經被燒了。”
楊信說道。
李如柏肯定會私下找許顯純表示感謝的。
“這……”
許顯純目瞪口呆。
不過緊接着他清醒過來。
“楊兄弟真會開玩笑,以楊兄弟和陳博士爲人,怎會做這種事情,定然是楊兄弟在跟許某開玩笑,你我兄弟開個玩笑算不得什麼,可別讓一些別有用心的人聽到。”
他義正言辭地說。
“對,楊某就是開玩笑,許兄真是明察秋毫啊!”
楊信笑着說道。
這就解決了。
李如柏去找許顯純,許顯純會故意裝糊塗,這種事情大家心知肚明就行了,李如柏這樣的老狐狸,也只是讓許顯純知道李家感謝他,但掰扯清楚是不可能的。需要的就是大家心知肚明,但又不能真挑明,反正那封信已經燒了,讓許顯純知道此事也只是爲了表現坦誠,這個人還是很值得確保關係的。
兩人就這樣相視一笑,然後許顯純揣起銀票。
“走,帶楊兄弟誇官去!”
他招呼手下喊道。
那些手下一片起鬨的喊聲。
然後這些錦衣衛迅速分開,簇擁着並行的楊信和許顯純,兩人一個飛魚一個鬥牛,四周一圈黃罩甲,前導兩個力士吹起嗩吶,整個隊伍昂然地出了長安右門……
這是誇官。
也不能算是誇官,誇官要打出儀仗的。
最初萬曆命令錦衣衛提前趕到山海關傳旨,就是爲了讓楊信換上賜服然後一路炫耀到京城,向沿途軍民展現忠臣義士應得的獎賞。但楊信拒絕接旨,所以理論上他是被押回京城受罰的,現在受罰是不可能了,楊信也沒接受官爵,但讓他出去炫耀一下還是必須的。
萬曆必須得讓百姓知道自己對忠臣義士的獎勵。
於是就只好讓錦衣衛送他回家。
這就可以了。
兩個力士吹嗩吶出長安右門,立刻引起外面所有人的矚目。
無論行人還是商販,統統涌到街道兩旁,看着一身飛魚服的楊信在錦衣衛簇擁中走過,而他的事蹟早已經傳遍各地,就像他上次出征一樣,再一次成爲轟動全城的焦點。
兩旁百姓歡呼着他的名字,傳頌他的事蹟,甚至還有人端着酒送給他的,楊信在馬上不斷向兩旁拱手,他身後馬上則是那柄青龍偃月刀。這柄原本五軍都督府考覈用的巨型青龍偃月刀也已經被神話,民間給它起了一堆誇張的名字。
總之斬首五百,斬殺建奴王子的輝煌戰績,讓他徹底成爲大明的傳奇……
“這不是去咸宜坊吧?”
楊信疑惑地看着正在轉向南的兩個力士說道。
去咸宜坊得向西。
“陛下有旨,讓咱們在這城裡轉一圈!”
許顯純說道。
“那倒是勞煩諸位了!”
楊信笑着說。
既然這樣他就老老實實裝逼吧!
在錦衣衛的簇擁中,伴着兩旁的歡呼聲,楊信一直向南,很快繞過了大明門,又繼續向東走到崇文門裡大街,這才轉向北到了明時坊坊門,不過此時不會有汪汪了,她已經跟着她爺爺返回湖廣,楊信還在葉赫城的時候,她就已經啓程南下了。
也沒有方汀蘭了。
她爹剛剛病死不久,她這時候還在守孝呢!
但也有熟人。
楊信笑咪咪地看着路邊人羣中一個少女。
那少女狠狠地瞪了他一眼,很顯然還對當初他拋棄自己的事情耿耿於懷。
“楊兄弟好眼光!”
許顯純笑着說道。
“許兄認識她?”
楊信意外地說。
“太僕寺少卿商周祚的女兒,他家就在徐詹事對門,據說還是有名的才女呢。”
許顯純說道。
“呃,我對才女不感興趣!”
楊信很虧心地說道。
他們幾個繼續向前,沿着崇文門裡大街,一直走到了城北,在東直門大街的交叉口轉向西,一直走到了鼓樓,轉入北安門外大街,繼而轉向銀錠橋,走到橋頭的時候,卻發現他們沒法往前走了。
“這是有組織有預謀的啊!”
楊信看着對面橋頭的汪文言感慨道。
後者也在笑眯眯的看着他,而在汪文言身後,王公子正帶着一臉彷彿不共戴天的恨意同樣看着他,估計已經猜到自己遭受的創傷是誰幹的了,畢竟以楊信在戰場上的表現,當時京城也就他有能力帶着一個人爬到城樓頂。而在他倆身後則是數百名青蟲,絕大多數都是當初闖過徐府的,其中還有幾個同樣帶着切齒的恨意在看着他,臉上的傷疤依然殘留。
許顯純皺着眉頭上前。
“錦衣衛奉旨送河間義士楊信回府,諸位生員請讓開!”
他說道。
“許僉事,你想讓孔聖給你們讓路嗎?”
汪文言笑着說道。
說話間他身後的青蟲左右一分,露出後面一個捧着孔夫子牌位的青蟲來。
後者臉上同樣帶着傷,雙手捧着這個牌位,一臉挑釁的表情看着許顯純身後的楊信。
“許僉事,我等要去文廟祭拜孔聖,該讓路的是你們。”
汪文言說道。
兩旁聚集的百姓興致勃勃地看着這一幕。
很顯然這些傢伙就是故意來堵着的,楊信和他們的仇盡人皆知,當初他狂毆青蟲的壯舉,可是在京城被人傳頌了一個多月,今天他如此高調,那這些青蟲不搞點事情纔怪呢!這裡就一座銀錠橋,向南向北全是水,就算向南繞行萬寧橋也得走一里多才行,當然,這不是繞路的事,這些傢伙就是逼楊信讓路或繞路,以此來打他臉的。更何況他們能在這裡堵,同樣也能在萬寧橋堵,整個城北積水潭加前後海完全縱貫,想要從城東到城西,必須走德勝門橋,銀錠橋,萬寧橋這三座橋,除此沒有別的路可走。
想堵太容易了。
許顯純面無表情地看着汪文言。
後者毫不在意地保持着笑容,看着他和後面的楊信。
這個傢伙有恃無恐,他知道自己後面的孔夫子牌位,還有去文廟祭拜這個理由足夠,別說是楊信了,除了萬曆的大駕,其他無論誰來,他們都敢用這個牌位來堵。甚至就真是萬曆,也會給他們讓路,聖人一出諸神迴避,什麼神仙帝王統統都一邊去,萬曆進了文廟也得跪。
許顯純回頭看着楊信。
“這孔夫子大還是皇上大?”
楊信很純潔地說。
“這大明是朱家的天下還是孔家的?萬歲爺的聖旨管用,還是孔夫子的牌位管用?孔夫子是你們文人的聖,關我們屁事,我們拜忠君報國的嶽聖帝君,拜仁義無雙的關聖帝君,我們又不拜你們的孔聖!楊某眼中只有陛下,只有我大明皇帝,除非皇帝陛下再給我下旨,讓我給孔夫子讓路,否則我楊信就只照着陛下說的做。讓路?你們拿一個死人的牌位,來阻擋大明皇帝的旨意,你們眼中還有沒有大明皇帝,你們是大明的臣民還是孔家的家奴?”
他緊接着喝道。
(感謝書友茵塔希緹,拇小子123,晉安明月,小皮皮怒打Y,緣隨雲,鳳羽舞菲,錒鈰釷,不起名字了745,我是草泥瑪,軒轅貴胄祖述堯舜等人的打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