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啓再次昏迷,人事不知。
作爲宮裡唯1能掌事的,朱弘昭安頓好天啓,安排好夜裡值守大臣,還要安慰哀傷的張嫣。
他非常的累,從天啓遇刺至今過了這個晚上9滿了十天,這十天他誰都不敢睡。每日9那麼稍微躺1會,在乾清殿閉目養神,纔敢微微小睡1會兒。
每次吃的都是李守道兄弟從宮外帶來的飯菜,宮裡的東西他碰都不敢碰。時時刻刻身邊帶着十餘名發小宿衛,警惕着每1個將會經過的宮人,甚至年輕力壯的朝臣他都要小心,從不主動接近。
1切忙完後,朱弘昭回到乾清宮偏殿寢宮,躺在那裡渾身發軟發酸,無數的壓力從4面8方里裡外外朝他擠來。
沒出這事前,他和天啓1起扛着,朝臣們的壓力是天啓、老魏抗着的,他則有些小清閒。甚至還有時間去勾搭成妃,有時間去算計天啓。
可現在,實在是太忙了。
遼東的軍情他需要時時刻刻關注,與軍機處的大臣評議留檔作爲戰後評功的標準和參照。比如宣大軍團前軍王樸3人帶着兩萬餘騎的異常行動,9讓朝堂炸開了鍋。
除了遼東的戰事上心外,他還要與葉向高、韓爌、史繼偕、崔景榮進行着不斷的試探、交流。同時要不斷閱讀各地5品以上的文官,3品以上的5官的檔案,對這些人進行分門歸類。
能用的留下,不能用的則要借京察大計之手鏟除。
每1名爬上來的文武大員,背後都是錯綜複雜的。要與朝中的重臣不斷試探交流着利益交換,貿然下手極有可能在這個敏感的時間引發不可預測的變動。
他完全可以等遼東大勝或自己正式登基後來處置,可他不敢等。必須要在登基前完成緊要地方的梳理,這些地方只有被自己人掌握着,他才能安心登基。
現在忙碌,爲的是登基後能全心全力投入戰兵改軍與西北抗旱的工作中來,現在的大明,實際上已經很危險了,因爲朝廷掌握的糧食儲備並不多。
別看抄了晉商前後資產能上億,其中近半的不動產,如房契之類的東西。這些東西如果大面積拋售會引發大明朝的房市崩坍,所以不能動。
還有銀子,自隆慶開關以來,海外白銀涌入大明,卻沒有引發通貨膨脹,這不是幸運,這是埋下的大炸彈。
扼住通貨膨脹的力量有兩個,首先是國人的思危思想,有錢的時候不露富,喜歡藏起來以備將來的意外,或是直接埋土裡給子孫留下活命錢。
宗室、貴戚、豪商、大地主都是這麼幹的,用種種生產換來易儲存的金銀藏起來。所以涌進來多少白銀,都這麼化整爲零的被大明中產以上的階層給無意識消化了。
第2個原因則是朝廷的俸祿發放方式,除了坑爹的寶鈔外,俸祿以錢糧爲主,布匹、香料等等值錢貨爲輔。而朝廷發放時,1兩銀等於兩石米是固定死的,官員可以申請用銀子還是用米來發俸祿。
這種不符合此時形勢,由朱元璋建立的俸祿體制很好的抵禦了通貨膨脹,畢竟民間糧價浮動,也有朝廷鐵標杆來穩定糧價。
而此時,通貨膨脹已經初步顯露徵兆,起因9是北直隸各大倉的儲糧吃緊。
今年的漕運船隻多調撥登萊練習海航,北上的運糧效率9荒廢了近半,全依賴糧商調度。而往年漕運運糧也是走私貨物居多,糧倉缺額由京中勳戚負責填補。
他們佔據了北直隸3分之2的良田,今年因爲漕船東調赴海,勳戚們沒有按照市價將糧食填入糧庫,等着入冬朝廷儲糧不足時賣個高價。
而現在天啓不行了,朱弘昭即將登頂,這次勳戚們在朱弘昭手裡吃了1個大虧,成國公朱純臣的兩個堂弟在入宮救火的時候被攔截的宿衛擊斃,彈雨之下死的勳戚名單更是寫了厚厚的1疊。
勳戚之間世代通婚,沾親帶舊1次死那麼多人,所有的勳戚幾乎都有親人死在玉河橋,心懷怨氣還怎麼會賣糧食給朝廷?
朱弘昭已經是這個國家除了軍隊之外,所有士紳、豪商、地主、勳戚乃至是衛所世襲將門的敵人。
懾於他的威勢,他拉攏了朝臣,用丞相府穩住了老東林人;用大將軍府拉攏了楊肇基爲首的在京武將集團,可依舊改變不了彼此對立的形勢。
朱弘昭是堅定的復祖派,藉着恢復明初制度與祖先宗法規矩的名義,改革着已經衍化爲畸形的朝堂。
沒有幾個文官願意看到1個太祖高皇帝,成祖文皇帝那樣的強勢鐵血皇帝出現,到那時他們的壟斷利益必然會被開刀。而朱弘昭已經開刀,根本性的原則衝突很難調和。
好在朝中不少大臣還是接受這種情況的,願意得罪士紳親族,與朱弘昭開創1個盛世,而盛世之前,必須要將身上的腐肉割除。
而衛所世襲軍官將門更簡單,因爲朱弘昭要整頓衛所。這兩年從兵部檔案削籍的大同宣府、山東登萊、太原、延綏諸鎮的將門9是前車之鑑。
誰也不知道下1家會不會是自己,他們被文官調教成了狗,文官被朱弘昭收拾成了狗,他們失去了主人卻對新的主人各種懷疑。
9萬多家的世襲軍官!
每1家都從衛所軍制的開創者演變成了衛所軍制裡的吸血鬼,因爲他們的墮落,強大的衛所軍制轟然倒塌。失去了軍戶與願意上戰場的軍戶子弟後,衛所軍的戰力消解的1幹2淨。
沒了傍身的傢伙,這些軍官自然更不值錢。可看着各地重整後的衛所軍爆發出來的駭人戰鬥力,他們又覺得自己腦袋上的衛所官印還是很有含金量的,更加捨不得。
他們明智的想參與進來,擔心入局太晚被清洗出位置;看不透的心裡只有自家那1畝3分地,朝廷要收回他們侵佔的軍田,那他們9是釘子戶中的釘子戶。
聰明人始終是少的,所以這些釘子戶,還是手裡握着兵權的釘子戶9成了朱弘昭的潛在對手。
這些都是次要的,關鍵是通貨膨脹!
前線儲備軍糧的警戒線最低是3個月,朝廷沒糧食只能從糧商手裡收購,價格雖然高1點,但並不重要,因爲從經商那裡抄來的金銀實在是太多了。
市面上流通的以銅錢爲主,落後偏遠地區還是以物易物。銀兩隻在貿易發達的城鎮纔會普遍使用,更多的作用是在朝廷與大商人集團內部流通。
民間流通的金銀並不多,這次爲了抵制糧商的高糧價,山東、河南糧食都是從民間林散收購的,這9導致大量白銀在這兩地流通,銀價貶值,物價上漲。
幅度不大,可這9是危險的信號!
等徵遼大軍撤回來後,其中拿了高軍餉和戰後獎賞的戰兵會被遣散,這些人身懷大筆銀子,窮慣了回鄉肯定是置辦宅田什麼的,市面流通的白銀會進1步增加!
按照此時國人的傳統,沒幾年這些流通的銀子會重新回到地窖裡儲存,可朱弘昭手裡還握着晉商全部的金銀,這筆金銀難道藏着不用?
抗旱工程,各地官道休整、大面積建設工坊都是要花大銀子的!
這些銀子流通出去,只會進1步加劇通貨膨脹。
經濟惡化的直接反應9是活不下去的貧民造反乞活,他需要時間去改善百姓的生活,他實在不願意自己的精心打造的軍隊去鎮壓自己的子民。
朝廷內的壓力,天啓即將死亡而內心產生的壓力,即將掌握天下的心理壓力,對惡化的經濟的擔心,種種壓力下來,還要擔心自己會不會像董卓1樣,突然9有1個小官或宦官跳出來給他1刀。
朱弘昭懷疑再這麼下去,他9要發瘋。
偏殿內難入睡,他要好好宣泄1下,他想到了成妃,成妃能將他榨的乾乾淨淨,可這個時候不可能,他內心也有了1道坎。
李家姐妹和瓊華宮的宮女也不成,不能意外懷子,否則臉上不好看。
思前想後,朱弘昭喊來高傑的族弟高1功,讓他將宮外那個高傑搜尋來,誇得彷彿天下無雙的女子帶到宮裡來。
這個誇詞朱弘昭是不相信的,因爲這個女子買的時候,還是因爲要與1名年老晉商競價,以2兩的鉅款買來的。
2兩?在秦淮河上也9是頭牌的買路錢,拋個2兩,纔有登船觀睹頭牌風姿的機會,至於想說話,還要經過這些精通詩詞的名妓重重考驗……
並不是有錢,9能玩到這些當紅頭牌,引領着江南時尚的紅牌是清流名士的菜。豪商想玩,只能等名士玩膩了轉手賣掉。
清流名士?9是在野的朝廷大員預備役而已,只是比朝臣名聲更好而已。
南北的貧富差距,從娛樂業9能看出來,這也是1個極大的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