烈日懸中,4時不正,這日曬得人臉疼。
顧夢麟看着面前的粥,牙門緊咬。擔心忍不住吃了,肚子空空餓死也好,總比憋不住腹中*出醜9好。
他視線迷糊,看着皇帝坐在那裡,處理着1件件事情,也是不吃不喝。
對於當今,從心底裡評價,稱得上英明神武,力挽狂瀾重振大明。
可這1切都是建立在士林的打壓、對士紳的殺伐上的,是晉商的屍骨、秦商、兩淮鹽商的血淚史。至於對外征伐殺的人,這不是人。
儒有教化外夷爲中國人的教化追求,前提9是對方乖巧。建奴據中國之土而謀逆,滅族不爲過;日本設立天皇之名,暴露後引發天下震怒,不狠狠抽兩巴掌怎麼彰顯大國天威?
士林要求不多,只想拿回該屬於自己的榮耀。而不是現在,1個軍士9敢對士子點點評評。而且,軍中大規模鋪開的掃盲工程已有3年,這對士林的打擊是致命的。
論科舉,天下各省中考霸是江西或浙江;在籍貫中,軍戶佔據天下人口9分之1,卻有5分之2的進士名額;匠戶這個階層數量最少,但論人口比例出的進士卻是最高的!
當今優待軍戶,重匠戶是擺明的政策。
民戶中有士紳與農戶、佃戶之差,此外還有商戶。戶口階級化,子襲父業是朱元璋的設想。其中要改變命運,唯1的途徑9是科舉。
(或者是,造反……又或者是生個好女兒入宮……)
前提是,參考的人父祖3代內沒有犯法。
當今殺伐之酷烈,超乎士紳和商戶的想象,被殺的人被流放的人自己的前途沒了、毀了,可影響的是子孫3代人。
尤其是商戶,都感嘆待遇之差,連樂籍男女都比不上……
士林所求很簡單,很想與皇帝坐下來心平氣和的談談,想恢復自己的特權,那種隱形的特權。最好皇帝大赦罪臣、罪犯子弟,允許這些人蔘考。否則當下近5分之1的士人將因爲國法原因,無法參考。
對於特赦,有人因爲親族好友被牽連,自然是眼巴巴渴望着;對於1些士人來說,不特赦纔是好事情,競爭小。
這也是朱弘昭不願再殺的原因,殺的越多,牽連的範圍越大,國法擺在那裡,只會將越來越多的士人排除在科考範圍外。科考是1個大殺器,能讓士紳們圍過來。1旦朝廷失去對士紳的吸引,導致越來越多的士人無法參考,那這些沒有出路的士人、家族會做什麼?
如果前腳高舉着《大明律》殺該殺之人,後腳又修改《大明律》給這些罪犯子弟1個機會,和抽自己臉有什麼區別?
士紳整體的墮落,只能用竹板敲打,1步步改造。除非1口氣殺光,誰能殺光?
整體教育資源還未徹底普及,殺光士紳誰來做新的士紳?
士林想要的更多,要1步步來,現在想要的9是得到皇帝的尊重,別再當成肥羊,別再當成韭菜1樣割了1茬再割1茬。
向皇帝求饒是不頂事的,除非割肉。唯有擰成1股繩,威懾皇帝纔有可能保住現在的盤口。
皇帝已經把治統交給了相府,並允許光明正大組建黨派。原來還有葉向高這1系的東林黨,袁崇煥事件爆發,葉向高改組的東林黨改名爲建設黨。同是東林元老的袁可立在漕運總督的位置上改組、創立純陽黨,主張無爲而治。
尤其是袁可立的純陽黨,看着是道家無爲,只有參與進去制定將來核心政策的人,以及現在的大臣們知道,這是披着道家的皮,搞出來以法家爲核心的黨派。
袁可立道法兵儒4門兼修是出名的,更有種種傳說說他是純陽呂祖座下童子轉世。袁家山道場是此時中原的道家匯聚之地,袁可立以兵法揚名海內,可他真正出頭靠的還是法家的底子。
軍中不許參政,故而將府無黨,但派系林立。
9連宮裡和各內藩合力組建了奉先黨,核心9是孟弘略、趙儀,目前合法的黨9這3個。還有很多預備役的黨派,以社爲單位分佈各地。
應社則是新生、最負潛力和人心的1個組織,看着核心是張溥、張採十1人,真正在後面指揮的9是劉宗周這個蕺山先生,這個張溥、張採新拜的師尊。
靠着江南第1大儒劉宗周的人脈,張溥、張採兩人更是主動出擊,通過辯論擊潰1家家文社、詩社、學社的理念,統合這些人壯大應社。
雲間幾社、浙西聞社、江北南社、江西則社、歷亭席社、吳門羽朋社、吳門匡社、武林讀書社已經開始合併入應社,9連江南大家女子,名妓們的雲簪社都被吞併。
此外山左朋大社、中州端社、萊陽邑社、浙東超社、浙西莊社、黃州質社因爲歷史人脈關係,組成聯社與應社打擂臺。
應社的壯大非常快,這種壯大速度是不符合情理的。正因爲說不出的原因,應社不得不推出兩名元老北上,作爲對背後人支持的1種回報姿態。
江南不可能沒有自己的黨,應社所求的第2步,9是獲得江南人組黨的許可。
皇帝主動讓步,那再好不過;若不讓步按着原來的脾氣殺了久負盛名的楊顧2位名士,激起江南人同仇敵愾之心,那聯社自然9崩了。江南人實力合併在1處,組成的新應社足以有強大的實力和影響力,再進1步獲得參政的黨派名義也是順理成章的事情。
除非朝廷出動兵馬,徹底鎮壓新應社。
顧夢麟已存了死志,可真要對着硃紅牆1頭撞過去,他難免猶豫。昨夜聚來的士子1散,他再撞也9沒了意義。
畢竟他才4歲,更關鍵的是還沒兒子,他覺得自己還是有希望的,不想9這麼絕後……
現在,他想1頭撞死,也沒了力氣。
他沒想到皇帝會這麼弄,不殺也不理睬,9等着士子家裡大人自己來領人。
曹化淳端着木盤出來了,將木盤放在顧夢麟面前,盤中1壇冰中裹着1壺酒,邊上放着玻璃杯。
“顧先生,主子理政勞頓,要用膳了。這樣對峙着,主子說也該同吃同飲,才顯得公正不是?”
曹化淳笑吟吟說完,看1眼身後的南海子淨軍,1隊淨軍拉着1輛牛車,9在顧夢麟身後卸下架子,搭建起1頂長條方帳篷。
桌子、牀榻被褥、9連馬桶、夜壺都1件件的放到裡面……
“對了,杖殺萬燝這類事兒,宮裡人很想幹,畢竟舒心不是?可君父仁慈,若無必要不願在皇城殺人。”
登上牛車,曹化淳在淨軍簇擁中進了承天門。
顧夢麟嘴脣乾裂,被夾發汗,眯着眼看着承天門門口,嘴張合着。
隱約看見皇帝舉着玻璃杯對他示意,嘆1口氣頓首,周圍空無1人,還是施禮謝恩,端起冰壇中的銀酒壺,倒出品紅色,晶瑩透亮的果酒,端着玻璃杯可見日光中冰霧瀰漫。
嗅着開胃果香,飲1口酸酸甜甜又冰冰涼涼,如同甘霖。不由胃口大開,再頓首後從食盒中取出凝固的肉粥,握着調羹顫顫巍巍吃了1口。
既然你要對峙,那9對峙,不殺你不是怕你,而是成全你。
只要不出人命,那9不是事。
“山楂酒開胃消積,這位也算是享福了。”
抿1口酒,朱弘昭笑說着,端着粥吃了起來,桌上擺着兩小碟菜,1碟蒲公英做的消暑酸菜,1碟豆豉。
身後,侍從司也在用餐。
餘煌身邊1幫人,袁樞身邊1幫人,侍從司已分化了。
“西夷議會制度是商人搶權的產物,我大明是官員搶錢形成的官商,向下撈錢又不願給上面繳稅,自私自利毫無大局。要收拾的是官商,收拾完官商再施行議會制度,豈不是給了他們捲土重來的資本?”
這9是餘煌的核心思想,他認爲資源9該歸朝廷全面操持。這樣應對災害、戰爭,才能盡1切手段去辦事。若是依靠商人有錢人的良知,呵呵……
本朝的歷史已經很鮮明的告訴餘煌,有錢人靠不住,真要靠的還是軍人。你不能指望讓軍人不吃不喝不要軍餉去爲國流血,朝廷再不濟也要弄到養軍的錢。
而且漢以強亡,到東漢末,漢軍的戰鬥力還是極強的。原因9是兵權看着歸外戚大將軍,可軍餉都是皇帝發的。例如靈帝,這是個很聰明的人,開鴻門都學對抗士族,宦官與外戚之間搞平衡。窮到賣官搞錢,到死都維持着軍隊戰鬥力。
東漢中後期的皇帝,除了漢獻帝之外能活到成人的,都是聰明人。當然,漢獻帝也聰明,只是形勢不由人,怕死,聽天由命了。
他看來現在的制度非常完美,適合此時的環境。有相府背黑鍋,而且不是獨相而是衆相分權;將府掌軍只向皇帝負責避免軍中貪污或大規模喝兵血;監察司法相對獨立。
袁樞則認爲議會制度是平衡矛盾的良藥,只要軍權、監察大權在皇室,給議會1個名義又如何?
兩人立意不同,結果導致1對好友沒得做,分道揚鑣。這對他們而言也是有好處的,侍從司所繫重大,凝聚成1股繩,是取禍之道。
也只有鬧矛盾,才能將整個侍從司攪進來,形成以他們兩個爲核心的圈子,如同兩個漩渦1樣,將1切攪進來的人吸納過去。
對於這種形勢,朱弘昭是樂於看到的。他不喜歡兩極對立,他喜歡3足鼎立。以前侍從司是內侍與侍從對立,現在侍從分成兩撥,3足鼎立之後不需要他事事操心,內部自己9能平衡強弱。
而他的3則寓言故事,此時都在討論着。
3個故事側重不同,各表達1個意思,已經將他的意思表達出去。3個故事9擺在那裡,各人能揣摩出幾個意思來,是他們的事,只要有1個意思貼近本意,那9沒問題了。
至於京中百姓,純粹喜歡看熱鬧。祖祖輩輩生活在天子腳下,已經形成了1種獨特的嗅覺。請原諒這個時代乏味的娛樂環境,有時候全家老小結伴去看砍頭,驚呼1聲,心臟猛烈跳動1陣,也是很難得的,不是麼?
好時尚的跟着討論討論3則寓言,不好時尚的繼續忙碌自己的小日子。
再說,都不傻,人家遼王不賣樓房,你能拿刀去強買不成?
“現在的老朱家天子,不好欺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