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下,朱弘昭洗了1個澡,抵達武英殿算賬。
武英殿,侍從司3班成員俱在,1個個都有意無意瞥向袁樞。袁樞閉目養神,毫不在意同僚的目光。
“主子萬歲爺,駕到!”
曹化淳抱着拂塵趨步從側門入內,抖抖拂塵唱唸,臉上幾個蚊子叮咬的大紅疙瘩很顯眼。作爲1個北方人,這幾天蹲在神烈山上,南京的蚊子對他來說威力有些大。
論蚊蟲,還是天津1帶的厲害;可曹化淳可以扛住北方的,9是扛不住南方的,抵抗力問題。
“臣等恭迎君父。”
朱弘昭擺擺手,示意1個個入座,登上高階落座,看向曹化淳,曹化淳對側門打了個眼色,1名宦官端着紅綢蓋着的擡槍趨步遞來,他則轉交到高階上。
扯開紅綢,朱弘昭右臂1把抓起重達26斤的4尺長擡槍,粗厚的槍管,各處棱角無不散發着暴力氣息。
單手握着擡槍指向正對的殿門,閉着1隻眼瞄了瞄:“手工打造,比廠裡造的要粗糙,的確不是兵部的貨色。”
頓了頓,問:“此槍,性能如何?”
曹化淳道:“管壁內用的是熟鐵,與秘魯銃1個製造原理。但缺乏管壁淬火技術,淨軍打了十發後,管壁9廢了。”
造火銃最大的問題還是合格的槍管,擡槍又是大威力槍,口徑寸8,打出去的錐型彈中指大小,1槍將1個人攔腰打斷不是問題。
所以軍中裝備擡槍都會備下足夠多的替換槍管,錐型銅彈對槍管的磨損,瞬間高溫又能軟化金屬,所以這類槍根本不可能列裝軍隊,都是給精銳小股部隊使用,用來狙殺重點對象。
兵部研發改進擡槍,缺乏足夠的動力。因爲這東西對槍管的要求太高,現在的金屬加工又很難造出耐用的槍管。1根合格的擡槍槍管,價值不遜色於等重的白銀。說的難聽了,用擡槍殺敵成本太高,1槍打死1串,也收不回成本。
在兵部看來,這東西不實用,應該被淘汰。國朝5花8門的火器多了去,現在還不是淘汰的9剩了制式短銃3種,長銃5種,火炮前裝、後裝共9種。
放下擡槍,朱弘昭看着盤中兩枚子彈,咧嘴自嘲1笑:“連子彈工藝,也流出去了?”
其中1枚子彈已經被分解,彈殼旁是1堆顆粒火藥,還有1枚中間鑿洞的錐型銅彈頭,彈頭旁放着寸長筷子粗玻璃圓柱,玻璃圓柱中是1團暗綠色晶瑩液體。
“賊人哪有朝廷的底蘊?彈殼是軍中操訓時流出去的,刺客攜帶的3枚子彈,都是重裝後的殘次品。”
曹化淳說着攔住皇帝的手,躬着身子小心翼翼拿起玻璃圓柱和彈頭,將玻璃圓柱塞進彈頭底部,輕輕放在木盤紅綢上。
“蓄謀已久。”
看着組裝好的毒彈頭,朱弘昭努嘴,笑笑問:“都說說,賊子是個什麼心思?這東西,是爲朕準備的,還是臨時湊出用在了安邦彥身上?”
臨時湊出?
開什麼玩笑?
太醫院和兵部合作搞這類毒彈頭,始終不見成果。現在賊人能拿出這麼狠的子彈,怎麼可能是臨時湊出的?
製造技術流出去,可比1杆擡槍流出去要恐怖。還有這種毒彈頭,打中不管你是誰,當場都是嚥氣的命。
或許,這是1種威懾?
朱弘昭看向袁樞,眼皮子垂着,笑吟吟毫無暖意。
袁家有僅次於官營的玻璃廠,也接了兵部的單子研製玻璃子彈。玻璃子彈很扯淡,朱弘昭9沒聽說過有這種東西。可這是兵部的主意,明顯是走錯了路子,爲了省銅這類貴重金屬,兵部什麼材料都敢想。
玻璃硬而脆,燒製時又利於鑄造,打出去命中後基本上9是1條人命,傷口全是玻璃渣子,誰能收拾這種傷口?
現在倒好,兵部要整的玻璃子彈沒見到,反倒是讓賊人給弄了出來。
沒人回答這個問題,也沒人敢回答這類弒君的話題。
“見血封喉是個好東西,拿下去好生研究着。”
良久後,1句話吩咐下去,曹化淳端着木盤趨步而下,朱弘昭看了看桌案上積累的摺子,重要的都擺在上頭,折面用紅綢,看着有十餘份兒。
拿出當首1個,是葉向高請辭,推薦史繼偕候補國相的摺子,隨手丟在1邊。
南巡路上方從哲都快嚥氣了,還不是被1枚玉露仙丹給救了回來?
這麼大的事情也沒引發什麼轟動,畢竟只是個例,缺乏普遍性,沒幾個人關心這玉露仙丹,只當是方從哲是突發小症狀,讓道門搞的什麼破藥丸瞎貓碰上死耗子。對於道門所謂的仙丹,朝野各處都當是個笑話。
仙丹真這麼有用,萬壽帝君怎麼會傳位給裕王?仙丹有用,萬壽帝君的重孫光宗泰昌皇帝也不會壯年而逝,當個憋屈的1月皇帝。
第2份摺子,是相府討論後對平蠻大將軍安邦彥的追封、諡號。大將軍、大都督,右柱國,諡號勇毅,追封烏江伯,子弟襲爵降等爲烏江子爵,賜予國葬,詔令水西設廟祭祀。同時,厚賞水西安氏真正合法的當家人,安邦彥的侄子安位。
厚賞、追封都是應該的,朱弘昭在意的是給安邦彥的諡號,這是朝廷對安邦彥1生功過得失的總結。
安邦彥是土司出身,有篡侄子大權的嫌疑,是不忠;又帶着水西46部作亂,禍亂西南近2百萬土漢百姓亡於兵災,是大不忠大不仁。又迷途知返,帶着水西兒郎爲國征伐,最後死在戰場。
因爲過去的污點,所以諡號中讚美的字如忠、穆、莊、節、都和安邦彥沒關係。9連重將傳統的‘武’字也得不到,得到的只是稍遜1籌,顯得片面的‘勇’字。毅9好理解了,指性格堅強能克服種種困難,暗指安邦彥性子執拗,是個鑽牛角尖的人。
總體來說,勇毅這個諡號看着還是不錯的,場面上能應付過去。實際上深究推敲,和不少皇帝的諡號1樣,潛在惡意滿滿。
硃批1個準字,他目光看着‘烏江伯’3個字,眼皮挑了挑,烏江,相府選出的這個封號,可真夠直白的。
第3份摺子,是西北甘肅發來的戰報,朱弘昭看了氣的1笑,真是小而不知所以小,更不知大之所以大。這個葉爾羌汗國,實在是夜郎自大,狂妄到了沒邊。
提筆硃批,允許甘肅鎮展開報復行動,將戰火燒到哈密番舊地,允許啓動將府預案,恢復嘉峪關外5個衛所編制,由4川調運物資、募集當地人力重組這5個衛所,即瓜洲等衛。
將府預案是初步組建這5個衛,進而在這個基礎上效仿唐制組建安西軍團,與甘肅鎮組成兩個軍團,1個走和田南路,1個走吐魯番北路,配合大迂迴包抄的河套、寧夏、蒙古騎兵軍團3路齊進,1口氣將西域捋順。
若因後勤問題而戰事不順,9收復天山以南,蔥嶺以西之地設立安西省,以安西軍團常駐,等待後方鐵路鋪設和物資、移*輸。
最後9是設立蔥嶺軍團以帕米爾高原(蔥嶺)爲起點,向西打,設立蔥嶺省,將詩仙李白的出生地收復到國朝版圖內;同時組建北庭軍團,攻打天山以北的瓦剌諸部,以洗英宗時期的國恥,並以天山以北疆域設立北庭省。
西域那麼大,弄1個省實在是讓人不放心,最好的辦法9是分割成兩省乃至是3省之地。反正都是有歷史先例可循的,這9是將府針對西域戰事的3板斧預案。
第4件事,輔相,大理寺正卿畢懋康與葉向高同進退,上摺子請辭。同樣的待遇,被朱弘昭1把丟到邊上,理都不理。
畢懋康有自己對法司建設的理想,法司真正獨立運轉這1件事,朱弘昭在感情上是認可的,可實際上真不能這麼幹。依法治國,施行法治9是1句笑談,除非有個天網監督所有衙門,否則始終都是人治。
但這種精神要保存,等這個老頭子幹不動了,也培養出這種理念的繼承人後,才能放回去頤養天年。否則,你9蹲在那兒做個吉祥物也好。
第5件事,還是相府的事情。
兩瀛省的具體地圖已經測算完畢,相府準備動員那邊的人口搞大工程,將1處處水患之地,如武藏關東、越後大平原、北陸等平原上的水患徹底治理。
這樣解決水患後,花1代人、兩代人的時間,以後兩瀛省的產糧按照預期,最低也能翻1倍,1年兩收最少也有8千萬石。將極大的緩解內陸對糧食的需求壓力,增加朝廷的穩固性。
可相府還不知道侍從司與瀛洲方面正在搞的事情,或許他們存的是用繁重的徭役消耗原有人口,爲以後移民工作騰出空間來。
這是1起簡單的交流不暢引發的政策矛盾,朱弘昭這個皇帝、侍從司也不敢把這個計劃給相府透漏。哪怕相府已經察覺到,9是不能張口說,可意會不可言傳。
以眼前缺糧爲要緊作爲理由,朱弘昭將這份摺子駁了回去。讓相府遣人繼續勘測更爲精細的地圖,繼續優化工程結構。等以後騰出人手,再搞這類治水、增產的大工程。
這種大工程1搞,兩瀛省產出的糧食9只能用在本地,很難擠出來緩解內部糧食壓力。
故而,本土事大,義正嚴詞駁回去9好。
看着1沓沓的摺子,朱弘昭飲1口茶,怎麼3天積累下的提案比過去3周攢的還多?
沒去細想,繼續批示着1道道摺子。各處風聲鶴唳,都絞盡腦汁來展現自己的工作能力給皇帝看。免得皇帝覺得你佔着茅坑不拉屎,順手9給拍死,死的這麼冤誰能接受?
所以,堆積的摺子9多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