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1日下班,周延儒也趕時尚訂做了1份鱷魚皮手提包,騎在小毛驢悠哉遊哉看着左右街道,趕着夜市,燕問做僕從打扮1襲青衫,胸前繡着1個‘衛’字,挎着1口劍,左耳打着耳釘,左臉頰有着新出爐的青色朱雀紋身。
活脫脫的番子打扮,卻更顯剽悍、野性。
水西將士去了1趟廣西平叛,怒氣上涌壓蓋理智,喪心病狂的屠殺了廣西龍山周邊土民,除了護送安邦彥靈柩那3千人,其他人都在臉上學廣西狼兵刺青。
狼兵也不是刺青,是作戰時臉上塗抹黑色油彩以驅蚊、恐嚇敵軍。
水西將士實在是被皇帝嚇壞了,當年在水西1起前後堵截屠殺張彥芳所部兩萬貴州官軍的事情,他們可記得很清楚。
兩萬久經戰陣的老軍,皇帝當時還只是齊王,說殺9殺。
這次他們屠了廣西土民,論性質與叛亂無異,都覺得沒了活路。跑又不敢跑,只能乖乖接受調令回南京。1路上,9在臉上刺青以示決心。
1個個繪着朱雀紋,發配幹苦役贖罪,負責灑掃南京各處或跟着工匠大面積維修城中百姓舊宅,引得1幫少年、江湖人效仿,秦淮上1些女子湊熱鬧在臉上塗塗畫畫更顯妖嬈,於是極短的時間內這種風氣瀰漫開來。
燕問爲了避免被廠衛中的老對手當街1眼認出來,也在臉上弄了個終身刺青。
9連不少名士也效仿,學起了魏晉荒唐風範。
無他,現在政治高壓,清談議政和尋死沒區別。這些名士的特長9是清談議政,當了官沒事9談學問談人性,有事了1死報君王~
都是混名聲這口飯的,1個東西突然火熱,誰也不肯落後,9極短的時間內出現了這種情況。
9像當年地心說傳來還在爭論時,突然日心說來了,擊碎所有人3觀,又以研究日心說爲時尚潮流。
回了官邸,周延儒坐上暖炕,打開手提包取出手稿閱讀。
“老爺,洗腳水來了。”
燕問端着銅盆進來,周延儒挪到炕邊脫去襪子,兩腳探入溫水中道:“南京的天兒,今年冷的與北京無異。”
“可不是?今兒聽當值的衛士談起過冬柴炭,好像福建那邊的竹炭都拉了過來。”
官員家裡用的柴米油鹽醬醋,衣料糧食,朝廷都是要管的,是生活補助。南京官員太多了,很多基層官員還在住集體房,但該發的東西不能省。否則以官員的節操,絕對會提着菜籃子去堵相府的大門討米吃。
嘉靖年間官員欠俸,9集體把戶部大堂給砸了,還衝擊皇城討說法。什麼話都敢說,9差武裝討薪了。
單膝跪着給周延儒洗腳,燕問說着低聲:“這兩天也有不少有意思的事情,老爺知道不知道?”
燕問已經看清楚了,汪文言不行了,東林3代也不行了,他需要找1個新靠山。重慶血案已經傳到南京,讓他駭然的時候也更爲的沮喪。
還以爲士紳們、官員們會因爲重慶血案而奮起發難,明顯是他想多了。
死掉的只是東林3代子弟,雖然錯綜複雜的師承關係、姻親關係網裡拐來拐去,都算南京官場8竿子外的親戚,可死的畢竟不是他們,皇帝更沒有像以往那樣順藤摸瓜大肆誅連,結果1個個9當瞎子1樣,除了哀嘆外,9剩下譴責楊家餘孽死灰復燃又喪心病狂,再指責指責4川方面綏靖不力外,9沒別的動靜了。
這讓燕問寒心,十分的寒心。
他是不折不扣的窮苦人家出身,汪文言給他描繪了1個美好的未來,只要幹掉爲虎作倀的礦監、稅監,那百姓的日子9能好轉。
這個美好的未來,在朝廷越來越好的發展前景前,被擊碎,支離破碎。
現在,他只想過的安穩1點,也快3歲的人了,該娶個媳婦過安穩生活了。
對於燕問的轉變,周延儒是喜聞樂見的,他感覺自己有深厚的姻親背景,也有不錯的政治起點,年齡又大好,不覺得自己有智商上的問題,缺的正是燕問這類可以利索辦事的人。
至於被燕問坑了那件事,他也明智的選擇了忘記,現在主僕1家親,1副很感興趣的模樣呵呵笑道:“說說。”
“江湖上有傳聞,說是安南地界有蛟龍出沒,方從哲、葉向高兩人吃的仙家靈丹,9是廠衛採集蛟龍之血所煉。廠衛徵召道門子弟,爲的9是找到這條蛟龍,好煉製更多的仙丹。”
燕問說的煞有其事,他這個混江湖的人根本不信道家、佛家那1套,他們會玩的東西,他也會。可方從哲、葉向高兩人奇蹟般的轉變,都是看的着的,由不得他這個老江湖不信。他都這樣,更別說其他人。
對於龍的記錄,周延儒讀的書多,自然有更多的資料。比如宋朝時9有飛龍墜地的說法,當地百姓對着龍撒大米,將龍嚇住後,9給砍了……
說的很合理,因爲龍這麼大的體形,鱗甲隙縫又不好清理,必然是生蛆蟲的,想來會怕白花花類似蛆蟲的米粒,9這麼靠智慧給砍了……
本朝近來也有龍的傳說,4萬戰兵4路徵遼時,9有傳說有遼東水德黑龍墜地,沉於遼河的流言。
而南巡第2日,北京城發生的1切又過於奇幻,也有人給出了說法,說是北京城掉下來的不是火球,而是日本火龍,北京空中浮現的5色雲彩是帝氣所在,沒擋住這火龍。
原因也簡單,前者遼東掉下來的是建奴之龍,被大明的龍給咬死掉了下來;後者是日本國的龍,日本多火山地震,自然是火龍,也被大明的龍給咬死了,不甘心臨死朝北京城砸下來……
“無稽之談,呵呵,依老夫看,有人急不可耐的要向安南動兵,這是在裹挾輿論。”
老神在在,中氣十足的發出爽朗笑聲,周延儒心裡也沒底,可他是心學子弟,講究的是格物致知,跟着民間愚民走販談龍,傳出去豈不是笑話?
“小的也是這麼覺得,可玉露仙丹實在是功效駭人。”
燕問說着低頭,目光閃爍,汪文言對他有再造之恩,歲數很大了,現在道門還剩下最後1粒玉露仙丹,他很想弄到手送給汪文言,了結過去的恩情。
他相信以後絕對會有更多的玉露仙丹,否則以老朱家的毛病,吃丹吃死了幾個,老朱家不介意再出1個吃丹吃死的皇帝。敢掏出兩個給大臣吃,說明以後會有更多的。
可眼前,道門明面上9只剩下1枚,或許有兩枚,但眼前應該是不多的。何況,汪文言也撐不了多久,應該早早想法子弄1個。
“玉露仙丹……”
周延儒沉吟着,垂眉思考片刻說:“這是個要命的東西,朝中老臣都信了,現在1個個挽着袖子6親不認,9認這東西。老夫總覺得,方從哲、葉向高這兩位,在演戲,想以此穩定人心。現在,仙丹給了老臣子1個盼頭兒,看着荒唐,可人老了,對什麼荒唐的事,只要能續命,都是會信的,救命稻草,明知是稻草也要抓上1把。”
燕問從腰帶取下彆着的布巾,給周延儒擦腳:“老爺,小的覺得以方從哲的爲人,葉向高的操守而言,他們做不出這類哄騙天下人的事情。”
“是真是假,你我又沒吃過,管他呢,還沒到那份田地不是?”
笑着縮起腿,周延儒爬到抗中間最暖的地方,薄被攏在身上渾身舒暢:“我們吶,做好我們的事情9好。仙丹這東西,3年後再談,也不遲。”
燕問擦了手坐在炕邊點着頭,不置可否笑着說:“先生,京裡似乎來了對先生不懷好意之人。”
斂去笑容,周延儒擡眉看燕問:“怎麼個說法?”
“今日午間,小的回府給老爺準備午餐,巷間有童謠,是在隱射老爺。”
燕問也斂去笑容,側着腦袋,左臉頰正對着周延儒,朱雀刺青的臉頰此時陰森森。
周延儒眯着眼,1笑:“童謠?是什麼說來聽聽,或許是個誤會。”
燕問也咧嘴微笑,按着童謠輕念:“偶然聽聞1句,宜興周家狀元郎,先賜玉來後賜繩。”
周延儒,字玉繩。
臉陰着,周延儒呼吸加粗,咬字極重:“誰!”
絕對是東林餘孽乾的,只有這幫人能拉着他同歸於盡,哪怕他現在是皇帝的寵臣,只要暴露了身份,9憑欺君之罪,以當今的脾氣,絕對會活剮了他。
燕問不言語,側着頭,翹着2郎腿,腳尖1晃1晃,晃得周延儒1肚子邪火。
“可是錢賊?”
“不是,探花郎深居淺出,守身嚴謹,近來可安份的緊。小的聽說寶卷先生辦臨江詩會,這位都婉約拒絕了。想來,是不會惹事情的。”
“不是他,還能有誰!”
被子罩着,雙手搭在大腿上捏着,周延儒5官皺在1起,齜目欲裂。
他恨死錢謙益了,更恨東林人,這些人自己尋死,還要拉着他1起死,更見不得他好。現在,連個安穩日子都不讓他過!
“老爺,小的說過了,不是探花郎。探花郎的志向現在可遠大着呢,不會來招惹老爺。”
“那到底是哪個殺千刀的!”
“唔,這個小的9不知道了,畢竟是今日才聽聞的,想調查也要花些時間不是?”
“那9去查!”
“可老爺,小的沒錢,下面的人也使喚不動,您說小的該怎麼辦?”
周延儒看着笑吟吟的燕問,面無表情:“多少?”
燕問伸出手掌,5指展開晃了晃:“1錢都不能少。”
“5兩?我去哪給你湊5!”
燕問嘴角1咧:“老爺領會錯了,小的要的是5千兩。有了5千兩,老爺的後患,小的的後患,都能抹乾淨,咱們主僕,以後也能過過安生日子。”
燕問的笑容,毫無感情,只是眸子漆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