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天正午,獄中的衙役劉四正在給獄裡的人發放中午飯,說是中午飯,就是一木桶熱湯上面飄着幾粒米。
如今河南饑荒,糧價飛漲,知府大人的意思是隻要餓不死重要的犯人就好,其他無關緊要的人挺過去是命大,挺不過去餓死了就餓死了。
明月樓的一干人等飯食自然比別的人厚實許多,一來明月樓的犯人比較重要,二來外面有人打點。所以明月樓的人雖然清瘦了些,還勉強能看出入獄前的幾分顏色。
只不過這十幾天的大獄生涯可是苦壞了那幫當紅的姑娘們,自打進了明月樓有了名聲,錦衣玉食,出入都有人伺候着,哪裡再受過這種苦。
剛開始的前幾天,看到獄裡的飯食有幾位姑娘是打死都不願意碰一下的,可是餓了幾天之後實在撐不住了,人總不能把自己餓死。
到了這幾天,再也沒人嫌棄獄中的飯食,似乎所有人都意識到了出去的日子遙遙無期。
劉四正在盛着飯食,就聽見司獄李友三喊着:“劉四!到門口來。”
劉四把手裡的鐵勺往桶裡一扔,轉身跑出去。氣得正在端着破碗的犯人低聲罵道:“龜孫子,你倒是先給老子盛好飯啊,老子還餓着肚子呢。”
劉四來到牢門口,只見李大人身後跟着一個胖子,胖子身後還跟着不少屬下,就知道這胖子來頭不小。
果然,李友三說道:“劉四,這是福王世子殿下。”
劉四趕緊行禮:“見過世子殿下。”
李友三說道:“世子大人要去提審明月樓的人,你頭前帶路吧。”
劉四答應一聲,不敢猶豫,立刻邁步向裡面走去。
盧曉航一進牢房,差點被薰暈了,手裡牽着的王小虎小孩心性,開口說道:“這地方好臭啊,比我家糞堆還臭。”世子哈哈一笑,又被嗆了一口。
後面書童趕緊拿出一塊綢緞遞給盧曉航,盧曉航一聞還有薰香的味道,想了想順手給了王小虎,說道:“小虎,拿着捂鼻子。”
王小虎拿過來捂着鼻子,聞着手裡這塊緞子開口問道:“胖哥哥,這是什麼做的這麼香?”
盧曉航微微一笑,並不作答,說道:“我先進去辦些事,你們在這裡等着。”說完擡步向前走去。
書童過來拉着王小虎說道:“小虎,這是用薰香薰出來的,香不香?”一行人全都看出來了,這個孩子深得世子喜愛,所以書童不敢怠慢。
王小虎重重點了一下頭,開始拿着緞子研究起來,他還不明白薰香是怎麼回事,只是覺得這緞子這麼香給自己做身衣服就好了。
盧曉航走在獄中,心說這洛陽府的大獄的骯髒程度也太沒下限了,臭也就罷了,腳下還不定時冒出一堆黏糊的黑乎乎東西,還有地方地上一片液體的東西,獄中黑乎乎的實在看不清是什麼東西。
所幸劉四舉着一個簡陋的火把給他照着路,纔沒掉進坑裡。
到了地方,李友三低聲問道:“殿下,是一個個拉出來還是一批批拉出來?”
盧曉航眉頭一皺,問道:“拉出來幹嘛?”
李友三笑道:“拉出來是打是殺,殿下你說話,他們動手。”
盧曉航苦笑道:“不必了,我先問問怎麼回事,”心說:我總覺得自己頭上的傷不像是摔的,不問清楚怎麼心安。
說完來到獄門前,看着牢裡面一羣憔悴的女人們,心中突然產生一種負罪感,勉強憋出一個笑容,說道:“那個..我是福王世子。”
只見一個女人以超出人類的速度連跑帶爬來到獄門的地方,說道:“世子殿下,那天打傷你的是莫秋蝶那個賤人,跟我們沒有關係,世子殿下饒命啊..”
這個自然就是龐迎夏了,在獄中的這十幾天她每時每刻都在詛咒着莫秋蝶,只是迫於潘含玲的威壓,不敢過於放肆,如今終於得到了機會,彷彿看到了救命稻草一樣撲了上來。
盧曉航被她嚇了一跳,還沒反應過來,又有十幾個人來到了獄門前,隔着獄欄,一起喊道:“世子殿下饒命啊,不關我們的事。”
看着這一羣人的表現,莫秋蝶苦笑一聲,恍惚間聽見潘含玲嘟囔一句:“婊子無情。”
盧曉航看着局面越來越亂,頭大不已,爲了搞清楚事情真相只好大喊一聲:“都閉嘴!來一個明白人說說怎麼回事。”
獄中的衆人嚇了一跳,這纔想起獄門外的是那個暴虐的世子殿下,一時間全都嚇得不敢說話了。
莫秋蝶在獄中冷笑一聲:“裝模作樣。”
終於一個人鼓起勇氣說道:“那天世子殿下你喝醉了,把莫秋蝶拉進了房間,然後就不知道怎麼回事世子殿下你就重傷了。”
盧曉航點點頭,對着李友三說道:“李大人,回頭把其他人都放了吧,把那個莫秋蝶提出來我要帶走問一些事。”
李友三連忙點頭稱是,對盧曉航說道:“世子殿下,這裡面氣味不好咱們還是出去等着吧。”
見盧曉航點了點頭,轉頭對着劉四說道:“把那個叫莫秋蝶的提出來,我和世子殿下在外面等着。”
來到入口處沒過一會,劉四帶着一個橫眉冷目的女人來到了近前,盧曉航看了她一眼,莫秋蝶一見盧曉航想起那天的恐怖經歷,胸口一口悶氣沒傳過來,眼前一黑倒了下去。
李四眼疾手快趕緊扶助這個女子。
盧曉航摸摸臉,心說:這是我來到這個朝代之後嚇暈的第二個女孩了,難道朱由菘這張臉真的有特異功能?
衆人看到這女子見到了世子立刻嚇暈過去,心中暗暗嘆道:世子殿下果然惡名非虛,市井之言非虛。
也不是世子殿下模樣太嚇人,獄中十幾天的生活,莫秋蝶因爲被大家當做罪魁禍首,寢食不得安寧,身體已經嚴重透支,一激動自然昏了過去。
盧曉航苦笑一聲對着書童清風說道:“清風,先安排人把這位..莫秋蝶姑娘送回府中,好好安頓,待我處理完陳承安一事再說。”
清風應了一聲,讓兩名護衛架着莫秋蝶出了大獄。
這個時候,通判已經領着一名書生走了過來。通判這段時間可是累壞了,他忙着帶這名書生洗澡。
當時陳承安指責知府大人在其位不謀其政,枉費讀了聖賢書,無愛國愛民之心,滿身銅臭之氣。
知府大人一氣之下要洗洗這書生身上的書卷氣,於是安排他白天把獄中的糞水挑到府中園子裡,晚上睡在糞池旁邊。
一個月下來陳承安已經臭不可聞,通判大人足足用了五塊皁角,才遮住了大部分的臭味,但是想要徹底出去味道通判大人是決計辦不到了。
王小虎一見到這名書生,高興地跑過去喊道:“陳哥哥。”
盧曉航擡眼看去,只見陳承安面色蒼白,卻襯得五官分外鮮明,眼神雖然疲憊,但是掩藏不住驕傲和聰明。
盧曉航看到他只想到一句話:談笑間,檣櫓灰飛煙滅。
陳承安顯然沒想到能在這裡見到王小虎,開口問道:“小虎,你怎麼跑到這裡來了?”
王小虎一指盧曉航:“胖哥哥帶我來救你回家的。陳伯伯因爲你的事都病了,你趕緊回家看看。”
陳承安本來好奇這位胖公子的身份,聽到王小虎說自己父親病了,再也管不了別的,連忙問道:“我父親怎麼了?”
盧曉航咳嗽一聲,插口道:“關於陳公子的家事咱們出去再聊可好?”
陳承安臉色一紅,心說自己枉讀聖賢書,竟然在恩人面前失了禮數。於是開口道:“多謝公子救命之恩,不知公子尊姓大名,承安必銘記於心。”
盧曉航笑道:“這個也不着急說,我們先出了府衙再說。”
盧曉航心說趁着知府不在,趕緊將人提走,知府大人若是個牛脾氣,一時犯起倔來,這人怕是一時半會救不出去了。
陳承安不知緣故,卻也不好反駁,只好聽從盧曉航的話,盧曉航告別通判大人,一行人出了洛陽府衙,來到了一間茶樓。
盧曉航和陳承安主賓落座,陳承安站起來,舉起茶杯:“在下陳幼鳴,字承安。公子救命之恩沒齒難忘。”
盧曉航也舉起茶杯,開口說道:“在下陸..朱由菘,今日認識承安兄深感榮幸。”
陳承安看着盧曉航的身邊的護衛,開口問道:“朱兄身份非富即貴,又是天子姓氏,莫非是福王府中之人。”
盧曉航再次舉起茶杯,苦笑道:“福王世子朱由菘。”
陳承安看着盧曉航,臉色變了幾變,隨即一聲長嘆:“世子殿下爲何要救我?”
盧曉航說道:“我只是在街上遇到了小虎,他求我幫忙,我看這孩子小小年紀勇氣可嘉,有情有義,所以才決定出手幫忙。”
陳承安嘆了一口氣,說道:“世子殿下,恕在下直言。若是平白無故,在下絕對不會跟福王府中的人交往,但是世子殿下宅心仁厚不似外界傳言那般,所以在下還有一言相勸。”
盧曉航說道:“承安兄請講。”
陳承安說道:“福王府倘若再不做出救濟災民的舉動,滅門之禍不遠矣。洛陽府現在就是一堆乾柴,只需星星之火,便可燎原。小弟言盡於此,就此告辭,有緣再會。”
說完,竟拉着王小虎走出茶樓。
盧曉航聽他嘴裡念道:“世人都說知府清廉,世子暴虐,今日才知耳聽爲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