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承疇在崇禎的示意下出了文華殿,心中滿滿的惱恨。
陳奇瑜看着崇禎,一咬牙:“皇上,臣今日斗膽進言,若有冒犯之處望皇上恕罪。”
崇禎笑了笑:“你說便是了,難道朕還會爲了你的幾句話砍了你的腦袋不成?”
陳奇瑜開口說道:“臣以爲當前大患並不在關外而在陝西。”
崇禎眉頭皺了一下:“你是說那幫闖賊?朕隨便派支大軍便能剿滅他們。一幫流寇而已,能成什麼氣候?”
陳奇瑜嘆了口氣:“皇上,今時不同往日。曹文昭、盧象升等良將相繼戰死,陝西只靠着孫傳庭一人苦苦支撐。而如今闖賊勢大,孫傳庭怕是也撐不了幾年了。”
崇禎看着陳奇瑜,滿臉的不相信。
陳奇瑜只好說道:“皇上,你可以看看最近的戰報,以前咱們幾千人就能攆着闖賊十幾萬人跑,到現在人家幾千人都敢跟咱們幾千人硬碰硬了,闖賊在發展啊。”
“一幫賊人而已,在發展也不過是山大王的命,大不了招安便是,陳愛卿爲何如此緊張?”
“臣在保定府駐紮時曾派出探馬探聽闖賊消息,聽到了闖賊軍師的一句話。”
“什麼話?”
“取天下以人心爲本,請勿殺人,收天下心。”
說到這裡陳奇瑜加重了語氣:“皇上,這幫賊人已經不甘心做賊了,他們志在天下了!”
崇禎臉色鐵青:“癡心妄想,一幫狂妄之徒,就憑他們也敢生出坐天下的心?真是狂妄之極!陳奇瑜,你馬上帶人去剿滅了他們!”
陳奇瑜無奈地說道:“皇上,現在咱們關外之事還未解決,臣不敢出徵。”
崇禎愣住了:“你不是說反賊纔是大患麼?怎麼又扯到關外韃子身上了?”
“皇上,臣以爲關外一戰是必須要打的,但是不必傾九邊精銳妄圖畢其功於一役,只要挺過了這次大戰,關外可得三年安寧!”
“然後我們舉國之力全力剿滅反賊,還天下一個清平世界朗朗乾坤!”
崇禎若有所思:“你怎麼知道此戰之後關外能有三年安寧?”
陳奇瑜說道:“據臣所知,黃太吉已經對正白旗旗主多爾袞和鑲白旗旗主多鐸步步緊逼,多爾袞和多鐸必定不會坐以待斃,屆時關外必有一場大亂。”
“這場大亂必將席捲韃子以之爲根基的八旗,韃子幾年之內怕是難以緩過氣來,到時候就是我們的機會。”
“所以我們一定要趁着這場大戰之後全力剿滅反賊,到時候就可傾全國之力與韃子開戰,勝算也會大大的增加。”
崇禎點點頭:“你說的很好,朕很欣慰。朕想把這件事交給你做,你覺得如何?”
陳奇瑜聽到了這裡,慢慢擡起了頭:“皇上相信臣麼?”
崇禎不知道他爲什麼這麼問,開口答道:“朕當然相信你,要不然怎麼會把這麼重要的事交給你?”
陳奇瑜慢慢開口說道:“那麼,臣與袁崇煥相比如何?”
崇禎聽到了袁崇煥這個名字,嘴角不由得抽動了一下,臉色變得鐵青:“他是亂臣賊子,你們怎麼能比較?”
陳奇瑜知道崇禎不願意說起這個話題,繼續說道:“臣以爲,臣若帶兵,朝中文官牽制,營中監軍制約,臣麾下的人就算有十成的戰力也發揮不出來三成。”
崇禎冷冷地說道:“那你想做什麼?”
陳奇瑜並無懼色:“臣今年四十有三,家中老母妻兒俱在京師,並無外室。臣願效仿嶽武穆舊事,以妻兒爲質,只求換得皇上的信任,全力振興大明。”
崇禎冷笑一聲:“那你可知道嶽武穆因爲提了這個條件,引來了殺身之禍?”
陳奇瑜說道:“嶽武穆問心無愧,名垂青史,臣亦問心無愧!”
“你也想名垂青史?”
“臣不敢妄圖名垂青史,只望後世提起時,不要說大明朝毀在了臣這幫武夫身上。”
崇禎依然不依不饒:“那些太監本就沒有野心,對朕又忠心,監軍有何不可?”
陳奇瑜笑了一聲:“皇上說的這話怕是本來就沒有什麼底氣吧。太監沒有野心,那九千歲魏忠賢呢。他們忠心是忠心。可是他們懂軍事麼?”
崇禎不以爲然:“他們是監軍,又不是將軍,會不會打仗又有什麼關係?”
“他們作爲監軍,戰爭勝利了回來能升官發財,失敗了只怕會掉腦袋。所以一味要求將軍出戰,戰場形勢又不懂,多少將軍就是這麼吃的敗仗?”
崇禎一時語塞,看着陳奇瑜說不出話來。
“太監的本職就是服侍皇上,若是幹了別的那就是不務正業。做皇上的總是擔心武將造反,皇上你可以數一數,大明開國以來有多少武將真的造反?”
崇禎被這話問的愣住了,以前自己只考慮武將造反問題,還真的沒想過多少武將真的造反了。
“大明朝開國以來,武將被殺的難以計數。但是真正造反的連一個巴掌都沒有。大明的武將不敢說全是好的將軍,但是多數還是忠於皇上的。要不然盧象升怎麼會死?”
“盧象升治兵無方,死得其所。怎麼又和他扯上關係了?”
“皇上,你難道不知道高起潛假傳聖意,奪去了盧象昇天雄軍,盧象升率領三千老弱與清軍戰於鉅鹿,高起潛擁兵不救,盧象升炮盡矢絕,身中三十餘箭而死啊。”
崇禎面色潮紅:“竟然有這等事?爲何你們不報?”
陳奇瑜慢慢說道:“皇上是相信這些內侍呢還是相信我們這些武夫呢?臣只怕奏摺還未到了文華殿,內侍們早就領了旨取了臣的項上人頭了。”
崇禎咬牙切齒:“太監誤國,太監誤國!”
陳奇瑜淡淡地說道:“皇上,袁崇煥的死是因爲兩名內侍從黃太吉營中逃出帶回了袁崇煥通敵的證據。臣試問,清軍若是軍營如此鬆散,幾十年來怎麼就跑出了兩個太監!”
看着崇禎沉默不語,陳奇瑜怒氣愈盛:“盧象升只不過不肯向高起潛低頭,就被陷害的慘死疆場!我們這些在戰場上廝殺保衛國家的人爲何要向那沒卵蛋的閹人低頭!”
崇禎喝道:“陳奇瑜,你粗魯!”
“臣本就是一個廝殺漢,從袁崇煥到盧象升,這些閹人們就這麼毀了我大明一代又一代的忠臣良將,可憐聖上還猶自得意,以爲武將無法反叛。”
“臣試問,若是袁崇煥想反,關寧鐵騎緊逼京師的那一刻他爲何要寫信讓祖大壽帶人退去?盧象升若是有不臣之心,就憑高起潛一個閹人能奪了天雄軍?”
崇禎被說得臉色發白,他本以爲自己所作所爲無愧於心,到了現在才知道自己與前幾位皇帝並沒有什麼區別,都被太監耍的團團轉。
“爲何闖賊戰力在慢慢增長?咱們大明軍隊的戰力卻在逐年降低?不怪我們這幫武夫不拼命,實在是許多人寒了心啊。在戰場上再拼命都不如多送幾千兩銀子給太監,誰還傻傻去拼命?”
崇禎臉上已經掛不住了:“夠了!難道這些內侍就一無是處麼?至少他們必須依附朕的權勢才能生存,至少他們從來沒有不臣之心!”
“皇上,天下已經亂成這個樣子了,李自成張獻忠麾下有不臣之心的就有幾十萬人,難道皇上真的覺得到時候三千內侍能平定天下?”
“唐太宗曾經說過,開國之臣不必苛求完美,有才能即可用。治國之臣務必德才兼備,國家才能昌盛。而今已到了亂世邊緣,皇上若還是一味打壓武將,只怕關寧鐵騎舊事不斷重演。”
“到了那個時候,皇上的號令就在這紫禁城之中指揮三千內侍吧!”
“陳奇瑜,你不要以爲朕不敢殺了你!”
“皇上殺了我又有什麼用呢?皇上若是不想聽真話,大可躺在後宮之中,那些太監別的本事沒有,編一段天下太平的故事總是能幹的。”
“陳奇瑜,你今日爲何如此放肆!”
“皇上,治大疾需下猛藥。臣若是心平氣和慢慢和你說,只怕你心中信了也要猶豫幾天,到時候那幫太監走投無路,破釜沉舟,臣不但勸不住皇上,還要落個身死族滅的下場。”
“那你說,朕該怎麼辦?”
“天下大亂,正是武將們出頭的好機會,臣不相信有人能在這種時候造反。只要皇上功必賞,過必罰,臣相信大明的軍隊依然是能縱橫天下的軍隊!”
“朕爲什麼要相信你,萬一你說的不對呢,朕豈不是陪你一起遭受天下罵名?”
“皇上若是不相信我,就不是罵名那麼簡單了,那就是亡國之君遺臭萬年!”
崇禎的面色通紅:“陳奇瑜,你今日過分了!”
“臣說過了,臣的嘴裡只有最真的實話,聖上若是想聽好話假話,不妨去找那些太監聊聊。”
崇禎說道:“罷了,朕要做中興之主,就要學會忠言逆耳利於行的道理。朕全力支持你,你能給朕一點希望麼?”
“臣萬死莫辭,願助吾皇中興大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