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二八二年七月五。
位於卜克勒的臨時營地裡,軍事會議再度召開。魏雲山的引起了所有人的注意力,一個開場白更是惹起不少議論。
“日本人還是挺能吃苦的。”朱笛說。
李定國搖了搖頭:“就是再能吃苦,難道讓他們餓死?咱們大明官軍沒有坐看友軍陷入困境的例子。至少,從我輩開始決不會有。真是頭痛啊,從卜克勒有去……他們具體在那?如果沒記錯,土迷大溝那邊一片荒蕪。地表也十分不平,由南往北不好走。由西往東走,恐怕也不好走。”
“大約是在克默爾河附近。”魏雲山說。
“那裡……從扎嶺過去大約倒是能方便一些。但是……他們還有糧食能從打得過扎嶺的俄羅斯人麼?”李定國緩了緩,似乎開心了一些,又說:“罷了,現眼下,頂着急的事兒得是這一出了。要麼讓海西州在邊上開建港口,要麼集合兵馬一處,先打通扎嶺這處交通命脈。”
“這實在算不得喜訊啊,全盤打算都亂套了。海西州那邊應該估摸着有準備,只是開建港口實在不是一朝一夕能解決的。而且,從南往北一路去,可別是日本國王彈盡糧絕了才救過來,真要如此,還是得先立刻遣人小隊運送糧食過去。魏指揮使,你該不是奔着這事來的吧?到底喜從何來?”李定國穩了穩心神,回味過來了。
魏雲山是什麼人?是錦衣衛指揮使,負責國外情報事務的特務頭子,是天子家奴,皇帝私兵。而今錦衣衛要一雪前恥,是要爲軍中情報負責的,絕不可能兒戲來此。而今魏雲山身處軍營,若是要兒戲軍情,那便是視軍法如無物。便是李定國可以一笑了之,朱笛也會扛着皇帝陛下的不滿將魏雲山論罪。
更何況,皇帝陛下也在這兒呢。朱慈烺能忍魏雲山開玩笑?魏雲山不是傻瓜,實在想不出他在皇帝陛下面前信口開河的理由。
嘀嘀咕咕了好一陣,李定國穩了下來。
朱慈烺似乎早有預料,笑着將前因後果說了起來:“韓日僕從軍是我的一着閒子,不想現在有了這麼大用處。我給你們講一個皈依者效應。不知你們可見過那些信教的人,狂信徒往往不一定在加入教派時間長的信徒身上,反而在剛剛皈依教派的人身上最爲明顯。都講新官上任三把火,新教徒詭異了一個教派以後,也是十分容易有這樣的心思。拼命證明自己的選擇是對的,拼命證明自己加入以後是厲害的,前途光明的。這在國與國之間也是如此,而今大明開放外國人加入漢人,列入漢家籍貫機會難得。那些韓日僕從軍表現都十分積極主動。故而,朕在讓他們種田,就是建設邊疆的同時,也抽出了兵馬,加入了這一場戰爭裡。”
說着,朱慈烺便將此前崔成恩與興子的安排一一說了過來。
尤其是猜測到俄羅斯人很可能在黑龍江下游與外國勢力匯合以後,朱慈烺更是將海西邊疆直隸州的事情火速緊急地安排了下來。
也虧得這一套朝廷班子是多年與朱慈烺互相配合默契的,動員能力強。要不然朱慈烺可別想這麼簡單就能見海西邊疆直隸州運行起來。
與此同時,水師那邊也彙報回來一系列不甚樂觀的消息。從朝鮮釜山出發的水師並沒有在日本海乃至於海峽各地見到外國人的船隻。顯然,對方的手腳十分小心。
海上沒有,只能加大在陸地上的搜查。
爲此,興子的韓日僕從軍便北上出馬了。
“原來如此,可是這輜重後勤的問題……”李定國鬆了一口氣。不是亂來就好,這代表着一切就在可控之中。
魏雲山正色說:“海西邊疆直隸州早有準備。因爲那邊後勤轉運輕鬆,不用太接濟地方部落。故而,當地的土著部落徵集了一部分糧食,可以確保韓日僕從軍保持基本的戰鬥力。至於軍械,都是冷兵器部隊,戰鬥狀況還算良好。總之,根據目前的推測,他們還可以維持半個月的日常消耗。”
“半個月……勉勉強強撐到大戰爆發過去救援他們也是夠了。”李定國聽完,這才重重鬆了一口氣。至少,他們可以不用管這支兵馬的出現可能有的負面影響。也不用承擔見死不救的罵名:“當然,如果決定協同作戰,則另外再說。如此說來,這的確是一個好消息。”
來的援兵不是累贅,李定國放鬆了下來。
“不僅不是累贅,他們的出現,也還給了我們一個巨大的驚喜。”朱慈烺大笑,他顯然已經在軍事會議之前就得到了完整的情報彙報,這時也不弔着在會衆人的胃口朝着魏雲山點了點頭:“將這次錦衣衛的完整發現,一一說出來吧。”
“我們發現,在黑龍江下游支流克默爾河附近……”
……
卡爾-維尼瑞爾看着船隻不斷將卸下來的貨物轉運到船上,鬆開了長久以來繃緊的表情:“這些俄羅斯人,倒是不那麼真的蠢。不管怎麼說,他們還是有些本事的。”
如果沒點本事,也不可能在這土著混雜的地方尋找到這麼一處位置不錯的港口。半山環繞,將港灣攬在了平湖之內。尤其是對面就是薩哈林島(庫頁島),足以攔住來自太平洋的猛烈風暴。這是個平和的港灣,溫順得如同嫁爲人妻的日本女子。
“也難爲他們有這麼好的胃口……”想到女子,卡爾看着港口上熱熱鬧鬧的市鎮,微微皺起了眉頭。
他有些不好的預感。
轟……
一陣慌亂間,港口裡吵鬧一片。
卡爾急忙上岸,頓時臉色陰沉。
港口裡,一連大門串半開半閉的房子。卡爾在日本、朝鮮經商的時候見過這種狀況。那不是什麼有意思的地方民情風俗,而是很簡單的……那是一羣暗娼聚集地,風月一條街。
反倒是大明,暗娼幾乎銷聲匿跡。聽聞大明政府閒的蛋疼,連男女褲襠的事情都管了起來。
有男人的地方就有性。
尤其是一羣在船上憋了數個月,晃盪着躲着大明軍艦的船員,更是看只老母豬都賽天仙。再加上他們有富裕的物資,足夠大方的手筆和足夠強烈的需求,用腳指頭猜也能想到,這個名作克默爾海港的地方眼下最繁榮發達的一定是這種低碳環保無污染的第三產業。
只不過……現在港口上似乎出了點亂子。
卡爾皺着眉頭走了過去:“去個人看下,出了什麼事?等等,別忘了讓那個負責克默爾海港的俄羅斯軍官也立刻喊過來!”
說到底,這些荷蘭人只是一羣外來戶罷了。雖然俄羅斯人也是外來戶,卻比他們強勢一些。
沒多久,風風火火的普羅科菲耶夫趕了過來。
他只是掃了一眼,就看清楚了場上的傾向。
七八個赫哲族壯漢虎視眈眈三個被扒了褲子,正在急忙穿着船運遞過來褲子的水手。一個裸露着半身的赫哲婦人哭哭啼啼地,似乎很嬌弱。只是看他手腳並用一點都不含糊地奏着那三個水手,誰也不敢小瞧。
普羅科菲耶夫聽不懂土著人嚷嚷的話,但很快他就明白了什麼事。
維持秩序的俄羅斯士兵趕忙在普羅科菲耶夫的身邊低聲說了什麼,普羅科菲耶夫點了點頭,走了過去。
見普羅科菲耶夫趕來,卡爾這才走過去。
那三個水手見自己的頭兒來了,紛紛叫屈起來。
“尊貴的卡爾閣下!您終於猶如天使一樣趕了過來,快救救我們吧。這些該死的野蠻人,竟然敢敲詐我們!”
“卡爾閣下!這些人太可惡了!”
“潑婦住手,該死的破符,噢……該死的俄羅斯人,你們怎麼還站着不動!”
……
三個水手慘叫連連,卡爾貴爲總督,當然不可能親自出手。一個眼神丟過去,身邊就冒出了數十人要過去解救三名倒黴的同胞。
只是,這麼一動手。身邊忽然間鬧哄哄地出現了上百來人。
這些人都是青壯大漢,不少人還扛着刀叉,揹着彎弓與箭袋。
“你們這些蠻子,欺負我妹妹,還敢撒野。當我克默爾部落無人嗎?”
“敢強我孫女,今天不和你們這些蠻子拼了,我名字倒過來寫!”
“鄉親們,兄弟們,別放走他們!這些蠻子不講理,就給他們放放血!”
“吼,吼,吼!”
……
亂糟糟的聲音四面響起,卡爾的臉都黑了,他看向那三個水手,一臉埋怨。
那三個水手見此,連忙搖頭:“怎麼可能,那分明就是一個暗娼!最下賤的妓女!”
啪……
那婦人見此,不再哭哭啼啼,而是直接一屁股坐了下去,按着腦袋就是雙手齊上。沒多久,就見三個水手臉腫的好似屁股一樣,還是被鞭子抽紅的屁股:“讓你亂說,說啊,繼續亂說啊!”
“夠了,當我不存在嗎?士兵,鳴槍!衛隊,列隊,持槍,齊步前進!”普羅科菲耶夫惱了,他不是善於言辭的人。
但他也不是個笨人。
聰明人有自己直截了當最有效的處理辦法。
他身邊的士兵拿起火繩槍,砰地一聲炸開。槍聲轟鳴,再潑辣的潑婦嗓門也蓋不過。再粗野的莽漢也別想用吼聲壓制。
槍聲之後,是整齊列隊的衛隊。
沒錯,普羅科菲耶夫升官了。
能活下來的老兵個個不容易,普羅科菲耶夫更被青睞,成了克默爾海港的俄羅斯長官,補充此前夠嗆的歐洲來的援兵。
衛隊們齊刷刷列隊,長槍放平,齊步向前。長槍如林,跟着向前一步。
儘管距離人羣還有很遠的距離,但克默爾部落的人畢竟沒有見過這麼大陣仗,頓時一陣慌亂。人羣忍不住齊刷刷退後。
“你們,每人給這個克默爾娘們一個銀幣。你們,克默爾部落的人看着我,我是你們的庇護者!代表沙皇陛下管理你們的長官,面對我,無論是誰,給我保持足夠的尊敬與服從。你們要的銀幣拿到了。別以爲我不知道什麼事,狗屁的親人。一個婊子而已!都給我滾開,否則別怪我的刀槍讓你們永遠閉嘴!”普羅科菲耶夫扯着嗓子喊完,看着死人一般的眼神掃視全場,終於讓這些土著人羣四散離開。
那個半裸着上身的暗娼接過銀幣,倒是逃的比誰都還快。
卡爾鬆了口氣:“普羅科菲耶夫閣下,感謝你的盡職工作。”
“卡爾總督閣下,這都是我們應該做的。但這幾天,恐怕需要您與自己的部下稍作約束。現在處於戰爭時期。”普羅科菲耶夫說完,又隨口地說着:“畢竟,沒有人希望在一切順利的情況下再出現意外。”
“約束……?雖然不得不說,支持俄羅斯是各國商定好的政策。但也請盟友對待盟友的時候,保持足夠的敬意與配合。而不是無端的指責。普羅科菲耶夫閣下,不要破壞我對你的良好印象。我想更需要做出改變的是你,我的小夥子們年輕氣盛火力旺,有需求十分正當。他們一向大方,絕不會做出吝嗇之舉。但是,如果克默爾海港連無法做到正常管理,我將不得不自行做出自衛的努力!”說完,卡爾冷哼一聲,轉身離去。
一個低級的哥薩克軍官竟然也敢對自己蹬鼻子上臉,這讓卡爾十分不爽。
這些俄羅斯人,吃幹抹淨,讓他惱恨不已。
“也許,我應該留下來。偉大的荷蘭不應該只會賺錢,一樣應該勇敢戰鬥。我帶來的,不止是水手。還有整個東印度公司最精銳的一千名士兵……”卡爾心中一動。
荷蘭人有理由爲此前一而再的失敗耿耿於懷。連續兩次失敗於明國軍隊的手中,讓他們在各國之中的地位有所下降。如果說,平起平坐的法國、西班牙這樣的強國因爲荷蘭人的失敗而瞧不起,那讓荷蘭還無話可說。但是,一個三流小國俄羅斯也開始看不起失敗的荷蘭人,這就有些太讓人很恨的牙酸了。
“我必須做一點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