算上正七品與正三品之間還差着的從四品與從六品,縣令與參將一共差了八個等階。但論及尊卑,縣令比起參將還要更加牛氣。
如果說亂世的時候,參將因爲手握刀把子更加強大,文官則要戰戰兢兢,卑躬屈膝。文尊武卑的趨勢因此得到扭轉。那麼迴歸和平時代以後,文人重新凌駕於武人之上的局面便肉眼可見將會迴歸。
對於帝國統治而言,重文抑武是長治久安之際。
但朱慈烺的想法顯然不至於守成,他的眼光,是那星辰與大海。
軍銜制的推行不僅是文物平衡下的產物,更重要的一點。大明的官制下,公務員們的待遇其實十分夠嗆。
海瑞任淳安縣令一職的時候,工資經七折八扣,實際領到的是12石大米2749兩銀子和360貫鈔。大明的寶鈔基本上是廢紙,可以忽略不計。實際上可以拿來用的就是12石大米以及2749兩銀子。
一般來講,一家五口一年光口糧就需要至少十五石。再算上油鹽葷腥布帛柴禾,光是保證日用就需要耗費十五兩左右的銀子。
要是隨便有一些人情往來,奉養父母,教育孩童,休閒玩樂,根本就是入不敷出。
七品縣令的合法收入如此稀少,同級的軍官自然俸祿也不會多。如此一來,自然也拖累軍中待遇。可要是單獨升武將的,文官們就得跳腳。
故而,當徐彥琦打開了這少將待遇名目的時候,當下就禁不住輕輕吸了一口氣。
“一月正俸三十兩職務津貼戰時補助”徐彥琦迅速默默算了一下。待遇的安排一慣正俸少,而其他林林總總的補助津貼衆多。
按照上面計算的,一個少將每月便能堂堂正正拿到至少兩百兩的合法收入。相當於後世約莫月入五萬元。這還不算這一仗的封賞,以及進入戰時後的補助。朱慈烺一共安排了一百九十萬兩對這一戰軍方封賞的預算,以徐彥琦的功勞至少能拿到一萬兩銀子。
按照購買力算,這一仗下來徐彥琦就能拿到上千萬元的收入。而按照大明舊制下的三品文官,除非貪污,一個三品官員全部的合法收入一年都只有祿米十二石,銀88兩,以及廢紙一般的五千貫鈔。
如此既給裡子又給面子的改制,如何不讓虎大威心中一片溫暖,感覺分外熨貼?
他緩緩將這一本暫行軍人待遇條例合上,朝着北面紫禁城所在的方向啪地一聲進了個軍禮,道:“聖上恩德,末將明白!”
位於臺基廠的陸軍醫院裡,人來人往,門庭比起以往算是熱鬧了百倍。自大前陣子瘟疫的事情鬧過去以後,京師裡頭百萬百姓都明白有這麼一處雲集着數百名醫的地方。
再加上近衛軍團這些年一場場打下來的勝仗,沒有什麼莆田人承包科室坑人的陸軍醫院成了京師患者最信賴的所在。自然,也就讓這裡的門庭成了堪比菜市場還要繁忙的所在。
如此大半年下來,京中百姓多少人因此活命治病不提,在這裡工作的人地位卻是水漲船高。
比如孔洛靈。
隨軍醫院抽調了大部分的軍醫,但臺基廠的陸軍醫院卻不能抽空。加上胡波不知如何作想,硬是將孔洛靈轉到了病理實驗室,讓孔洛靈每日研究着中草藥的藥效梳理醫理。
八月十六的這一天,孔洛靈依舊是獨自一人守着病理實驗室,彷彿昨夜中秋團圓的景象與她全然無關。她當然不是一人在此任職,手底下也有三個見習女醫師,以及五個護士。而是她不願意去蹭這些熱鬧。至於團圓二字,她甚至也不願意去想起。
曲阜孔家的那些人只知道她逃了出去,全然也不曉得她已經成了人人敬仰的活菩薩。只因爲她被建奴擄掠過,哪怕沒有遭殃,也都當她失節死了。
唯一算得上是讓實驗室裡有些生機的是另一個常伴笑聲的小姑娘鄧英兒,孔洛靈曾經的護士。昨日中秋,陸軍醫院也大早放了假。鄧英兒便有空來尋孔洛靈一起過節。
鄧英兒是孔洛靈入京後被推薦去了陸軍醫院擔任護士,有時閒暇也就在孔洛靈這裡學習醫術。幾個月下來進度頗爲迅速,已然開始準備報考今年秋陸軍醫院舉辦的醫師考試。
陸軍醫院的醫師考試是面向全國各地的,只要通過便可以入職陸軍醫院。
按說這樣的考試委實攔住了不少有意加入的大夫,但胡波堅持不改,絕不放低門檻。一直忍受着頗多非議。
直到陸軍醫院因爲瘟疫一戰得到信任局面纔有所改觀。最關鍵的是,自從朱慈烺在獲鹿鎮一戰打贏以後,軍中一切關聯的事務都開始變得炙手可熱。連帶着陸軍醫院這個醫師考試的含金量也大大激增。
一時間,許多京師醫館的大夫便是不爲了入職陸軍醫院,也要專程跑過去考過一回,拿着一個醫師證來證明自己的醫術是可以信賴的。
鄧英兒不僅面目嬌俏可愛,亦是聰慧勤奮,再加上孔洛靈用心教導,這幾個月下來已經有了三成的把握可以考過。
這個機率說起來雖然很低,但對於總通過率不到兩成的陸軍醫院醫師考試而言,已經算得上是高了。
只聽這會兒鄧英兒碎碎念着各式中草藥的藥性,一連背書了百個,這才嬉笑着扯着孔洛靈的胳膊道:“孔姐姐,與我一起出院玩可好?每日見你在實驗室裡呆着,你不見心慌,我可看着心疼哩。”
“你個小妮子,可別是隻爲我心疼。也是爲你自個兒罷,一個人出門,多沒意思。”孔洛靈將手中翻了不下三回的本草綱目翻過一頁,漫不經心地道。
“每日院裡的小姐妹只想着今日秦家郎,昔日嫁劉家。聽着都膩了,整天想着如何嫁出去,也不曉得學着醫術,背點條例,萬一哪回做岔了,保管他們還得求爹爹告奶奶別去受訓。”鄧英兒撇着嘴,很是瞧不起陸軍醫院裡那些護士姐妹。
孔洛靈聽了,也是不由笑着,搖搖頭,這回倒是沒說什麼。
陸軍醫院許多護士都是戰亂時從流民中募集進來的,一開始因爲陸軍醫院待遇周道十分盡心,還算安穩。可好日子過了沒幾天,就都想着怎麼嫁人。
這也不難理解,原本都是些朝不保夕的流民,眼下進了陸軍醫院,地位水漲船高,一下子成了京師裡熱門的迎娶人選,誰不想着往後日子有個依靠?
至於全職女性,這個世道可沒多少人想過。
當然,孔洛靈是不這麼想的。
“自食其力多好,也不用擔心婆家日後虐待。今個兒藉着陸軍醫院的名頭嫁了出去,往後難不成還會讓他們出來做活兒?”孔洛靈還是忍不住議論了下。
“嘻嘻就知道姐姐會這般說。我還想做個醫師,如姐姐一樣,治病救人呢。”鄧英兒眼睛曉得彎彎的,如月牙兒一般。
“少往我身上扯弄。別的不提你那席斌哥哥就該回程,散假了罷?”孔洛靈耐得住安靜,卻不代表消息不靈通。
“好姐姐,你既然知曉總算可以與妹妹一同遊玩了罷?”鄧英兒瞪大着眼睛,嬉笑着,讓孔洛靈無奈地搖了搖頭,應了下來。
見孔洛靈答應,鄧英兒更是禁不住又唱又跳起來,看得孔洛靈哭笑不得。
一番收拾,一刻鐘後兩個青春可愛的小姑娘終於走出了臺基廠,朝着南邊的豐臺大營出發。而一番也是恰巧,在豐臺大營的隨軍醫院有四**馬車運送着受傷將士進入陸軍醫院本部療養。
有車來,車自然還得回程。
回程的時候頗爲空檔,兩人便有順風車搭。
車上頗爲空檔,除了一個四十來歲的老阿姨護工叨叨地數着馬車上要運送進豐臺大營的藥品,便只有空落與鄧英兒兩人。
剛出醫院是,鄧英兒輕輕哼着歌兒,眉眼裡都是喜悅與期待。待窗外的景色從內城到了外郭城,越來越靠近豐臺大營的時候,鄧英兒忽然間緊握住了孔洛靈的手,低聲道:“姐姐,會不會人家已經娶了妻?”
“我一個女兒家,無父無母,連個媒婆說項都尋不到家人。會不會人家都看不上呢?”鄧英兒也不待孔洛靈回話,又叨叨地說着:“聽聞人家是京裡土著,有房有車,是書香門第,父親還是警官哩”
這時,那念念叨叨數着藥品的老阿姨聽了,一下子有了精神,道:“小姑娘,看這樣子你的意中人是軍中健兒呀?”
“是呀”車內沒有男子,鄧英兒也就放開了心懷。
老阿姨一聽,頓時一拍大腿,很是來勁:“哎呀,那我可是曉得一些了。南薰坊東長安街靠安定門大街那一戶你可曉得,住着王尚書呢?”
“王尚書?”鄧英兒一臉迷糊。
“自然就是他。當朝的禮部尚書王尚書呀。人家可是一早便見到了這軍中功勳名單去了永定門呢。聽說呀,入樞密院領賞的有一個軍官當下就被王尚書來了一個榜下捉婿呢。”老阿姨說着,又格外有勁地將那一幕幕描繪得活靈活現,讓人彷彿如在現場。
“榜下捉婿又是什麼?”鄧英兒有些茫然,卻敏銳地感覺到了不妙。
鄧英兒不懂,孔洛靈自然是懂得,他輕聲道:“就是殿試結束後放榜時,有錢有勢的人家帶着人去捉那高中的進士,強納爲家中女兒夫婿。這是宋時的景象,眼下我大明出現的已經少了。”
“少是少了。那是不值得,每年那麼多進士,也不值得大人物折了氣度。”老阿姨一副懂行的模樣,轉而悠然地道:“可現在就不一樣了聽聞那劉勝官人拿的可是一等功勳呀。王尚書忍不住,那也是常理呢!要是換個二等功的,就只能去個侍郎去榜下捉婿嘍。”
“二等功勳聽聞聽聞”鄧英兒心理忽然間一慌:“不知道席郎是個什麼功勳,一盼平安回來,二盼封侯拜將如此卻是卻是”
鄧英兒面色一白。
見此,老阿姨也感覺到了不對勁,笑道:“你也別心慌。咱們陸軍醫院出去的姑娘,那也是搶手的不得了。尋常京裡沒點殷實家底的,哪個敢來陸軍醫院撩撥姑娘?”
老阿姨說完,鄧英兒卻一雙眼睛呆滯着,一點也沒有寬懷的模樣。
她鄧英兒無父無母,又哪裡尋一個侍郎的父親呢?
孔洛靈想要安慰,卻不知道如何說起,只是將鄧英兒保住,任由鄧英兒原本冰涼的身子漸漸暖了回來。
良久,鄧英兒這才道:“我不信,不信席郎會被人搶走姐姐,一會兒,不要丟下我。陪我陪我這一遭,可好?”
“好。”孔洛靈輕輕一嘆,拍着鄧英兒的背。
這時,四馬車忽然間頓住了。簾外,馬車伕道:“豐臺大營到嘍。”
老阿姨感覺到了不對勁,訕訕地迅速下了車。
鄧英兒抿着脣,摸了一把有些泛紅的眼眶,下了車。
馬車外,便是豐臺大營的輜重營地了。馬車伕帶着四馬車歸位,兩人置身於龐大的豐臺大營,一時間有些不知道往哪裡去。
豐臺大營位於京師城外西南處,是這一戰參戰部隊回京後駐紮的地方。近衛軍團第一團第二團以及第三團宣府部邊鎮軍隊以及京營都駐紮此處。
加上維持着豐臺大營庶務運轉的輔兵,這裡一共有超過五萬人的軍事人員駐紮。如此衆多的人數伴隨的自然也是龐大的營房。
按照一間營房駐紮十人計算,這裡就有五千間營房。更別提出操所需要的校場。
一時間,兩人頓時覺得自己彷彿滄海一粟。
不過,這難不倒孔洛靈。
這裡是隨軍醫院的營地,是自己人。只見她她掏出了陸軍醫院的證件,攔住了一個值守的衛兵:“請帶我去飛熊團樞密處。”
衛兵見此,頓時肅然起敬:“是!”
見此,孔洛靈捏着鄧英兒冰涼的小手道:“好了,不用擔心。”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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