衛國北部,與大周國接壤的寧州境內,某處山林之間,兩名少年正在打柴。細看之下,是一名少年在打柴,另外一名少年,則坐在一旁的樹蔭之下,捧着一本線裝書,看得搖頭晃腦,津津有味。
打柴的少年,約莫十六七歲左右,生得高大健壯,猿臂蜂腰,不過眉宇間甚是俊朗,棱角分明。他手持一把柴刀,隨意揮灑,很快便打了大大的一擔柴,合做兩捆,怕不有百十來斤。少年將一條扁擔插在柴擔之中,右手輕輕一擡,那百十斤重的柴擔便輕飄飄的上了肩膀,似乎絲毫不費力氣。
打柴少年挑起柴擔,來到看書少年的身邊,微笑說道:“耀祖,回家去罷。”
看書的少年愕然擡起頭來。看上去,他比打柴少年要小一兩歲的樣子,長相斯文秀氣,滿臉書卷之氣,身子骨也要單薄得多了。
“大哥,這就回家了麼?這麼快你就打好一擔柴了?我這纔讀了幾頁書呢……”
這名叫耀祖的少年,似乎有些不相信。感覺上自己纔剛剛坐下,不到盞茶光景,大哥居然就已經打了滿滿的一擔柴。
“是麼?那好,此處十分幽靜,正合適你讀書。那你就再讀一會,我去附近山林轉轉,看有沒有什麼藥草,尋幾株曬乾了,也能換幾個錢貼補家用。”
打柴少年貌似對這個兄弟十分溺愛,聞言笑着說道。
耀祖便遲疑起來,說道:“大哥,這裡杳無人煙,你……你還是不要去得太遠吧?”
打柴少年微笑道:“耀祖,你也十五歲了,馬上就是大人了。過得兩年,就該去應試趕考啦。一旦高中,那就是官身官體,尋常百姓見了,都要尊稱你一聲大人。怎能如此膽小?放心,我曰曰在此地打柴,熟悉得緊,沒有什麼蛇蟲野物,很安全的。我去去就來。”
耀祖訕訕地一笑,說道:“大哥,我……我也不是害怕。既然你打好柴了,莫若和我一起讀書吧。父親本就不讓你幹這些粗活的,他想你讀書中進士,考狀元,光大我們徐家的門楣。”
打柴少年哈哈一笑,說道:“我理會得,咱們兩兄弟,一個光宗,一個耀祖……不過呢,讀書考狀元這個事情,大哥確實不感興趣,留給你去做吧。你天生聰穎,讀書過目不忘,是個狀元的料子。我就多幹點活,讓你和小妹都有飯吃,也算是盡到做大哥的責任。”
徐耀祖忙即說道:“嗯,我知道的,你是最好的大哥。”
徐光宗微微一笑,點了點頭,從懷裡掏出一個麪餅,遞給徐耀祖,說道:“耀祖,你吃吧。”
徐耀祖吃了一驚,連連搖手,說道:“不行的,大哥,這是娘給你的午飯,我已經吃過了,不能再吃你的,不然你要餓肚子了。”
徐光宗摸了摸他的腦袋,將麪餅塞進他的手裡,笑着說道:“放心,大哥餓不着的。你在這讀書,我去去就來。”
“大哥,大哥……”
徐耀祖舉起那個麪餅,急急追了上來,想要還給徐光宗。只是徐光宗身高腿長,早就去得遠了。徐耀祖文文弱弱的,又哪裡追得上?只好退回樹蔭之下坐好,拿起那塊粗糙的麪餅,看了一陣,似乎抵擋不住食物的誘惑,輕輕掰下一點放進嘴裡。猶豫了一會,輕輕嘆了口氣,將剩下的麪餅放進了懷內。
徐光宗大步來到山林深處,在一處斜坡處坐下,臉色一陣模糊,整個人逐漸消失無蹤,竟在原地長出一棵小樹來,枝繁葉茂,迎風招展,蒼翠欲滴。
約莫過去了一個時辰,小樹輕輕搖曳,空氣中起了一陣水紋般的扭曲,轉眼之間,蒼翠的小樹又幻化成徐光宗的模樣。
徐光宗濃眉輕蹙,低聲自語道:“這輪迴通道的法則之力果然厲害,這麼多年過去,竟然還是不能完全恢復。看來要盡復舊觀,至少還得兩三年時光了……”
無疑,這名叫做徐光宗的打柴少年,就是多年前在幽冥界遭人追殺,經由輪迴通道逃生的徐晉了。
輪迴通道里面法則之力的衝撞,徐晉略有感知,但最後那一段,他被法則之力震盪,昏暈過去,卻不清楚了。等他逐漸恢復意識,已經是六七年之後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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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晉驚訝地發現,自己當真成了人世間的一名普通幼兒,出生在一戶姓徐的莊戶人家。而他體內的法力也被禁錮,難以施展。所幸徐晉還能記得九幽訣的功法,在夜深人靜之際,偷偷習練,一點一點地將法力從禁錮狀態之中解脫出來。
這是一個緩慢而漫長的過程。
輪迴通道的法則之力,非同小可,儘管他有天生聖物護體,也險些被抹去所有記憶和法力。最終還是投胎於凡世,經過凡間女子十月懷胎,才得以重見天曰。最開始那幾年,徐晉本身的神識完全被封印起來,渾渾噩噩的,與世間普通男童毫無區別,後來才逐漸恢復。
句芒聖樹重新擁有化形能力,則是最近一兩年才能勉強辦到。
不過徐晉已經很滿意了。
無論如何,他的神識、記憶和法力未曾在輪迴通道之中完全抹去,聖樹、陰羅刃也完好無損地保存了下來,甚至那顆奇特的靈石,也依舊在他體內,源源不斷地爲他提供着靈力源泉。
這已經太逆天了。
恐怕自古至今,他是唯一一個經由輪迴通道轉生之後,還能恢復前生記憶的人。
自然,徐晉一點都不清楚,因爲法則之力的衝撞,他經過的那條輪迴通道被徹底毀去了,變成無底的地獄深淵,影響到了幽冥地府很廣泛的區域。
徐晉所投生的寧州,屬於普通的凡俗世界,境內並無很大的修真宗門。因爲此處靈氣稀薄,根本就不足以支撐一個大的修真宗門生存,或許存在個別散修,徐晉也不清楚。他有那顆奇特的靈石,修煉之時從來不用擔心靈氣缺乏。
經過了輪迴通道的法則大戰,這顆靈石居然仍未枯竭,有時候徐晉自己想起來,都有些無語。
真正最讓徐晉高興的是,他原本擔心句芒聖樹不能適應純陽界的環境,後來卻發現,這個擔心根本就是多餘的。句芒聖樹對純陽界的純陽之力,沒有絲毫不適。
徐晉站在山坡下活動了一下筋骨,眼見時辰不早了,便快步下山,準備叫徐耀祖一起回家。
徐晉轉生的這戶徐姓人家,家境貧寒,他是長子,還有一弟一妹。無論父母還是弟妹,俱皆是普通的凡人,徐晉瞧瞧查探過,均沒有任何修真的靈脈根基。這令得徐晉也很無奈,看來這一世的父母弟妹,只能像普通凡人一樣終老一生了。
這也未嘗不是好事。
修真界強者爲尊,危機四伏,徐晉此前短短十幾年的修真之路,就不知道見過多少修士魂飛魄散、灰飛煙滅的悽慘結局。真正得道長生的高人,徐晉一個都不曾見過。以陰風老祖之能,最終亦只能選擇轉世輪迴這條道路,重新來過。
如果這一世的父母弟妹,能夠平平安安地度過一生,也是很幸福的。
徐晉六七歲之後纔開始恢復前生記憶,在此之前,早已與父母弟妹培養出了深厚的感情。而且徐晉的前生乃是一個刺客,自小接受嚴格的刺殺訓練,冷酷呆板,毫無親情可言。這份濃濃的親情,對於徐晉來說,真是久違了,正因爲如此,便更顯得彌足珍貴。
經過山路之時,徐晉順手採集了幾株草藥。
句芒聖樹對靈草靈藥天生的感應能力,並未喪失。不過寧州地面,靈氣稀薄,真正適合修真者服用的靈草靈藥,十分缺乏。徐晉採集的均是凡世的尋常草藥,曬乾煉製之後,拿去城裡,也能換幾個銅錢,幫補家用。
徐晉並沒有打算倚仗自己的法力去謀取不義之財,不管是修真者還是凡人,一些最基本的準則,還是必須嚴格遵守的。這是徐晉的底線。如果徐晉真這麼做了,或許能夠幫助徐家富足起來,卻也有可能因此而令他的家人遭受天譴。
只要闔家平安,粗茶淡飯未嘗不是一種幸福。
一隻肥肥的野兔從路旁草叢中竄出,徐晉隨手一彈,一股陰寒勁力快如閃電般射出,那野兔吭都不吭一聲,翻身栽倒。
“大哥,你回來了……”
來到打柴的山坳之中,徐耀祖急忙迎了上來,高興地叫道。
徐晉微笑點頭。
“呀,打了一隻野兔。”徐耀祖見到大哥手中肥肥的野兔,更是興奮,叫嚷起來:“這下子小妹肯定高興壞了……”
嘴裡說是小妹高興壞了,徐耀祖自己也禁不住嚥了一口口水。
大哥就是好本事,經常能打到一些野物,讓家裡人大快朵頤。在這貧瘠的窮鄉僻壤,普通農戶家裡,隔三差五能夠有頓肉吃,打打牙祭,那是何等的美事!
徐晉哈哈一笑,擔起柴擔,將野兔掛在柴擔之上,大步向山下走去。
徐耀祖興高采烈,緊緊追隨在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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