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國,靖州。
靖州城不大,論城池大小和居民多寡,在楚國只能算是中等偏下的州郡。但作爲一州的州治所在,在方圓數百里裡之內,堪稱是第一大城。
靖州與苗疆接壤,境內各族人等混雜,熱鬧非常。
不過,“老靖州”都知曉,這這靖州城內,真正最有勢力的,並不是朝廷任命的刺史大人,更不是縣令大人,而是“隱龍莊”的莊主閔於興閔大善人。
隱龍莊在靖州城西,是靖州城內一等第一的大莊園,佔地極其廣闊。莊園之內,小橋流水,亭臺樓閣,飛檐畫棟,美不勝收。住在這種地方,當真是不輸神仙了。
據說這座隱龍莊,建成已有三百多年。以前並沒有這麼大的規模,只是一處很普通的莊園,前任林莊主也很溫和良善,是靖州城內有名的善長仁翁。後來林莊主歸天,無兒無女,他的弟子閔於興便承繼了莊主之位。
這位閔莊主,脾性與林莊主完全不同,飛揚跳脫,繼任莊主不久,便大興土木,擴建隱龍莊。對隱龍莊附近的居民或哄或騙,又或者威脅打罵,均趕去了別的所在。數年時間下來,隱龍莊便成了靖州城內第一大莊園。
閔於興不但大肆擴建隱龍莊,而且行事高調。在靖州城裡公然結交權貴,不時成爲刺史、縣令的座上嘉賓,與這些朝廷命官推杯換盞,兄弟相稱。若有朝廷命官不屑與他結交,通常過不多久就會神秘病死。據說閔莊主手下,有一大批高來高去的厲害人物,江湖上都是大名鼎鼎的。說不定這些朝廷命官就是死在閔莊主手頭。
都說鐵打的營盤流水的兵,朝廷派駐到靖州的刺史縣令,三年一換,隱龍莊卻是坐地虎。久而久之,閔莊主便成爲靖州城裡真正說話算數的大人物。
這麼多年來,閔於興也確實過得很愜意,錦衣玉食,高高在上,妻妾成羣,享盡了榮華富貴。
這一日,閔於興又在隱龍莊大宴賓朋,爲自己娶了第十七房小妾作賀。
席間高朋滿座,閔於興喝得十分盡興。宴後頗有微醺之意,乘着酒興,搖搖晃晃的去往洞房。這第十七房小妾,可不是青樓女子,而是正經的良家之後,水靈靈的黃花大閨女。
閔於興六十歲了,雖然妻妾成羣,卻沒有子女。
這個成了閔莊主的一塊心病。
算命先生說這個小妾命相極貴,主生貴子。所以閔於興使盡手段,壓服了女子的家人父母,終於將這女子弄到了手。
今晚上,一定要好好的使一回力氣,說不定閔家傳宗接代的千秋大業,就着落在這個晚上了。
新房門口也站着兩名神情彪悍的年輕人。這是閔於興的親傳弟子,在這裡爲恩師把門的。見閔於興過來,兩名弟子一齊躬身施禮。閔於興揮了揮手,讓兩名弟子自便。
接下來,就是他閔於興自己的事情了,哈哈……
閔於興推開門走進去,新房裡點着紅燭,佈置得喜氣洋洋的。
不過閔於興一進門,就感到一股冷風迎面撲來,那種陰冷至極的寒意令得閔莊主激靈靈的打了個冷顫,酒意清醒了幾分。
新房之中,怎會這般陰冷?
“閔師弟,別來無恙否?”
忽然,一個淡淡的聲音響了起來。
閔於興頓時渾身一震,臉上露出極度迷惑的神情。
這個聲音,這個聲音好生熟悉……似乎已經有幾十年不曾聽到過了,但卻依舊熟悉無比。
閔於興一時之間,想不起來。
“閣下何人?因何在此?”
閔於興發現,新房裡並沒有他惦記着的黃花大閨女,而是有一個男子的身影,身着白袍,背對着他,長身玉立,氣度非凡。
這一下,閔於興滿腹美酒均化作冷汗流出,心頭大震。他是“隱殺”的幫主,武功卓絕,深通暗殺之道。隱龍莊內更是戒備森嚴,明崗暗哨數不勝數。此人竟然無聲無息地出現在他的新房之內,簡直不可思議
“閔師弟,三十年過去,你就將當年江城那一刺忘了麼?我可是記得很清楚”
白袍人緩緩說道,徐徐轉過身來。
“你……你是人是鬼……”
閔於興一見此人,頓時尖叫起來,猶如當真見了鬼一般,驚恐至極。
這個忽然出現在隱殺總舵的白袍人,自然就是再一次轉生的徐晉了。
大敗官軍之後,徐晉又在徐家村住了三年,完全恢復法力。然後陪同徐耀祖前往州城趕考。徐耀祖倒也爭氣,一口氣連中三元,進士及第。朝廷頒下誥命,授予翰林院編修的清貴官職。徐父徐母俱皆得到朝廷封贈,笑得嘴都合不攏來。
徐晉陪着父母弟妹,搬至衛國都城居住。安置好了家人,徐晉這才稟明父母,說明自己要去雲遊修真,追求長生之道。
徐父徐母固然捨不得兒子,但自從那次大敗官軍之後,兩人也都知道大郎不是普通人。只怕早就是仙家子弟。不然的話,一個人武功再高,又怎能在頃刻之間,打倒五百名官軍?
見徐晉去意已決,父母弟妹只得含淚與徐晉作別,徐晚娘更是追出來緊緊摟住大哥的脖子,哭着求他一定要時常回家看看,說自己一定會每天都想他的。
那一場離別,令得徐晉感動了很久。
離開衛國,徐晉第一站便趕到了靖州。和閔於興的恩怨,三十多年了,總該做個了結。徐晉也很想知道曉蘭的情形。
三十多年過去,當年的美麗姑娘,如今只怕也成了風燭殘年的老婆婆了。
徐晉就這麼站在閔於興面前,淡然望着他,神情並不如何陰厲。多年過去,經歷了太多的生死,徐晉的性子早就磨礪得很淡了。
閔於興卻臉如土色,定定地看着徐晉,渾身汗水澹澹而下,頃刻之間便溼透重衣。只覺得全身的骨頭都一陣陣的發軟,雙腿打顫,只想跪下去,哀求饒命。
毫無疑問,這是徐晉的陰魂來向他索命了。
“閔師弟,三十多年過去,你不記得我了麼?”
徐晉雙眉微微一蹙,問道。
“不不……師兄,師兄饒命”
閔於興再也支持不住,“噗通”一聲跪了下來,連連磕頭,磕得青石地面咚咚作響,頃刻之間,額頭上就起了一個烏紫的大包。
徐晉淡然說道:“閔師弟,我很不明白,當年你爲什麼要殺我。是我對你不夠友愛麼?我們從小一起長大,一起練功,一起殺敵。我還救過你兩次性命。你卻給了我一刀,這是從何說起?”
閔於興渾身亂抖,不住抽打自己的臉頰,結結巴巴地說道:“師兄,師兄,我……我豬油蒙了心,我不該暗算於你……我豬狗不如,我罪該萬死……請師兄念在同門二十幾年的份上,饒我一命……”
徐晉擺了擺手,止住了閔於興的苦苦哀求,蹙眉說道:“聽說今天是你娶妾的日子,第十七房小妾?”
“是是……”
“那曉蘭呢?曉蘭怎麼樣了?”
“曉蘭?”
閔於興瞠目結舌,似乎一時之間想不起來,曉蘭是何許人物
徐晉雙眉一蹙,說道:“你……你連曉蘭都忘了?”
“不不,沒有沒有,我沒忘……曉蘭……曉蘭不見了……”
閔於興一邊瞥着徐晉的臉色,一邊答道。他到現在,也不能確定徐晉到底是一種什麼樣的存在。毫無疑問,徐晉已經死了,他親手刺中徐晉的胸部,利刃穿心,焉得不死?但現在看起來,站在他面前的這個人,似乎與傳說中的陰魂厲魄也還是有一定區別的。
徐晉看上去,就是一個活生生的人。
難道,是別人假冒的?
一念及此,閔於興精神一振,不過也只是瞬間之事,隨即閔於興又自己推翻了這個論斷。如果是別人假扮,焉能知道得那麼清楚?徐晉說的那些事,只有他倆自己知道。別人是不可能知道的。
“不見了?曉蘭不見了是什麼意思?”
徐晉有些不解地問道。
“是,是這樣的,師兄……那次……那次從江城回來,曉蘭聽說師兄……師兄遇難,不幸被李江城殺害……曉蘭傷心欲絕,就此……就此離家出走,從此就沒有再回來過……”
閔於興吞了一口口水,艱難地說道。
“不幸被李江城殺害……”
徐晉嘴角浮起一絲嘲諷的笑容。
“是是,我該死……我不敢說實話……”
閔於興又狠狠抽了自己兩個巴掌。
這個倒也不能怪他,他焉敢自成殺害了徐晉?只能將一切罪名都推到李江城身上了,四個人出擊,只有他一個人活着回來了,李江城也成了死人,這就叫死無對證。
“曉蘭真的失蹤了?”
徐晉有些不大相信,冷冷望着閔於興,冷冷問道。
“絕不敢欺瞞師兄,曉蘭確實沒有再回來過……”
徐晉點點頭,緩緩說道:“閔師弟,我今天來,其實並不想取你性命,但你這些年在靖州倒行逆施,我便欲留你性命,也說不過去。”
“師兄……師兄饒命……”
閔於興大驚失色,一迭聲的叫了起來。
“我不用陰羅刃殺你。讓你的靈魂也墮入幽冥地府,我嘗過的一切,你再嘗試一次吧。希望你也能有些好運氣”
徐晉淡然說道,輕輕一招手,閔於興藏在身上的峨眉鋼刺便飛到了他手中,再隨手一揮,閔於興頓時雙目突出,眼睜睜地望着從自己胸口刺進去的峨眉刺,臉上露出絕不相信的神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