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陽，熱熱鬧鬧的王家，在臨近年關後，開始冷清下來。
所有人都回去了，包括慄可欣。
她要回去跟少時的姐姐們準備春晚的節目。
此時的王家，只剩下王子安一人。
王子安最近每天都堅持跑步健身鍛鍊，且強度比以前更高。
鄉下，貼春聯大多在大年三十，少數在大年二十七八九貼的。
王子安的習慣是大年三十貼春聯。
這一天，他起得很早，找來梯子，爬上去，撕下院門和主屋去年貼好，還沒掉落的對聯。
貼好春聯後，他揹着貢品，上山。
三十分鐘後，兩座矮墳前。
除完草的王子安擺上貢品。
其實這兩座矮墳中間還有個小土包，衣冠冢，但沒有墓碑。
今年的清明節，王子安沒能回來掃墓。
明年的清明節，他也回不來。
但他知道，王父的親戚會代替他過來上墳，除草，上貢品。
外婆家的大舅二舅也會有人過來給王母掃墓。
即便是冬天，南方的大地，尤其桂省中南部，依然算得上是鬱郁蒼蒼。
漫山見不到太多的枯枝敗葉，只是少了許多春蟲夏鳥。
擺上貢品後，王子安沒有說話。
因爲他知道，說什麼都沒有用了。
人都死了，死了好些年了。
擺完貢品後，王子安靜坐等候。
年夜飯嘛，可能比平時吃的要久一些。
看看時間，他也不急。
正安安靜靜等候的時候，他忽然聽到幾聲鳥鳴。
扭頭，循聲望去。
只見有兩隻漂亮的小鳥站在矮墳上，皆是一身半黃羽毛，很鮮豔。
知更鳥？
王子安一愣，看着它們時而飛到墓碑上，時而跳下來，在貢品前張望。
他忽然想起曾看到的一個視頻。
一個名叫做傑克·羅賓遜的四歲小男孩因患腦腫瘤不幸離開了人世，第二年春天，羅賓遜的媽媽前去爲羅賓遜做祭奠時，突然看到了羅賓遜的墓碑上停着一隻美麗的知更鳥，正在凝視着她。
羅賓遜曾對媽媽說過，死後我要化作知更鳥回來看你。
泣不成聲的她，便開始嘗試着呼喚它，並伸出了自己的一隻手掌。
奇蹟發生，知更鳥馬上飛了過來，並停在她的手心，呢喃了幾聲。
最後，輕輕地啄了一下她的手心，似是叮嚀，似是安慰，似是交待，然後，飛走了。
據羅賓遜的媽媽講，羅賓遜生前的枕套上，也印着一隻美麗的知更鳥。
知更鳥的英文寫作：Robin，小男孩的名字叫做：Robinson。
王子安還聽大人說過，一位奶奶去世的當天晚上，他們全家都守在屋子裡。
一隻飛蛾總是在爺爺的眼前飛來飛去，爺爺便說，如果是你的話，就到我的手上來吧。
結果，那隻飛蛾，真的就飛到了爺爺的手上。
停了很久，它才戀戀不捨地飛走，沒入無邊的黑暗。
還有一個女孩，她生前特別地愛貓。
不幸的是，有一次，她在一場車禍中永遠地跟這個世界告別。
翌年，她的家人去爲她掃墓的時候，發現墓園門口有一隻貓正在那裡等候着他們。
見家人來了，那隻貓便在前面帶路，領着他們去她的墓前，然後，就一直安安靜靜地趴在一邊。
家人掃墓結束，它才又靜靜地送他們離開。
最後，喵了一聲，便再也不見。
“如果是你們，你們應該是通靈的，知道我早就決定好，在外婆百年之後，便徹底離開這裡，是吧？”站起來，墓前，王子安微笑着對那兩隻小鳥說道：“我本來挺喜歡這裡的，但高速路要通過，旅遊區要建起，大河對面要建工廠，我以後終究是要離開的。我找不回故鄉了，但想給我未來的孩子找一個故鄉。”
離開後，傷疤不是沒了，只是看不見了。
看不見，就會慢慢消失似的。
這對王父的親戚，和外婆家是好的。
可能要很多年以後，直到他退圈，不再有消息，王家和王母家纔會念起那個消失已久的孩子。
“嘰嘰……”
那兩隻知更鳥中的一隻忽然飛到王子安跟前，一點也不怕他，叫聲清脆響亮。
王子安伸出一隻手，攤開手掌。
那隻知更鳥便立刻撲騰着飛上來，站穩，輕啄他手掌數下。
啄完後，它擡起頭來，左顧右盼的樣子。
但王子安更願意相信，它是在看他，認真而鄭重。
人類經常認爲，人類處於自然進化的頂峰，是最高等的脊椎動物。
其實並非如此，比如在視覺系統方面，人類和鳥類相比，就遜了不止一籌。
鳥類的眼睛比例非常大，人類的眼睛重量只有頭部重量的2%左右，大部分鳥類的眼睛達到15%。
鳥類的眼睛還擁有瞬膜，可以在高空飛行時遮住眼球，保持眼睛的溼潤，防止風沙對眼球的傷害，同時還不影響視線，就好像汽車的擋風玻璃一樣。
翠鳥在水裡抓魚時，瞬膜是閉合的，好比戴了一副游泳鏡，這樣就能保證翠鳥在水中也擁有清晰的視覺，有助於捕魚。
人類的眼睛長在頭部前面，視野最清晰的地方在前方，水平視野的最大寬度約240度。
鳥類的眼睛長在頭部兩側，擁有更爲開闊的視野。
原鴿的視野寬度可以達到270度，小丘鷸的視野可以達到360度無死角。
當鳥類注視前方時，雙眼的視野可以重合，合成雙視的影像，如果注視兩側，則有點像變色龍，這樣獨特的視野可以使鳥類很容易地看清楚身體後面和頭頂的物體。
當然，非常開闊的視野，也有缺陷，就是不容易判斷物體的距離和位置。
所以，很多鳥類在覓食時，通過不停地點頭來穩定視野，定位目標的位置。
鳥類視覺最敏銳的區域在側面，所以當鳥類側面看着你時候纔是盯着你看，正面對着你，或許在關注旁邊的事物。
看了王子安一陣子，知更鳥飛走了，帶走同伴。
“那麼，再見吧！”而後，王子安也轉身，揮了揮手，下山去。
回到家裡，他關好門窗，坐上早就來接他等他的車，離開平陽，前往邕城。
他要飛往帝都。
明年大概一整年，他都不會再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