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 出征

也許因爲已是深秋,天氣轉冷,我突然變得很饞,也很能吃。有時候想着什麼東西好吃,半夜裡能想得睡不着覺。霍去病特意命廚房晚間也安排手藝好的廚子值夜,方便我半夜想吃東西時隨時能吃。

雖然他說了我一個人吃東西無趣時可以叫醒他,可他白天要去軍營帶兵操練,還要上朝,我不願他太過辛苦,所以儘量悄無聲息地溜出去,吃完後再摸回來。他早已經習慣我在他身旁翻來翻去,走時手腳放輕,他只要睡着了,很少能覺察出來,可回去時,因爲已是秋末,剛入被窩的身子帶着寒意,雖然我儘量避開他的身體,他仍能察覺出來,迷迷糊糊地把我攬進懷裡摟着,用自己的體溫暖着我的身體。他一舉一動做得全沒有經過思索,只是下意識的動作,反倒越發讓我覺得滿心地暖。

霍去病自說過會給我時間後,再不像以前一樣,做一些觀察試探我內心的言語和舉動,即使我偶爾走神發呆,他也絕不像以前那樣,或生氣或試探,反倒會靜靜走開,給我一個空間自己去處理。

以前難過時,曾經想過老天似乎從沒有眷顧過我。一出生就被父母所棄,那倒罷了,反正沒有得到過也談不上爲失去難過。可是它又讓我遇見了阿爹,讓我被捧在掌心間呵寵,卻在我真正變成人,依戀享受着阿爹的愛時,把它一夜之間奪了去。一起玩大的朋友死了,自己最尊敬仰慕的人逼死了自己的阿爹,殘忍不過如此。

漠漠黃沙中的流浪不苦,苦的是在繁華長安城中的一顆少女心。如果說月牙泉邊的初遇還只是老天的一個無心舉動,那長安城的再相逢卻變得像有意戲弄。當年曾無數次質問過老天,如果沒有緣分爲什麼讓我們遇見,既然遇見又爲什麼讓我心事成空?老天似乎真的以刁難折磨我爲樂。

可現在,躺在霍去病懷中,看着他的睡顏,我想老天能把他給我,就是眷顧我的,雖然我們之間還是有這樣那樣的困難,甚至他不能娶我。

我握住了他的手,他雖然睡着,可下意識地就反握住了我的手。我輕拿起他的手吻了一下,只要我們的雙手還握着彼此,那不管什麼我們都可以闖過去的,不管是大漠,還是長安,不管是戰場,還是皇宮,甚至生與死。

霍去病上朝回來,我仍舊賴在被窩裡睡着。

他拍了下額頭,長嘆道:“以前聽軍營裡的老兵們講女人,說嫁人後的女人和嫁人前的女人完全是兩個人,我還只是不信,如今看到你算真相信了。這太陽已經又要轉到西邊了,你居然還沒有起來。不餓嗎?”

我蜷在被子裡沒有動:“頭先吃過一些東西,身子就是犯懶,一點兒都不想動。”

他把手探進我的脖子,我被他一冰,趕忙躲開,他又要用手冰我,我忙趕着坐起,他替我拿衣服:“起來吧!一品居新出一款菜式,聽趙破奴說味道很是不錯,我們去嚐嚐。”

我吞了口口水,一下來了精神,他哭笑不得地看着我:“你現在腦子裡除了吃還有什麼?”

我側着腦袋想了一瞬,含情脈脈地看着他:“只還有一樣。”

他還沒有說話,先露了笑意,聲音變得很輕、很柔:“是什麼?”

我一本正經地說:“喝!昨天夜裡的那個菌子湯真是好喝呀!”

他笑到一半的笑容突然卡住,伸手在我額頭敲了一記,沒好氣地說:“快點兒去洗漱!”

剛進一品居就看見了九爺。一身水藍的袍子,素淨得彷彿高山初雪。他一面聽着天照說話,一面溫和地笑着,卻連笑容都帶着鬱郁愁思。

他看見我的一瞬,眼中一痛,同時間,我的心也是一陣痛。腳步不自禁地就停了下來,進也不是,退也不是,我有些擔心地看向霍去病,他臉色雖不好看,卻對我暖暖一笑:“你若不想吃了,我們可以回去。”

他暖暖的笑讓原本疼得有些抽着的心慢慢舒展開。逃避不是辦法,我不可能永遠一見九爺就帶着去病落荒而逃,這樣對去病不公平。我朝去病一笑:“要吃。”他握着我的手緊了一下,眼睛亮起來。

天照站起向霍去病行了個禮,九爺淺淺笑着請我們入座,天照問:“小玉,想吃什麼?”

我笑道:“去病說帶我來吃新菜式,叫什麼名字?”扭頭看向霍去病,他皺了一下眉頭:“忘記問名字了,算了!讓他們把最近推出的所有新菜式都做一份來。”

我撇撇嘴:“你以爲我是豬呀!吃得完嗎?”

去病做了個詫異的表情:“就看你這段日子的表現,你以爲我還能把你當什麼?你當然吃得完,怎麼會吃不完?”

我皺着鼻子,哼了一聲,扭過頭不理會他。

撞上九爺黑沉晦澀的雙眼時,才明白剛纔和霍去病慣常相處的樣子落在他眼裡是十分親暱的,而這種不經意間的親暱像把鋒利的劍,只是劍芒微閃就已經深深傷着了他。

我迅速垂下了眼簾,低頭端起几案上的水杯,舉杯慢品,藉着寬大的袖子,遮去了臉上的表情。此時我臉上的表情只怕也如利刃,一不小心只會多一人受傷,至少這樣可以讓一個人快樂,總比三人都傷着好。

一個蓋着蓋子的雕花銀盆端上來,小二殷勤地介紹道:“‘天上龍肉,地下驢肉’,甘香鹹醇,秋天進補的佳品。”他剛把蓋子打開,我聞到味道,沒覺得誘人,反倒胃裡一陣翻騰,急急撲到窗口嘔起來。

小二驚得趕緊又是端茶又是遞帕,霍去病輕順着我的背,眼中全是擔心:“哪裡不舒服?”

我喝了幾口茶,感覺稍好些:“不知道,就是突然覺得噁心想吐。”

一旁坐着的九爺臉色蒼白,眉眼間隱隱透着絕望,對小二吩咐:“把氣味重的葷腥都先撤下去,重新煮茶來,加少量陳皮在茶中。”

霍去病扶我坐回席上:“好些了嗎?想吃些什麼?還是回去看太醫?”

九爺定定凝視了會兒我,忽地說:“我幫你把一下脈。”

我徵詢地看向去病,他笑道:“我一時忘了這裡就有一位醫術高超的醫師。”

九爺的手輕搭上我的手腕,那指尖竟比寒冰更冷。他雖然極力剋制,可我仍舊能感覺到他的指頭在微微顫抖。

一個脈把了半晌,霍去病實在按捺不住,焦慮地問:“怎麼了?”

九爺緩緩收回手,笑着,可那是怎麼樣的慘淡笑容:“恭喜霍將軍,你要做父親了。”

霍去病愣愣發了一會兒呆後,一把抓住了九爺的胳膊,狂喜到不敢置信:“你說什麼?”

九爺撇過了頭,看向窗外,嘴脣輕顫了下,想要回答霍去病的問題,聲音卻卡在喉嚨裡出不來。

天照推開霍去病,冷着聲道:“九爺說霍將軍要做父親了。”又輕聲對九爺說:“九爺,我們回去吧!”

九爺望着窗外輕頷了下首,一向注重禮節的他,倉皇到連“告辭”都未說一聲,就頭也未回地離開。

霍去病一臉狂喜地望着我傻笑,我愣愣坐着發呆。雖然事出突然,卻畢竟是遲早的事情,如果換一個場合,換一個時間,我大概也會喜得說不出話來,可今日……我握着自己的腕子,那裡依舊一片冰涼。

霍去病驀地打橫抱起我,大步向外走去,我“啊”地叫了出來:“你做什麼?”

一品居剎那間陷入一片寂靜,人人目瞪口呆地盯着我們。我臊得臉埋在他胸前,只恨不得人能立即消失不見。霍去病卻是毫不在乎,或者在他眼中這些人根本就不存在。他抱着我上了馬車,對恭候在外的侍從吩咐:“立即去宮中請最

好的太醫來。”

我抓着他的胳膊:“不要!這是我們之間的事情,我喜歡清清靜靜的。一請太醫,事情肯定就鬧大了,又不是隻宮裡有好醫師。”

他捶了下自己的腿,叫住了侍從:“我高興得什麼事情都忘記思量了,不過……”他笑握住我的手:“我現在真想大喊大叫幾聲,我就要有兒子了。”

他的喜悅感染了我,我靠在他的肩頭微笑着,忽地反應過來,掐了他一下:“你什麼意思?如果是女兒,你就不高興了?”

他忙連連搖頭:“高興,都高興,如果是個男孩子,我可以教他騎馬,教他打獵,若是女孩子也高興,有個小玉兒,我怎麼會不喜歡呢?男孩女孩我都要,多生幾個,以後我們可以組織個蹴鞠隊玩蹴鞠,父子齊上陣,保證踢得對方落花流水,讓他們連褲子都輸掉。”

我聽得目瞪口呆:“你以爲是母豬下崽?”

他一臉得意忘形:“不敢請耳,固所願也。”

我又想掐他,可想着這個人皮糙肉厚,作用不大。戰場上出出入入,刀槍箭雨都不會眨一下眼睛的人,我手上的這點兒力道不過是給他撓了癢癢,索性別浪費自己的力氣了。皺着眉頭閉上了眼睛,他驀地聲音繃得緊緊:“玉兒,你哪裡不舒服?”我不理會他,靠在他的肩頭不吭聲,他一下子急起來,對外面嚷道:“快點兒回府!”剛說完,又補道:“不許顛着!”

外面車伕的鞭子一聲悶響,估計剛想抽馬,又急急撤回力道,落在了別處,恭敬地問:“將軍的意思是快點兒還是慢點兒?快了的話肯定會有些顛簸的。”

我沒有忍住,抿着嘴笑起來,霍去病反應過來,在我手上輕打了下:“你現在專靠這些歪門邪道的本事來整治我。”

“誰讓我打不過你呢?以後我也只能靠歪門邪道了。”我掩着嘴直笑,“現在還有一個人質在我這裡,看你還敢欺負我?”

我不知道人家懷孕後究竟什麼樣子,反正我除了不能聞到氣味過重的葷腥,一切正常得不能再正常,剛開始還身子常犯懶,現在卻完全和以前一模一樣。吃得好,睡得好,如果不是霍去病時常用嚴厲的目光盯着我,警告我時刻記住現在不是隻對自己負責就好,我也許就可以再加一句,玩得好。

剛走到鞦韆架旁,霍去病在身後叫道:“玉兒。”我只能轉身走開。

好不容易一個陽光溫暖的冬日,睜開眼睛的剎那,叫道:“我們該去城外騎馬。”霍去病眼睛都未睜地說:“別忘了自己現在的身份。”身份?不就是肚子裡面多了一個小人兒嗎?有什麼大驚小怪?何況現在根本就看不出來。

根據紅姑的說法,女人要學會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因爲如果一個女人時刻盯着一個男人,最後的結果絕對不是把男人真釘在了自己身旁,往往是男人爲了躲避無處不在的目光,另築小窩。

可如果一個男人時刻盯着一個女人呢?紅姑被我問得愣了好一會兒才說,女人應該偷着笑,這樣他就沒有時間看別的女人了。我很是鬱悶,不公平,太不公平。

晚上我把紅姑告訴我的話,互換了一下男女說給霍去病聽:“男人要學會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不要老是盯着一個女人。如果一直盯着她,結果絕對不是……”充分暗示他,他應該審視一下自己最近的行爲。

他正在几案前看匈奴的地圖,聽完後,頭未擡地淡淡說:“沒有人會不要命,我也不會給你機會。”

我氣哼了一聲,左看右看,前看後看,屋子內走到屋子外,屋子外走到屋子內,還是找不到可以在他允許範圍內玩的東西,他嘆口氣,撐着頭看向我:“真這麼無聊嗎?”

我癟着嘴點點頭:“身邊的婢女都被陳叔訓過話,現在一個兩個都看着我,什麼都不肯陪我幹,以前可以和輕舞或者心硯她們一起踢毽子,打鞦韆,點新娘,捉迷藏,摸瞎子,還可以和你出去騎馬打獵爬山,現在什麼都不能做,看書也不能多看,說什麼孕中看書傷眼睛,針線也不能動,你說我能做什麼?”

他納悶地說:“好像的確是什麼都不能做了,那別人是怎麼過來的?”

“你請的老嫗說,待產就是女人最重要和最應該做的事情,還需要做什麼?當然是多吃多睡,多休息,專心把肚子養得大起來,然後生孩子。”我雙手在肚子上比畫着一個凸起的大球形狀。

他聽得笑起來,招手讓我過去,攬着我坐到他腿上:“我不知道你這麼無聊,以後我會多抽時間陪你的,嗯……”他想了一瞬:“這樣吧!你讀過不少兵書,我倒是很少看兵書,我們就在這沙盤上論論兵,各自佔據一方地盤,然後彼此進攻。”

我心中本來的鬱氣一下全消散開,笑拍着手:“只這樣還不夠刺激,我們再下賭注。”

他下巴在我額頭上蹭着:“都依你。你把你的生意賣掉後究竟有多少身家?全輸光了可不要哭。”

我笑着說:“別以爲匈奴人把你視爲不敗的戰神,你就一定能贏我。一則匈奴人可沒有我瞭解你;二則,我們以匈奴人的地域爲圖作戰,我對地形和氣候的瞭解利用,你絕對望塵莫及;三則,別忘了趙括的例子,紙上談兵和實際作戰畢竟是兩回事情,否則也不會一代名將趙奢居然說不過繡花枕頭的兒子。”

他神情一下嚴肅起來:“最後一個因由倒罷了,趙奢當年雖被趙括說得大敗,可依舊明白自己的兒子根本打不贏他。不管結果如何,我心中自會明白到底誰勝誰負。前兩個因由卻的確有道理。”他把我的雙手攏在他的手心裡,在我耳側低低道,“這世上只有你,我從沒有打算提防過,甚至一開始就盼着你能走進我心中。說來也奇怪,從小出入宮廷,我其實是一個戒心很重的人,可就是知道你值得我用心去換,而我的直覺沒有錯。”

我鼻子一下酸起來,側頭在他臉上印了一吻,倚在他肩頭沉默了一會兒,方笑問:“你這好像也算是攻心之策,居然還未開戰,就開始軟化敵人的鬥志,想讓我待會兒手軟嗎?”

他大笑起來:“你這算不算是預留退路?過會兒即使輸了,也可以說一句不願下殺手而已,博個仁義的名聲,爲下次再戰留下資本。”

兩隻狐狸都笑得一臉無害,赤誠坦蕩的樣子。我隨手抽了一張白絹,提筆寫下賭注,去病看了一眼,笑着在一旁寫了一個兩倍的賭注。

匈奴主力雖遠逃漠北,但仍未放棄對漢朝邊境的掠奪。秋末時,匈奴騎兵萬餘人突入定襄、右北平地區,殺掠漢朝邊民一千多人。

劉徹經過鄭重考慮,最終決定派大軍遠征漠北,徹底消滅匈奴軍隊。

霍去病越發忙碌,但不管再忙,他總儘可能多抽時間陪我,如果是能在府邸中談論的事情,他也儘可能在府中辦,他手下的一干從將成了霍府的常客。

我身形還未顯,府中除了貼身服侍的三四個可靠的老嫗婢女,其他人都不知道我已有身孕。年關將近,去病因爲別有喜事,所以吩咐下去一定要好好慶祝,人人都給了重賞,整個府裡喜氣洋洋,奴婢僕役們興沖沖地忙着佈置裝飾府邸,出出進進,煞是熱鬧。

我和霍去病沙盤論戰的遊戲也很是有趣,我當時只記得說自己瞭解他,卻忘了他又何嘗不瞭解我,我並沒有佔到什麼優勢,十盤裡七八盤都輸給了他,若是真到了戰場上,再加上他的氣勢,肯定是通盤皆輸。

後來我心中一動,不把自己想成自己,而是把自己想作伊稚斜,細心揣摩每一支兵力伊稚斜會如何分配、如何使用,又利用自己對地勢和天氣的熟

悉,想方設法牽制消耗霍去病的兵力,反倒讓霍去病頻頻點頭讚許。

兩人在一個小小的沙盤上縱橫千里,幾乎打遍了整個匈奴帝國。漢朝繪製的地圖多有偏差,每一次論戰完後,我都把有偏差的地方仔細告訴霍去病,他也極其好學,常常反覆求證,一遍遍詢問當地的氣候、風土人情,直到爛熟於胸方作罷。

外面的那幫文人只看到去病一連串的勝利,可他底下做的這些工夫又有幾個人知道?從李廣到公孫敖,別的將軍一領兵就迷路,可去病常常孤軍深入,一個人帶着兵就可以在匈奴人的地盤上縱橫自如,攻其不備。一個生長於長安城的漢人要對西域和匈奴各國的地形都熟悉,又要花費多少心血和努力?

霍去病陪着我看下人掛燈籠,我笑指了指燈籠上的字:“你好像已經把府邸輸給我了吧?那個‘霍’字是不是該改成‘金’字呀?”

他笑從後面抱住我,下巴搭在我的脖子上蹭着,心不在焉地說:“可以呀!索性把府門前的牌匾也都換了,改成金府。你的錢也輸得差不多了,剩下的錢可夠養活一府的人?”

一旁的下人都低頭的專心低頭,擡頭的專心擡頭,目光堅定地盯着某一點,彷彿只顧着幹活,任何事情沒有看到。

我如今的臉皮早被霍去病訓練得厚了不少,尤其在這府中,更是已經習慣他的摟摟抱抱。這個人想做的事情,絕不會因爲別人在與不在而稍生顧忌。我拽開他的手,抿着脣笑:“以後霍府的人一出府就能立即被認出來。”

他漫不經心地問:“爲何?”

我扭身對着他,學着幾個下人的樣子,把眼珠子對到一起,直直盯着某一點:“一個兩個都成了對眼,這還不是明顯的標記?”

他掃了一眼一旁幹活的下人,又看看我,擰着我的鼻子,在我眼睛上親了一下,忍俊不禁:“你別也學成對眼了。”

陳安康和趙破奴談笑而來,恰撞見這一幕。陳安康估計早聽聞過不少我和霍去病的事情,承受能力明顯高於一旁的趙破奴,雖笑得有些假,可面色依舊正常。趙破奴卻是低頭盯着自己的鞋尖,我看到他的樣子,本來的幾分不好意思蕩然無存,只低低說了句“又來一個對眼”,再忍不住笑,草草回了他們一禮,一面笑着一面急急走開,身後霍去病也是壓着聲音直笑,一連咳嗽了好幾聲才道:“他們已經都在書房等着了,我們過去吧!”

元狩四年,夏初。一個剛入夏就已經開始暴熱的夏天。

大漢的整個朝堂都瀰漫着直搗匈奴巢穴的氣勢。所有武將,不管年紀大小,不管官階高低,人人都奮勇爭先,希望有幸參加漢朝歷史上迄今爲止一次最大、最遠的戰爭,爲整個大漢帝國的輝煌,在青史上留下自己的姓名。

劉徹經過仔細斟酌,決定發兵三十萬,遠出塞外徹底瓦解匈奴單于和左賢王的兵力。任命衛青和霍去病爲統帥,各自領五萬兵馬,分兩路深入匈奴腹地。

爲了力保勝利,讓全軍上下團結一致,衛青麾下都是跟隨他多次出戰的中老年將領,霍去病麾下也都是他親點的年輕將領。李敢原本請求隨父親跟着衛青出征,但劉徹沒有同意,李敢因此就要錯過這次戰役。

霍去病聽說後,向劉徹請求派李敢做他的副將,也就是如果戰爭中他有任何意外,李敢將代替他指揮部隊。霍去病如此舉動不要說大出李敢他們的意料,就是早已經習慣他行事任性隨心的我都很是吃驚。

“去病,你不怕李敢不聽從你的指揮嗎?或者他暗中玩什麼花招?”戰場上本就兇險,想着李敢跟在他身邊,我心中更是沒底。

“疑人不用,用人不疑。李敢是個打仗的料,不用實在可惜!我們在長安城內的暗鬥是一回事情,可上了戰場,面對匈奴那是另外一回事情,李敢是個大丈夫,家國天下,輕重緩急,他心中不會分不清楚。玉兒,你不用擔心,我霍去病幾時看錯過人?”

霍去病說得自信滿滿,我思量了一瞬,也覺得有道理,遂選擇盲目相信霍去病的看人眼光,心中卻多了一重驕傲。他誇讚李敢是大丈夫,他自己卻是大丈夫中的大丈夫,敢放心大膽重用敵人,也不計較李敢是否會因此將來升官得勢後再來對付他,如果他的心胸不是比李敢更寬廣,他怎麼能理解李敢的心思?又怎麼能容下李敢?

經過繁忙的準備,一切完備,就等出征。此次戰役,漢朝集合了衛青、霍去病、公孫賀、李廣、趙破奴、路博德等衆多傑出的將領,可以說大漢朝的璀璨將星會聚一堂。被讚譽爲大漢兩司馬之一的司馬相如也隨軍而行,這顆文星將用他的筆寫下漢朝的將星們如何閃耀在匈奴的天空。

“明天一早就要走,趕緊休息吧!”我勸道。

霍去病趴在我的腹部聽着:“他又動了。”

我笑道:“是越來越不老實了,夜裡常常被他踢醒,難道他不需要睡覺嗎?”

他低聲道:“乖兒子,別欺負你孃親,不然爹不疼你了。等你出來了,你想怎麼動都成。”

我笑着推開他,轉身吹滅了燈:“睡覺了!”

他摟着我,半晌都沒有動靜,我正以爲他已經睡着時,他的聲音忽地響起:“玉兒,對不住你,要你一個人在長安城。此次路途遙遠,再快只怕也要三四個月。”

我握住他的手:“放心吧!我的性子你還不知道嗎?難道還擔心別人欺負我不成?何況府裡有陳叔,宮裡有皇后娘娘,你專心打你的匈奴吧!伊稚斜不是那麼容易對付的。”

他的手摸了下我的腹部:“已經快四個月,可怎麼你的身形依舊變化不大呢?”

我笑道:“那還不好?醫師也說我是不怎麼明顯的,不過恐怕馬上就要大起來了。”我的頭鑽到他懷中,鬱郁地說:“慘了,你回來時,肯定是我最醜的時候。我要躲起來不見你,等孩子生下來我們再見。”

他哈哈大笑起來:“我看你在梳妝打扮上花費的工夫有限,還以爲你不在乎。不怕,大漠中太陽毒,又極幹,到時候我肯定曬得和黑泥鰍一樣,你若不嫌棄我,我就不嫌棄你。”他輕嘆一聲,親了我一下:“幸虧只有四個月,我還有充足的時間回來看他出生,否則肯定急死我。”

“回來也看不到他出生,不讓男人在一旁的。都說女人生孩子污穢,怕染了晦氣,所以男子都只在外面等着。”

他不屑地哼了一聲:“心愛的女人替自己生孩子,哪裡來的晦氣?滿屋子喜氣纔對。回頭我一定守在榻邊陪着你。”

我胸口暖洋洋的,可又酸澀澀的。怎麼可能捨得他走?怎麼可能不想他陪着我?又怎麼可能不擔心?可是愛不應該是束縛,相遇前,我們彼此都是孤獨飛翔着的鳥,兩個人在一起後,不是讓對方慢下速度,或者落下來陪你,而是應該仿若傳說中的比翼鳥,牽引着讓彼此飛得更高,陪伴着對方,讓心願和夢想都實現。所以要讓他安心地離開,讓他知道我可以照顧好自己和我們未出生的孩子。

待眼中的水汽稍幹,我語聲輕快地笑說:“你以爲我會放過你?都說生孩子很疼,尤其是頭胎,我一定要你看着,疼得厲害時說不定會咬你幾口,要疼一起疼。”

他“嗯”了一聲:“要疼一起疼,要喜一起喜。”

想着他明天一早就要走,遂裝着困了,掩着嘴打了哈欠,他立即道:“我們睡吧!”

我閉上了眼睛,聽着他的呼吸慢慢變得平穩悠長。

睜開眼睛,癡癡凝視着他輪廓分明的側臉。去病,你一定要毫髮無損地回來,一定要!

(本章完)

第七章 身世第三十七章 死計第十一章 送帕第三十六章 信任第三十四章 毒計第三十二章 出征第二章 初遇第六章 沉醉第十五章 相約第七章 身世第五章 窗影第三十章 哀慟第二十八章 吵架第十四章 賞星第二十六章 情亂第三十五章 險計第十六章 離去第七章 身世第九章 心曲第五章 窗影第二十一章 失身第三十二章 出征第三十五章 險計第十九章 情愫第十六章 離去第十四章 賞星第十二章 請客第二十三章 逃命第十三章 落花第二十八章 吵架第十一章 送帕第三十一章 情舞第二十四章 蹴鞠第二十章 鴿魂第三章 重逢第十章 刺殺第二十一章 失身第二十九章 生病第四十章 番外 傷隻影第二十八章 吵架第十三章 落花第三十章 哀慟第二十四章 蹴鞠第三十七章 死計第一章 往事第二十三章 逃命第十八章 綁架第十九章 情愫第一章 往事第八章 驚遇第一章 往事第三十五章 險計第二十七章 怒吻第十章 刺殺第九章 心曲第八章 驚遇第三十二章 出征第十九章 情愫第四章 美人第二十章 鴿魂第二十七章 怒吻第二章 初遇第八章 驚遇第二十八章 吵架第四十章 番外 傷隻影第二十九章 生病第十四章 賞星第三十七章 死計第三十九章 逍遙第十章 刺殺第二十章 鴿魂第二十一章 失身第十四章 賞星第二十章 鴿魂第十二章 請客第三十一章 情舞第三十二章 出征第三十八章 偶遇第十五章 相約第三十章 哀慟第十五章 相約第三十八章 偶遇第二十章 鴿魂第三十七章 死計第十八章 綁架第十二章 請客第十二章 請客第三十三章 中毒第四十章 番外 傷隻影第十章 刺殺第三十章 哀慟第二十章 鴿魂第二十五章 燦笑第三十四章 毒計第二十章 鴿魂第四章 美人第十八章 綁架第六章 沉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