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個天大的仇人,互相憎恨的男女,偏偏有了共同的骨肉。
那是女人最大的悲哀,天生在身體上就軟弱於男人,無論你是被迫的,是被強暴的;無論你對對方多麼痛恨,多麼厭惡……可是,那種生命的種子和力道,是不由你控制的。
所以,這世界上,纔有那麼多孽緣。
喬小麥背靠着牆壁才能勉強不讓自己倒下去。
小白。
他們兩人自相殘殺,留給小白的,會是什麼?
她破裂的婚姻,把女兒當成妹妹,多年的辛苦,人生的絕望……難道就是爲了今天和易向西再一次拼個你死我活嗎?
一如江一行要求聯手的時候,她壓根就不願意。
報復報復!!
爸爸,我實在是太累了!
我真的無能爲力了。
只是!
只是!
易向西,你何必還出現在我的面前???
爲什麼,我明明已經避開你,發誓永不再見,爲什麼命運又會將二人生生拉扯到一起?
她的臉色蒼白得出奇。
他的聲音也蒼白得出奇:“小麥,跟你在一起的那兩個月,是我人生裡最好的兩個月……在遇見你之前,我日日忙着籌劃報復,從孤兒長大,撫養弟弟,辛苦創業,從未有過輕鬆的日子,爲了報復,根本不知愛情是何物……那兩個月之後,我終日生活在悔恨和孤寂裡,一片灰暗……我以爲一輩子也就那樣了,可是……可是你讓我看到小白……是你讓我看到小白……”
不,不是我讓你看到小白。
如果可以,我寧願你一輩子也從來沒見到過小白。
可是,她無力辯解,嘴脣瑟瑟,和內心一樣蒼白無力。
他忽然伸出手,死死地將她的手抓住:“小麥……我們不能這樣了,爲了小白,求你看在小白的份上……我們就不能像普通人那樣生活嗎?”
她的雙腿失去了支撐的力氣,搖搖欲墜,耳邊是他瘋狂的吶喊“我們和解吧……小麥,我們和解……”
怎麼和解?
兩不相干?
真正的和解是不是彼此從此不再仇視不
再互相敵對也不再互相干涉內政??是不是你走你的陽關道,我過我的獨木橋?是不是老死不相往來?
如果是這樣,她喬小麥願意和解。
哪怕是割地賠款,也認栽了。
南京大屠殺死了三十幾萬,抗戰八年中國傷亡3500萬人,日軍陣亡70萬人,中國政府還跟日本政府和解了呢!!!!!
政府都能“忍辱負重”,何況我們這些沒什麼尊嚴的小民百姓。
“小麥,求你看在小白的份上……我們和解好不好?”
他雙眼灼熱,帶着一種無限放大的灼熱和期待,死死地盯着她的鎖骨,盯着她大襯衣下窈窕的身影……他沒有掩飾,甚至不屑掩飾,赤裸裸的用眼神叫囂:我要你!我要這個女人。
小麥,和解之後,你就嫁給我吧,跟我在一起吧。
他希望跟她的和解,他希望的化干戈爲玉帛,跟她理解的,是完全不同的。
“小麥,求你看在小白的份上……你不要嫁給小東……我們在一起,好好把小白撫養大,讓她有一個最好的家……好不好?”
你不要嫁給小東!
你不要嫁給小東!
這纔是重心的論點。
她如夢初醒,擡頭,怔怔地看着對面那張急切的臉龐:易向西!易大人!
他的臉上呈現出一輩子也沒有過的真誠感。就像一個真正陷入熱戀之中的少年郎,那麼純潔,那麼春意盎然,那麼坦率無忌。
但是,她總是想起當年的那個男人:囂張,毒辣,虛僞,無恥……他如何出現在她的新婚之夜!他如何將她在江家趕盡殺絕;他如何在他父母的靈堂前面侮辱她;他如何在冰冰面前肆無忌憚的折磨她……
現在,他的臉上遍佈滄桑。
現在,他被多年的孤寂折磨的無比憔悴。
現在,他心底因爲從天而降的女兒已經有了一絲新的曙光……
沒錯,他還是一個那麼英俊的男人,比樑小東,比江一行,比她所認識的所有男人都好看得多……也因爲這一份英俊,讓他過去的殘酷都被僞裝起來,就像是一個馴良的好父親!好男人!
現在,他爲了女
兒,爲了他的親人,爲了他的兄弟,不惜紆尊降貴,居然主動要求跟她在一起。
現在,和仇人的女兒生活一輩子,就不再怕愧對他九泉之下的父母了嗎?
“小麥……我……我一直想好好對你……可是,我不知道怎麼辦……也不知道要怎樣才能讓你相信我……”
她揮開他抓住她的手。
他滿臉的緊張變成了一種孩子氣的不安,那眼睛——天呢,那眼睛。
她不敢對視他的眼睛。
那是一雙和小白幾乎一模一樣的眼睛,小白在這一點上酷肖他,父女倆都是粗眉大眼。當他的眼神裡充滿一種和小白一樣怯怯的神情時,簡直讓人不忍萃睹。
她別過頭去。
“小麥……請你答應我,一定要答應我……讓我對你好……”
不!
自己怎能答應他??
不可能跟他和解。
請問,當年的慰安婦能否和東條英機和解?
南京大屠殺死去的三十幾萬人,問問他們的冤魂,是否願意和日本鬼子和解?
能做到互相之間不再屠殺就不錯了,你還想怎樣得寸進尺??
無論當年她的父親犯了多少錯,但是,她喬小麥從未犯錯。她壓根就不知情不認識他易大人,但是,他卻帶給她那麼可怕的報復歲月,差點毀掉一個女人的一生。
甚至,還有冰冰送給自己的那條裙子——還有冰冰新開的服裝品牌——還有那麼多撲朔迷離的事情——
此時,她忽然迷惑了,失去了判斷力。
就像易大人這樣一身可怕的累累傷痕。他到底是真心誠意?他到底是演技高手?他到底愛的是冰冰還是她喬小麥?
現在再在她喬小麥面前演戲,又有什麼好處呢?
她分不清楚了。
許久許久,她心平氣和。
“易向西,你我兩家的恩怨,到此爲止。”
這是她給他的答覆。
循環報復的死結,到此爲止。
他父母的兩條命,她父親的一條命;
他胸前的一刀,她坎坷艱辛的半生。
到此爲止。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