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勇拿着秤桿,旁邊的人起鬨:“去啊,去啊!”
他上戰場殺人都不怯場,可是這會兒不知道怎麼回事,腿發沉,手發軟。
到處都是一片紅豔豔的,紅得讓人心慌氣促。
何勇深吸了一口氣,緩緩把那方蓋頭挑了起來。
李姑姑擡起頭來,她這輩子頭一次這麼妝扮,絞了臉,描了眉毛,塗了脂粉,戴了滿頭的珠翠,坐在那兒僵着一動也不敢動,她怕一動一說話,臉上的粉,頭上的釵子就會往下掉。
給她梳妝的人是個中高手,李姑姑看起來與平時竟然判若兩人。
再說,平時很少有人去注意她的長相。李姑姑太能幹,也太潑辣,裡裡外外都知道她不好惹。
至於她長的什麼樣兒……好些人雖然整天擡頭不見低頭見的,卻着實說不上來。
現在一瞧,王府的衆人都有點兒愣神兒。
這是李姑姑?
沒……沒弄錯人吧?
新娘子怎麼看也不象三四十的人哪!雖然還沒到國色天香的地步,可是看起來絕對是脣紅齒白,明豔照人啊!
何勇自己也愣了。
仔細看看,眉眼還是那個人,沒錯。
一顆心終於放回肚子裡。
鬧新房的被許婆婆都趕了出去,只剩了一對新人。
何勇試探着喊了聲:“玉……玉檀?”
李姑姑長長的鬆了口氣:“怎麼?不認識我了?”
“不是,你今天……好看!”
李姑姑心想算你識相,老孃今天被又拉又扯的折騰了半天,你要敢說句難看,今晚就睡院子吧。
她站起身來,自顧自坐到梳妝檯前,把頭上釵子簪子拔下來,假髻也給拆下來了。
何勇站那兒愣愣的看着,李姑姑吩咐他:“讓人給我打盆水。”
“哦,好。”
水打了來,李姑姑把臉也洗過了。擦淨了水一轉臉,何勇覺得,這一下又是那個他熟悉的人了。
他也放鬆下來。
“你還得出去吧。”
“啊,前院有兩桌酒。”
“那你去吧,少喝點兒。”李姑姑想了想,從袖子裡拿出個小紙包來:“這個給你。”
何勇接了過來:“這是什麼?”
“解酒藥,你先吃兩丸,等喝了酒,再把剩下一丸吃了。”
何勇點頭答應了:“你也歇會兒,要渴了餓了就吩咐一聲。我……我就回來。”
“行了知道了,快去吧。”
何勇攥着那紙包出來,心裡頭美滋滋的。
瞧,媳婦多貼心,多能幹,這纔剛進門,就給他備下解酒藥了。
有了這藥墊底,何勇狀態大好,幾個軍中的兄弟輪番上來灌他都沒把他灌倒。還是其中一個老成些的過意不去,替他攔了一下:“哎哎,意思到了就行了,真想把新郎倌灌趴下啊?當心新娘子回頭扎你們的小人兒。”
兄弟幾個笑呵呵的,果然放了他一馬。
何勇倒是一點兒不在乎,他覺得他現在力大無窮,充滿了勇氣,別說三斤酒,三十斤酒都能接下來。
等他回新房的時候,一推門兒,一股濃烈的酒氣就跟着撲進屋了。
李姑姑差點兒沒給嗆個跟頭。
這人!
都囑咐他少喝點少喝點了,怎麼還喝得這麼多!
“我……回來了。”
李姑姑臉板了起來:“你還知道回來啊?這都什麼時候了,後面有熱水,你去洗一洗吧。”
她開了櫃門,找出一套替換的衣裳,結果一回頭,鼻尖差點兒沒撞到他身上。
李姑姑嚇了一跳,這人怎麼悄沒聲息站到她身後的?
“你……去洗呀,再不去熱水要涼了。”
何勇瞅着她嘻嘻笑:“玉檀……”
他這回喊李姑姑,就比剛纔那一聲要自然多了,一點兒都沒打愣,象是喊過了許多次一樣諳熟。
“什麼事?”
何勇沒出聲,臉又湊近了一些。
李姑姑有一種危險臨近的感覺,背上的寒毛好象都豎起來了。她想再退一步,可是身後就是櫃子沒處可退。
“嘿,我真娶了你?”何勇自言自語了一句:“不是做夢的吧。”
李姑姑好氣又好笑,伸手在他腦門兒敲了一記:“你是做夢的,快醒醒吧。”
可手伸出去容易,要收回來就難了。何勇一把握住她的手,另一隻手朝下一抄,直接把李姑姑給扛了起來!
“啊——”
突然間頭下腳上,身體懸空,李姑姑嚇得尖叫一聲,伸手緊緊抓住他。
“你幹什麼?快放下來?”
何勇大踏步的走到牀前,把她一提再一橫,李姑姑就發現自己已經躺在牀上了,何勇重重的撲上來,壓得她差點兒背過氣去!
“你混蛋……嗚……你幹什麼……”
外面聽牆根兒的人一個個捂嘴偷笑,一個小個子說:“何大哥這憋了三十多年的童子雞要發威了,不知道李姑姑明天還能下牀不?”
另一個要接話的時候,忽然擡頭望了一眼:“有人來了,快走。”
“怕什麼,新婚三天無大小嘛……”
這幾個都是王府的護衛,還沒成家。
“快走吧你,小心新人過後找你算賬。”
小個子被硬拉走了,還不甘心:“只要你們不說,誰知道今天晚上的事兒啊?再多聽會兒嘛……”
一個年紀大些的拍了下他的頭:“瞧你那沒出息樣兒。回來你休沐的時候,哥帶你去逛院子,什麼樣兒的女人沒人啊?”
小個子臉紅了,結結巴巴地說:“誰,誰沒出息啊……”
當然這些對話,那對新人是不知道的。
新郎倌兒逞了半宿威風。說他是借酒裝瘋也好,高興的過了頭兒也好,反正何勇的確是雄糾糾氣昂昂的做了一回大丈夫——可惜一早兒起來,就變成小男人了。在惱羞成怒的李姑姑面前,何勇做小伏低,任打任罵……
李姑姑可不是不懂人事兒的小姑娘。以前伺候嚴妃,皇帝來了,他和嚴妃不睡,李姑姑她們這些伺候的人也不能睡。當時她還懵懂,尋思着這種事兒有什麼妙處,屋裡頭嚴妃那個腔調,哭不象哭笑不象笑的,哼哼唧唧聽得人真難爲情。
後來年紀漸漸大了,有時候夜裡一個人躺在牀上,也睡不着。聽着外面不知哪裡的貓在叫春,一聲接一聲的,撓得人心裡發顫。
很好,她現在總算知道了。
男人這上了牀一脫衣裳,那就成了頭牲口了!
李姑姑覺得身上那個酸啊,好個疼啊,腰跟腿當時好象就不是自己的了。現在眯了一覺醒來,全身都跟要散了架一樣。
當年她挨板子,幹粗重活兒,被人欺負的那些時候,好象還沒這麼難受呢。
“來,你喝點兒粥吧……”
李姑姑沒好氣的把勺子奪過來:“我自己會喝。”
一早起來人總是乾渴的,這粥還是鹹的,李姑姑喝了兩口,實在咽不下去。
“這誰煮的啊?”
何勇忙說:“這個,肯定沒有你的手芑好。還有芝麻糊,要不我去給你盛點兒?”
“行。”
何勇果然又去端了碗芝麻糊來。芝麻糊剛出鍋的,香、甜、糯,燙,李姑姑喝了大半碗,肚裡暖和了,人也緩過來了。
潮生那邊兒也起來了,正用早飯。雖然早飯不是李姑姑看着做的了,但是味道還和往常一樣沒什麼分別。
四皇子今天也難得在家一天,兩人用了早飯換了衣裳,何勇和李姑姑已經過來請安了。
潮生笑着說:“這兩個人都沒什麼別的親人了,咱們就都串一把,孃家婆家主家一起兼了吧。”
這人成了親,變化是肯定有的。
何勇倒不大顯。這個人平時沉默寡言,只埋頭做事,今天臉上卻一直帶着笑意。李姑姑呢,那個表情說喜也不是喜,說惱也不是惱,反正不象平時那麼大大咧咧的,那麼坦然。
好吧,準確的形容一下就是——害羞了。
潮生真心替他們高興,也十分樂意觀賞一出難得一見的西洋景兒。李姑姑以前在宜秋宮,現在在王府裡,那都是母大蟲一樣的存在啊!
母大蟲居然害羞了!
這要不趕緊的瞅,過了這村兒可沒這店兒了。
他們向四皇子和潮生行禮時,李姑姑的動作有點兒不自然,何勇趕忙的要扶,李姑姑還不領他的情。
潮生強忍着笑。
瞧瞧,不管年紀,這新媳婦總是臉薄面嫩的。
四皇子和潮生說了幾句“百年好合”的吉祥話,潮生已經準備了見面禮。知道李姑姑講究實用不愛虛頭巴腦的東西,潮生也沒送什麼華而不實的東西。李姑姑又問潮生今天吃的怎麼樣,十分關切。
潮生笑着說:“我好着呢,早上吃了一碗半粥,還有水晶糕什麼的。你就放心踏實的歇兩天吧。一年三百六十五天,天天都累着你,我心裡也過意不去啊。”
他們兩口子還要去見許婆婆,就辭了去。潮生捂着嘴笑了半天,才說:“哎呀,以後是不是不能叫她李姑姑了,得叫何家的了?”
四皇子也笑:“沒事兒,你怎麼習慣怎麼叫吧。”
潮生覺得,李姑姑這麼好強的人,多半還是喜歡舊稱呼。
何家的,聽聽,把女人原來的身份一筆抹煞,從此成了男人的從屬附庸了。就象潮生,從她成了親之後,人人都管她叫王妃,只有許婆婆老了,還固執得總按舊時習慣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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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章標題沒和以前重複吧?
咳,這個,我想李姑姑的洞房就沒必要詳寫了對吧。。
今天出門了,辦了好多事兒,還給兒子採購了口糧牛奶什麼的。。結果回來時又暈車了,好難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