採珠領着新近撥來的兩個小宮女,穿過玉鳴宮東側的窄道。
有兩個宮人從南邊走過來,這段路窄,那兩人識趣地先避讓到一旁。
採珠穿着絳紅色衣裳,這是有品級的大宮女才能穿着的服色。
採珠在徐美人身邊可是最得倚重的一個。雖然還有香露,但是香露話少,性子也軟,壓不住人。
兩旁都是高牆,腳步聲遠遠的傳出去,又從窄道那頭蕩回來。
“採珠姐。”
“嗯?”
“咱們……”
小宮女的話被一聲尖叫打斷。那聲音尖銳淒厲,嚇得小宮女打了個哆嗦,一下子靠到採珠身邊,拉住了她的袖子:“採珠姐……這,這什麼動靜啊。”
採珠見怪不怪:“貓叫。”
“貓?”
這麼一說,小宮女也慢慢緩過勁來。
這倒也是,回想起來,剛纔那一聲,倒是貓在叫。有時候貓叫聲,和女人、孩子的哭叫聲很相象,一時聽岔了不奇怪。
可是貓好端端的爲什麼要這樣叫?叫得這麼滲人,耳朵那一下跟針扎似的。
平時貓當然不這樣叫。
採珠擡頭看了一眼玉鳴宮的宮牆,嘴角滑過一絲冷笑:“沒事兒,日子長了就習慣了,走吧。”
另一個小宮女也嚇了一跳,小聲說:“幸好咱宮裡不養貓。”
宮裡的女人養貓,養哈巴狗的的都有。狗兒還好,陽氣旺,活潑亂跳的惹人喜歡。貓陰氣太重,採珠從以前就覺得貓的那一雙眼亮得懾人,尤其是夜裡,彷彿死了的冤鬼重新託生了,看人也是那樣陰森森的。
採珠反正不喜歡貓。
再說,玉鳴宮……
採珠搖搖頭。
宮裡頭人折騰人,人折騰畜生的事兒哪天都有,一點不新鮮。
小宮女一路上心都怦怦跳,雖然叫自己別去想別去想,可那聲慘厲的貓叫一直在耳邊迴盪。她倒了一杯茶,急急慌慌灌了一口,還嗆着了。
“咳咳……”
同屋的人笑:“你忙什麼,又沒人和你搶。”
“不是……”小宮女剛想說自己是被驚着了,可是猶豫了一下,又把話嚥了回去。
她進宮的時間雖然不長,可是已經知道有的話能說,有的話不能說。
外面有人隔着窗子說:“你們在屋裡躲什麼懶哪,香露姐姐叫人一個都叫不着。”
屋裡頭兩人應了一聲,忙推門出去。
採珠在徐美人那裡回過話,看她沒有旁的吩咐,才退出屋來。
“採珠姐,白公公尋你呢。”
“他人呢?”
傳話的小宮女呶一呶嘴,採珠快步走了過去。
白榮現在今非昔比,可是人人都想攀上的紅人了。
一見着面,白榮笑着說:“採珠姐可是大忙人,見你一面可不易。”
“別胡說。”採珠左右看看:“你纔是大忙人呢,怎麼有空兒來我們這裡?”
徐美人並沒多少聖寵,雖然有個美人封號,不過是按部就班升遷來的,人也本份,性格長相在這宮裡都不太顯眼。沒聖寵,也沒多少是非。沒人上趕着奉承,但是徐美人做人還算周到圓滑,也沒誰上趕着來踩她。採珠跟着這麼個主子,要說風光顯赫那是不可能有的,但是一路也算踏實太平。
“這是你上次託我尋的東西,喏,給你。”
採珠忙接了過來:“虧你還記得。你現在跟來公公,多少人盯着你看,這事兒我自己都要忘了。”
“你忘了我也不忘。”白榮說:“你最近如何?”
“我挺好的。我們主子是個好脾氣的人,從來不會象其他人一樣表面上一套,背地裡給人苦頭吃。”
“那就好。”白榮鬆口氣。
兩人的交情也有好幾年了,白榮以前不得志的時候,採珠私下裡也照顧他不少,貼補他些吃食,替他縫補過衣裳。兩人還有共同的一個熟人潮生。現在白榮攀了高枝兒,今非昔比了,兩人交情還和從前一樣。
“你前陣子不是咳嗽麼?好了嗎。”
“我師傅賞了我兩丸藥,早就好了。”
“你當心着點兒。”
這當奴才真是病不起,你一病,誰知道你的差你的寵就讓誰頂了去。
“對?了,有誠王妃的消息嗎。”
“王妃好着呢,前天還見過一回。”白榮說:“你要見她可不大方便,要是有什麼話,我替你轉告也是一樣。”
“我也沒什麼話,她過得好就行了。”
兩人說了幾句話,白榮不能多待,臨走時白榮說:“剛開春時氣不好,人活泛了,病氣也活泛。聽說這兩天掖庭那邊病了好幾個。你們這裡要當心,被褥衣裳都勤曬曬,出去進來可別過了病氣。”
採珠笑着說:“知道。”
送走白榮,採珠纔回了屋。
香露看她一眼:“走啦?”
“嗯。”
香露放下手裡的活計:“白榮也算有造化的,誰想到他就讓來公公看上了,滿宮裡的小宦官誰不眼熱。”
“切,有得這份兒眼熱,當初幹嘛去了?”採珠嘴裡不停,手裡利索,打了個活結咬斷了線才說:“當初高公公病的那樣,人人都躲不及,唯恐病染到自己身上了,只有白榮一個端屎端尿黑天白日的伺候。人有這份兒造化,也是自己心眼實,吃了苦才換來的。”
再說,忽然顯赫起來,也說不定不是造化。
位置高了,要辦的事兒也要緊了。遇到的風險肯定是以前不能比的。
兩人聲音都不大。香露還往屋裡看了一眼。
徐美人睡覺總不太踏實,有點兒動靜就易驚醒。
還好,這會兒沒醒。
“噯,聽說明年春裡又放人。”
“嗯。”
“你怎麼想的?”
採珠怔了一下。
“走一步算一步唄,想那麼多做什麼。”
香露和她小聲咬耳朵:“你自己得有個打算啊,看這宮裡一茬一茬的進新人,機靈能幹的哪兒不是?你呢?還真想幹到人老珠黃幹不動的那天啊?”
採珠抿了下嘴。
是啊,誰不惦念個前程?
伺候的主子都不知道前程在哪兒呢。這沒生育過的後宮女子,在先皇駕崩後,要麼一裹齊送到掖庭後巷,要麼就送到庵裡觀裡頭出家。徐美人又沒個孩子,真到了那時候自己都不知道在哪兒,身邊伺候的人,肯定也沒好着落。
要是明年出宮的話……
採珠眯起眼。
老家也不知還有什麼人在,這麼些年沒通過一回信兒。她當時離家時,根本連自家在哪兒都說不清楚,家裡人也從來沒往宮裡捎話找過她。
雖然有潮生在,以潮生的性子,是肯定會照應着她的。可是採珠想,人這一輩子,總得自己站得直才行,投親靠友可不是辦法。做個小買賣許是行得通……
香露說:“對了,前天我遇着一個同鄉了。”
採珠恍惚聽她說過,想了想:“叫什麼繡來着?”
“魏繡。”香露說:“她也算命大的,原來在東宮的仙雲苑做事。那年大病一場,被擡出去,我還當她就這麼沒了,結果她又掙過來了,在掖庭待了兩年,現在在拾翠宮做事。”
“那可真不易。”
“嗯。她也說,那會兒的日子都不知道怎麼熬過來的,想想都後怕。唉,明明那會兒是個出頭的機會,結果落水生病不說,機會也讓人頂了。”
徐美人醒了,在屋裡喚人。採珠忙應聲,進去服侍。香露說的事她當時唏噓過一番也沒細想,晚上躺了下來,四周靜得很,回想白天的事,怎麼都覺得好象漏了什麼。
東宮,仙雲苑……以前有那麼段日子,好象含薰就在那裡待過,後來纔去的宜秋宮服侍二皇子。
這事兒說來也沒什麼,不過是碰巧吧?
話雖這樣說,可採珠心裡總象壓了塊什麼東西,沉甸甸的總挪不開。
過兩天找了個機會,採珠見着了香露說的那個同鄉魏繡。魏繡生得也有幾分秀美,都是一年進宮的,年歲自然同採珠她們差不多,可因爲生過病,做過苦活,魏繡已經顯出幾分老態了。
採珠拐彎抹角的打聽,魏繡知道她和香露關係好,倒也沒瞞她:“是啊。當時說是拔幾個人去宜秋宮伺候,那會兒還以爲自己穩能選上。結果自己一大意,叫人給算計了。有人從背後把我推進水池子裡,寒冬臘月,從水裡撈起來就病倒了……”
採珠只覺得嘴裡有些發苦:“那,頂了你被挑上的人,你可還記得?”
魏繡說:“當時挑走好幾個……這麼長時間了,也記不清楚了。”
採珠想,應該不是含薰做下這種背後暗算人的事。人都想往高處走,這沒什麼錯,只要不是踩着別人的屍骨當踏腳石就成。
可是爲什麼她心裡有點兒不安呢?
四皇子正把兒子扛在肩膀上,陪潮生逛園子。
阿永樂得咯咯響,兩手揪着他爹的頭巾。潮生不斷的囑咐:“你當心些,別把他給晃下來了。”
四皇子說:“放心吧。”
他還擔心兒子的口水全落到他頭上呢。
翅子五彩斑斕的大蝴蝶翩躚飛過,阿永扯着他爹就要去追。
太陽大,潮生走得出了汗,慢慢落在後頭。
四皇子停下腳來,阿永喊:“娘!”
潮生笑着應了一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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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年,怎麼沒啥感覺就過來了?
小時候過年多有年味兒。。現在啥感覺也沒有。
咳,好吧,俺感覺就是病好多了,就還有點兒咳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