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5章 將軍握了刀,我執了筆,少年在馬棚月光下讀書
陸景目光仍然落在那少年身上。
少年聽聞書樓二字,神色頓變,臉上竟然多出幾分少年的朝氣來。
原本萎靡、麻木的眼神裡,透過些希望的光。
中年管事眼神也在須彌中有所變化。
他眯着眼睛仔仔細細看了陸景一眼,道:“原來是書樓的陸景先生,當時寫給陸景先生的那一封請帖,便是由我執筆!”
當朝宣威將軍趙子墨早在陸景還住在古月樓時,便曾經派人送來請帖。
當時送來請帖的還有當朝遼遠將軍、通議大夫……
陸景也是因此教青玥學了簪花小楷,便是爲了給這些玄都大府回信,以免失禮。
幾個押送着少年的侍衛,聽到中年管事這般言語,彼此對視之間,眼中都有些猶豫。
中年管事看了那少年一眼,又對陸景行禮道:“還請陸景先生前往東堂稍作歇息,我這就去通稟我家老爺。”
他說到這裡,又望向正被幾位侍衛押着的少年馬伕,皺眉說道:“也算你的運氣,今日碰到這等心善的公子。”
旋即他又對陸景道:“陸景先生人貴心善,想要爲這失職的馬伕求情,自然是他的造化。
可是下人的處置,還要府中的貴人們發話,還請先生見諒。”
陸景頷首道:“我見到宣威將軍,自然會向他說起此事。”
中年管事這才點頭,輕輕揮手,又側過身去,向陸景做了一個請的手勢。
宣威將軍乃是當朝正五品武官,如今在朝,承宣威將軍之號,算其品級,其實和陸府的神霄將軍陸神遠同級。
一旦外放就能夠統兵數萬,巡守邊防。
可是在太玄京中,宣威將軍其實是一個散官,並無實權。
可又因爲宣威將軍趙子墨武道修爲非同凡響,本是寒門子弟,勵志讀書,卻因讀書並無所成,便參軍入伍,沒想到因爲邊境戰功而封了將軍。
也算是太玄京中,頗具傳奇的一位人物。
陸景就坐在宣威將軍府東堂中。
而那少年,仍然被鎖鏈結結實實捆着,跪在東堂七八丈以外。
方纔陸景一路進了東堂,那中年管事與他介紹。
這少年名爲魏驚蟄,他原本是一座商賈之家的馬伕,後來宣威將軍起勢,玄都中的府邸,都是由那商賈操辦,也就被送到了這座將軍府中。
這名爲魏驚蟄的馬伕少年,跪在院中,看到陸景遠遠看着他,朝着陸景緩緩叩首、行禮!
他雖無言,但心中感激之意,已然在那叩首中顯露而出。
恰在此時,一位身軀高大、氣勢巍峨,絡腮鬍、鷹鉤鼻的勁裝中年人揹負雙手,緩緩走入東堂中。
這中年人面容粗獷,眼神銳利,揹負雙手步入中堂。
陸景只覺得有一股灼熱的風隨他而來,直落在陸景身上。
“陸景先生。”
宣威將軍趙子墨神色帶笑,輕輕擺手道:“先生不必行禮,我少年時也曾立志讀書,只是後來一無所得,可骨子裡我卻仍然是一位讀書人。
你乃是書樓的先生,自然不必向我行禮。”
趙子墨笑容豪邁,說話如同雷動,黑色絡腮鬍顫動間,磅礴大氣。
趙子墨身後還有一位年輕公子,看起來比起陸景還要大上一二歲。
可他隨着趙子墨走入東堂,恭恭敬敬朝着陸景行禮。
“陸景先生,這是犬子。”
趙子墨介紹道:“今日你來拜訪,我特意叫來了他,好讓他看一看什麼纔是少年風姿。”
這位宣威將軍臉上帶笑,上下打量陸景間,眼中滿是欣賞。
那少年公子卻恭恭敬敬爲二人倒茶,臉上並無絲毫不悅,反而甘之如飴,偶爾看向陸景,眼神中也只是崇敬。
“不曾遞上拜帖,便前來叨擾,是陸景唐突。”
陸景對於這豪爽的趙子墨,頗有些好感。
光聽這名字,像是一位循規蹈矩,胸中有幾點筆墨的書生。
但行事作風,宣威將軍卻勢如雷火,玄都中有許多人恨他不死,也有許多人由衷敬佩他。
“陸景先生召獸見帝之時,我恰好正要出宮,也恰好看到少年先生當時的英姿。
那時我便十分羨慕陸神遠,他倒是生了一個好兒子。”
趙子墨道:“如今玄都士子中,有風骨的有
,清貴的也有,但是生於寒微,是能少年立志的並不多見。
我時常以陸景先生來鞭策我的兒子,只希望他們生於豪奢,卻不因豪奢而失了登高的志向。”
陸景有些發愣,他也不曾想到這宣威將軍,對於他的評價竟如此之高。
趙家公子就站在趙子墨身後,他似乎受了自己父親的影響,看陸景的眼神便如同得見名師。
“這玄都大府,並非全如陸家一般,趙子墨這等嚴苛教子,倒是並不多見。”
陸景這般想着,又有下人上菜,趙子墨請陸景品嚐,又向陸景詢問書樓中,那些少年士子的生活。
從趙子墨眼神裡,陸景可以清楚地看出,他對於讀書一事,仍然十分嚮往。
大約過了盞茶時間,那中年管事前來,與宣威將軍耳語幾句。
宣威將軍這纔看向東堂之外的馬伕少年魏驚蟄。
“兩匹巨宛馬價值千金,伱這般處置也是應當的。”
趙子墨先是對那中年管事頷首。
又對陸景笑道:“我平日裡並不操勞這府中許多事,下人也都是這管事在管理,如今出了這檔子事,如果饒了這少年,府中的下人只怕會有所鬆懈。”
“御下便如行軍,時刻賞罰分明才能保證府中不亂。”
趙子墨說到這裡,微微一頓,又對陸景笑道:“可是這少年也有功勞,若無他犯錯,陸景先生又如何會來府上爲他求情?
再說闔府的下人,如他一般好運的也不多,饒他一次又何妨?”
宣威將軍擺了擺手,對了管事說道:“放開他吧,再給他送些藥去,治一治身上的鞭傷。”
這讓原本準備了許多關於讀書,關於少年明志等等說辭的陸景,都有些意外。
可對於宣威將軍來說,兩匹巨宛馬似乎並不算什麼。
“想來陸景先生成名之後也收到許多請帖,這些請帖大多是爲了招攬先生,可我不同,我只是爲了與先生交談,看一看少年志氣。”
趙子墨臉上豪邁笑容也逐漸收斂,不知想起了什麼,搖頭道:“二十年前,我於寒門中勵志讀書,以爲非學無以廣才,非志無以成學。
可是後來,趙家越發衰敗,我讀了幾年書,母親病死,父親嗜賭成性,就連與我有了婚約的小姐也不願嫁我,我連童生都不曾考上。”
趙子墨嘆了一口氣:“爲了躲避家父的賭債,爲了吃上一口飯,我不得不棄書從戎,沒想到卻修了一身武道,成了另一番光景!
可是……我仍然覺得少年勵志太可貴,哪怕時至今日,我想起那時讀書的我,也只覺少年的志向難能可貴,我戎馬十餘載,卻褪去了少年的銳氣,只剩下一身殺伐,只剩下一身赤血,哪怕修了一身先天氣血,也終究不得圓滿。”
趙子墨說到這裡。
陸景終於明白眼前這豪邁將軍究竟爲何會高看他一眼。
因爲他心中仍有着對少年讀書立志的遺憾。
少年時有了遺憾,莫說年歲到了中年,便是垂垂老朽之際,也許還會長吁短嘆,希望再鮮衣怒馬少年時。
正因如此,陸景也只覺得眼前這宣威將軍卻有幾分不同。
於是他想了想,開口道“將軍,人生便是世間百態,你又何須遺憾?”
“少年不一定要風光霽月,赤血肝膽也同樣不凡。”
陸景側過頭去,望着正被人解開鎖鏈的魏驚蟄,輕聲道:“將軍是寒門之子,少年時讀書不成,卻從戎持槍,殺出一身赤血肝膽,如今高坐將軍府,雖不是執筆的儒官,可一路走來,卻也算得了圓滿。”
“我是大府庶子,不曾握刀,也不曾上陣殺敵,卻也年少讀書,不曾墜入泥潭。”
“而遠處那馬伕魏驚蟄……”
他嘴角露出些笑容來:“我今日無意中撞見他,聽聞他身爲馬伕,卻也仍然偷空讀書,聽聞他說,可死卻不可失了清白,讓我想起之前的我。
一介馬伕少年,不曾意氣風發,更不曾看滿樓紅袖招,肩上也並非是草長鶯飛、清風明月,反而是臭不可聞的糞土,他也許不曾立志,卻也是人生一態!”
“將軍握了刀,我執了筆,這少年在馬棚月光下讀書……不論如何,往後都不應有遺憾纔是。”
陸景語氣緩慢。
此時那少年已經跪在東堂中央。
他肩頭在微微顫動,眼中落下淚來,只是朝着陸景和宣威將軍叩首。
便如陸景所言,在無數個清寒月光下,魏驚蟄在馬棚下讀書,只覺得書中自有他在枷鎖中無法看到的大自由。
爲此,他甚至忘了自己並非良人,讀書無用。
只覺得少年時,讀一讀書,往後若有幸與哪個丫鬟成了家,還能教自己的孩子認字,不至於如同他的老父一般,也當了一輩子馬伕,卻連馬字都不會寫。
趙子墨也看着那少年,平日裡他深居簡出,只顧練武,他的馬也並不歸魏驚蟄打理,所以並不知這少年的事。
如今聽陸景這番話,趙子墨心中也生出幾分感慨。
也正是在此時。
陸景也徐徐轉過頭來,目光落在趙子墨身上,道:“便如我所言,我見着少年如見昔日的我,心中也忽然覺得既有讀書之志,就不該在馬棚中偷光而讀。
將軍,陸景向來不願求人,今日倒是願意爲這少年求一求將軍……
少年究竟是否繫了繮繩也暫且不論,他身爲馬伕,那兩匹巨宛馬死了,便是他的罪責。
若是陸景願意爲他償還這兩匹價值千金的巨宛馬,再附上這少年賣身的錢,不知將軍是否願意放着少年出府?”
陸景聲音並無多少激昂,似乎是在說一件稀鬆平常的事。
可當東堂中的魏驚蟄聽聞此言,眼神先是怔然,旋即似乎渾然忘了自己周身淋漓的鮮血,一拜而下!
“砰!”
一聲沉悶的響聲。
魏驚蟄額頭流下鮮血也不願起身。
“不必如此。”
陸景搖頭道:“我之所以如此開口,也是因爲趙將軍不似其他玄都將軍,心中眼中並非也只有功利,你謝我,不如先謝趙將軍。
既然是你失職,他願意饒過你,本來便是極大的恩德。”
魏驚蟄起身,已然血流滿面,卻仍然朝着趙子墨叩首行禮。
趙子墨身後那少年公子眼中似有些不忍,不願意看魏驚蟄。
由此可見,趙家這管事確實將府中打理得井井有條,懲罰下人甚至奪命之時,這少年公子大約也極少看到。
趙子墨眼神先是落在陸景身上,又落在魏驚蟄身上。
他並沒有思考太久。
畢竟對於趙子墨而言,這魏驚蟄僅僅只是一位少年馬伕,若是今日沒有陸景,他早就被府中的管事殺了,以敬效尤,值不了幾個銀子。
而此時眼前這少年書樓先生,想要全一全自己的憐憫之心,自己相助一番又有何妨?
趙子墨想到這裡,轉頭看了一眼中年管事。
那中年管事立刻走出東堂,大約僅僅過了半刻鐘時間。
便已然拿來了魏驚蟄的身契。
他將那契約遞給陸景,隨口道:“陸景先生,這是魏驚蟄的身契,在現在的太玄京,他不值幾個錢。
至於那兩匹巨宛馬,雖然價值千金,可在我眼裡卻也算不得什麼,便當做是我送給先生的禮物。”
趙子墨說得輕巧,不願意收陸景的金銀。
可是陸景卻知道,趙子墨若是答應下來,他籌來銀兩,這件事情其實已經落下帷幕,至多算是趙子墨給了他幾分臉面。
可這位宣威將軍不願意收陸景的金銀,這件事情反倒算是一個不大不小的人情。
此時陸景卻也並不多言,他接過趙子墨手中的身契,不曾自己收起來,反倒站起身來,扶起魏驚蟄,將身契塞入他的手中。
想了想,又從袖中拿出二兩金子,遞給魏驚蟄。
“去吧,去找個大夫看一看,尋一個生計,等安穩下來,也莫要忘了讀書。”
魏驚蟄一語不發,收下身契,又要朝陸景下拜。
陸景卻扶着他的手臂,任憑魏驚蟄如何用力,都無法躬身下拜。
於是,魏驚蟄便如此走出東堂,有遠遠朝着陸景和趙子墨躬身行禮,繼而一瘸一拐離去。
“先生有君子之風。”
趙子墨哈哈一笑:“而且你一身氣血,已然鑄就熔爐,氣血浩大,如同火爐熊熊燃燒,我在你的年紀尚且不曾鑄骨,先生倒是讓我頗爲意外。”
趙子墨身後的少年公子神色中的敬佩越發濃了。
既是書樓先生,又是召來獬豸瑞獸的少年天才,修了一身氣血,十七歲鑄造氣血熔爐……
無論是哪一項成就,對玄都絕大多數大府子弟來說,都極爲難得。
……
陸景並未急着離去,和趙子墨又說了許多話。
因爲宣威將軍的性子也頗合陸景的胃口,提及陸神遠時,趙子墨也仰頭大笑,只說陸神遠練功走火入魔,已經不像是人間之民了。
當時的陸景,並不知宣威將軍在說些什麼,也並不願過多理會。
直至戌時,陸景才從宣威將軍府中出來。
時辰尚不算晚,可如今已經是初冬,時至此時,天也已經黑了。
陸景不過向前走了百步,就見到一個人影從巷中走出。
正是魏驚蟄。
魏驚蟄神色疲憊,對陸景躬身行禮:“恩人……”
陸景看了他一眼,皺了皺眉頭:“你應當去找個大夫瞧一瞧,若是風寒入了骨,治起來便更麻煩許多。”
魏驚蟄深吸一口氣,遞上手中的契約:“恩人救我,驚蟄不過一副軀體,除此之外無以爲報,望恩人能夠收下這契約……”
陸景朝前緩緩走去,魏驚蟄便跟在身後。
“你年歲多大了,又當了多久的馬伕?”陸景詢問。
魏驚蟄先是咬牙忍着身上劇痛,足足過了二三息時間,這纔回答道:“回恩人的話,驚蟄年齡已過十八,從六歲開始就在別家府邸隨着父親養馬。
後來,一匹野丘馬中邪發狂,父親死在馬蹄之上,我就被賣給了一個商人府邸,再加上這趙家府邸中的六年,養馬已經有十二年時間。”
這少年身上許多傷口,若是旁人只怕疼的站都站不穩,可魏驚蟄忍下傷痛,說起話來卻無絲毫停頓,一氣到底。
陸景頷首,旋即又突然問他:“你養了十二年的馬,做了十二年的家奴,如今又想將這身契給我,換一處地方當家奴?”
魏驚蟄一愣,低下頭來,又道:“恩人……”
陸景朝魏驚蟄輕輕一笑:“不必如此,我救你有些其他原因,但是將這身契給你,卻還是因爲你的心性,是因爲你確確實實讓我想到當初的自己。
希望你以後,能始終讀書精進,不要……辜負了我對你的期許。”
陸景並非是在說謊。
他之所以注意到這少年,還是因爲那明黃機緣。
可是,當陸景看到這少年眼神,看到他生死在前,卻仍然堅定,又想起這出身清寒的少年,只是一個可憐的馬伕……
便不曾再多動什麼心思,直接將那身契給了這少年。
“公子……是難得的好人。”魏驚蟄這般說着。
陸景道:“身處之地不同而已,我與你經歷相同,救了你,你覺得我是好人。
可實際上,宣威將軍趙子墨以及那趙家公子其實也算不得壞人,他們身處高位,自然要畜養家奴,要賞罰分明。
說到底,是這世道的緣故。”
魏驚蟄側頭想着,似乎無法理解,陸景走了一陣,便看到一處藥堂仍然開着,遠處也有一輛馬車駛來。
“行了,你以後有事,可前來書樓找我,如今要緊的是去藥堂治一治。”
陸景一邊說着,一邊攔下馬車。
魏驚蟄便目送陸景離去,他眼中似乎還有許多不解。
良久之後,魏驚蟄朝着那馬車離去方向,躬身行禮……
當他再度起身,眼神也堅定許多,與此同時手臂處,一塊黑色如同胎記般的印記,竟然在……緩緩發光。
……
皇宮中的七皇子,不曾開府,又在面壁思過,自然不可每日見客。
只有每旬第一日,纔可見一見重要的客人。
就算是李觀龍、李雨師這等人想要見他,想要從他府中拿出些東西,也要安安穩穩等候時日。
正因如此。
陸景終於能夠安安穩穩度過四五日時間。
四五日轉瞬逝去。
陸景元神早已經修復如初,甚至又有了長足進步,變得越發凝實。
但在經過遊聖符水加強後的隱龍枝遮掩之下,陸景的元神依然佈滿裂痕,不是之前那般金光璀璨。
得到神武天才這一命格之後,陸景修行速度也更快了許多。
五段真玄掌在每日習練之下,已然能夠氣血奔涌,擊出四段熔爐氣血,一段疊加一段,一段強過一段。
四段疊加之下,甚至比起那些需要消耗大量氣血,幾式便能讓氣血枯竭的剛猛武道功法,殺傷力還要來的更加可怕!
氣血熔爐的境界,就能夠將真玄掌練到第四段的武道修士,用鳳毛麟角來形容都並不爲過。
七十二式鱷魔鑄骨功,更是被如今的陸景練到出神入化。
七十二式招數信手拈來,氣血獵獵而動,往往一擊之下,便有大幾千斤的巨力,而且還能得以持續。
書樓中,也有許多改變。
陸景將自己的課業,挪到了清早的辰時,這樣一來,白日遇事,也不會耽誤課業。
他這草書課,每日上課的弟子本來也並不固定,誰有閒暇就來聽課,倒也不會和其他先生的文章、典籍課業有所衝突。
區區幾日時間。
陸景的聲名在這玄都中,也被更多人所知。
原因在於,一層樓中陸景草書的臨摹書帖,逐漸傳到了書樓之外。
很多人其實早已經知曉陸景在書樓中,教授的是書法筆墨。
以前倒也並不在意,可如今,當陸景草書臨摹書帖從書樓中流出……
衆人終於知曉爲何書樓要聘請陸景這麼一位年輕士子成爲書樓先生,教授草書課業!
就連許多擅長書法的名士見了陸景的草書,也都提字評價。
大儒季淵之評價陸景:“字之體勢,一筆而成,偶有不連,而血脈不斷,雖是少年,卻已然得草書風韻,殊爲不凡。”
季淵之聲名極重,陸景尚在陸府時就曾經讀過他許多典籍,比如那一部知慎!
他公開爲陸景草書提字,評價如此之高。
引來諸多名士紛紛賞析。
在陸府中提下“觀古鬆院”四個字的大儒李慎更是提字:“銳氣如劍,丰神蓋代”八字,一夜之間,陸景名聲大噪!
就連季淵之都不明白李慎爲何對陸景草書有如此之高的評價。
二人坐而相談。
當李慎拿出陸景近日寫下的書帖,就連季淵之都驚爲天人,道:“短短數日,這陸景的草書之勢爲何又變,如同丹崖絕壑,筆勢堅勁?”
這位享譽天下的大儒不明白,就連陸景都不曾注意到……
自從自己領悟了扶光劍氣,便如太子所言,以筆墨之勢成劍氣,他一手草字便越發如同驚雷盪漾,神采動人!
可無論如何,僅僅是這數日之間,書樓少年先生陸景的草字,就已經享譽玄都。
陸景這幾日除了每日去書樓教書之外,便按時回空山巷,認真修行。
玄都中許多風雲,陸景雖有耳聞,卻也並不全然知曉。
翰墨書院中幾位先生也都性子清淡,不理外物,每日鑽研學問。
江湖和袁鑄山偶爾會過來與他請教,他們也並未多言,只是眼神卻顯得越發尊敬。
這一日,天上又落大雪。
陸景從書樓中回來,剛剛步入空山巷,身後有一道黑衣道袍身影徐徐浮現出來,向陸景行禮。
陸景見到周遭景象扭曲,就好像那一日被擾空鏡覆蓋那般。
這黑衣道袍的老者,陸景之前就已經見過,似乎是王妃身邊的謀士。
道袍老者親自前來,遞給陸景一份書信,便要離去。
陸景請他稍等,去了院中,又拿出一疊草紙來。
“王妃那一日曾說,要學一學這簪花小楷,這些筆墨都是我閒暇時仔細寫就,稱不上出彩,但用來臨摹練習,也是足夠的。”
黑衣老者接過草紙,目光一瞥,聲音有些沙啞:“景公子不必謙虛,你是書法名家,雖然並不曾浸淫楷書,可終究有一手的筆力,便是這小楷又能差到哪裡去?”
“既如此,替我謝過王妃。”
二人交談。
那黑衣老者也就此離去。
陸景回了院中,打開信封,取出信件,一字一句讀過。
他神色有些變化,眼中閃過些異色來。
青玥口中正哼着不知從哪裡聽來的民謠。
“華山畿,華山畿,
君既爲儂死,獨生爲誰施?
歡若見憐時,棺木爲儂開……”
這民謠稱不上吉利,但卻似乎代表了少女心事。
陸景聽了一陣,又和青玥說了好一會的話,這纔出了小院。
他一路來到諸泰河河畔。
雖然是冬日,可太玄京諸泰河煙雨橋周遭,仍然有許多畫舫停泊。
兩旁街道上,繁華似錦,高樓林立。
這裡正是太玄京中,最興盛熱鬧之處。
比起太玄宮周遭街上的相對寧靜,煙雨橋周邊的街巷卻人來人往,三教九流皆有。
既有王公貴族,又有尋常百姓。
既有吃穿不愁者,又有爲生活疲於奔波者。
——
陸景走在諸泰河河畔,過了煙雨街,穿梭在人羣中。
恰在此時。
人潮忽然涌動。
河面上許許多多停泊的船隻,原本還十分安靜,忽然就有許多女子從中走出。
這些女子中,既有花樓中的姑娘們,又有前來遊玩的小姐。
她們以手帕掩面,踮起腳來,看着遠處。
遠處河面上,也有一艘船緩緩駛來。
那船上,一位白衣公子正隨意站着,似乎在眺望岸上的風光。
船頭還放着一架古琴,古琴乃是深褐色,雕琢着許多花紋,古樸而又華貴。
陸景好奇看去,當他看到那白衣公子時,眼裡又流出些好奇之色。
“我來看他的善堂,沒想到還能遇見他,這倒是有些巧了。”
船上風度翩翩,引來諸多少女目光的,自然是樣貌如落凡仙人,享譽玄都的許白焰。
許白焰此刻就站在船上,他臉上依然帶着輕笑,笑容如若春風般明媚,雙眼如若星辰一般明亮。
不愧天質自然許白焰之名!
周遭無論是大府中的小姐,還是平民姑娘,都站在岸邊遠遠望着許白焰。
陸景沒來由感到有些尷尬,搖了搖頭,便繼續向前。
一路上,陸景聽到許多少女都在談論許白焰。
許白焰如今乃是朝廷協律郎,又有楚神愁那等的名師,大府小姐除了他的樣貌之外,往往稱頌他的成就,以及他的良善。
而平民姑娘們,則覺得許白焰出身寒微,一路登高不屈,最終有此成就,乃是太玄京一等一的良人。
若是陸景不認識的許白焰,也許也會這般覺得。
因爲這數年以來,許白焰在玄都中的聲名不可謂不清貴!
他相貌俊美非常,又有官身,元神天賦也堪稱不凡,能夠從無數平民中脫穎而出,心性更是不必多言。
而且更難能可貴的是……
許白焰發跡之後,在這諸泰河畔,辦了一處善堂。
善堂中,救濟了四十多位流離失所的孩童,三十餘位或殘障、或老朽的平民!
偶爾還會施粥,讓太玄京中吃不飽飯的人們,能多一頓粥飯。
陸景今日前來諸泰河畔的目的,便在於此。
許白焰前來此地,也大致是爲了去那善堂中。
除了許白焰和陸景之外。
還有一位身穿白紗衣,三尺青絲垂落肩頭,腦後簪一支雙蝶白玉釵,皎麗無雙,皓質呈露,芳澤風流的女子也朝着善堂而去。
含採姑娘跟在這女子身後,時不時還看向諸泰河面,對那女子說道:“小姐,這許公子可真是難得,從卑賤之地成貴,如今有名有利,享譽玄都,卻還記着那些貧苦人……”
“那幾個孩子送去許公子的善堂,想來也不用受苦了。”
走在前方的女子煙眉似蹙非蹙,道:“還需要去看一看才行。”
ps:大家都點一下角色比心啊,這書追讀的人數很高,差不多兩萬,在起點也是排得上號的,可是角色比心四五天點了四百多,這也太離譜了,都點一下,反正也不費事。
(23/49),多出12章欠更,是9500到15000月票的欠更。
這章八千字,少一千字,明天補,大家月票太多,一天漲了六千,看來下個月還是要九千字更新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