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國公之變死了一位皇子,而且被陸景劍光斬去頭顱的是禹玄樓,是當朝十三位皇子中,除卻太子,天資最盛的貴人!
崇天帝讓七皇子取大伏之勢,以養重瞳,也許在崇天帝的謀劃裡,禹玄樓也有極重要的位置。
可在這麒麟街上,陸景的劍太利,風雨境太過神秘,見素府死了皇子妃已經是天大的事,如今卻又生了驚天動地的惡事。
申不疑懸空而立,他雙腿已廢,身爲純陽天人,卻自有一番嶙峋傲骨。
他從來沒有料到,陸景這麼一個成名不過兩年的小輩膽敢在太玄京中殺七皇子,也從來不曾想過,他法家申不疑當面,陸景能殺禹玄樓!
只至陸景那綻放了銀光的長劍沾染一抹血跡,飛落陸景的手中。
陸景握劍,麒麟街上再度風雨瀰漫,遮掩住陸景的身影,申不疑陡然震怒。
他身後元氣匯聚,元氣中夾雜着風波重重,又有雷劫若隱若現。
足足三百六十道神念密佈於空,每一道神念中都有雷霆裹挾!
劫雷!神念!俱都是元神修士強橫所在。
而神念分裂數量,則是天人奧妙。
三百六十道神念,共同勾勒符文,繁複玄妙的符文縈繞在申不疑周遭,化作一身符甲,牢牢包裹住這蒼老不堪的法家名士!
然後,申不疑身披符甲,終於落地。
一時之間,風雨中頓生波瀾,似乎是在醞釀一場大殺機。
而自那風雨中,褚國公手持知山錘破霧而出。
他看到了禹玄樓的頭顱、屍體,看到了灑在青磚上的血。
不知爲何,褚國公見此情景,又在這朦朧的風雨境中,他眼中竟然有一絲輕鬆一閃即逝……
七皇子與太子的爭端是聖君行棋!
他們這些陪襯的棋子本無任何選擇的餘地,卻不料陸景氣性猛烈,連禹玄樓都敢殺。
褚國公轉過頭去,卻見此處的大風大雨漸有停息之色,申不疑不知去了哪裡,而風波隨雲而動,竟去了長寧街。
禹玄樓已死的驚天消息,隨着風雨收斂傳遍太玄京。
——
“景弟殺了……七皇子……”
寧薔劇烈咳嗽。
她心中的隱疾因爲青玥與十一先生幾次藥方調理已經好了許多,雖還有許多諸如“年齡已長”、“門當戶對的姻親”等等煩心事,可終歸不至於那般難熬了。
但今日噩耗傳來,寧薔心中一急,舊病隱有復發,咳嗽時,鮮血染紅了手中的白色錦帕。
“表姐……”
陸漪原本耷拉着腦袋,見自家表姐這般模樣,又想起景三哥犯了這般的大事,幾無活命的道理,臉上滿是淚痕。
此時這太樞閣次輔府中的小亭裡,一片愁雲密佈。
亭外也下起雨來。
寧薔咬着牙,死死壓下喉嚨中甜意。
陸漪目光呆滯。
唯獨陸瓊單純直白:“陸景一不是什麼皇親國戚,二沒有什麼能爭神器的權柄,更沒有權欲可言,否則他早就出仕爲官了,朝廷說他謀逆,究竟謀得是哪門子的逆?”
一旁枯坐着的盛姿神色頓時一變,索性仙遊公主去探消息,不在當場。
大柱國府上的公子蘇照時向來溫和,此時也皺起眉頭朝陸瓊搖了搖頭,陸瓊自知失言,緊緊抿着嘴脣,不再說話了。
盛姿擡起頭來,靜靜的看着天上烏雲堆積,進而落下雨來。
她心中太過無力。
當朝太樞閣次輔的女兒,在這等大事面前就像是被浪潮推走的石子。
就在她出神之際,她眼角的餘光隱約察覺到,雲雨帶來的朦朧霧氣中,隱約有什麼東西墜落了,落在了院裡的池水中。
——
“七皇子死了!”
盛如舟扶着姜白石站在東堂屋檐下。
姜白石難得站得筆直,他擡頭看着天空,眼神裡有些遺憾。
“沒有重瞳值守,就看不清天闕命脈所在了。”姜白石嘆氣。
盛如舟扶着自己這位半生飄零,半生位居天下巔峰的老師,心中實爲不解。
“一位天下最風流的白觀棋,一位有望成真君境的陸景……究竟是什麼棋局能夠抵過此二人?”
姜白石不答,只說道:“好一場大雨。”
好一場大雨!
大雨傾盆而下。
太玄宮中微弱的燭火好似滅了。
太玄宮外,有山水倒影,似是一片蜃景。
而那山水也並不曾維繫太久,終究破碎,被捲入風雨中。
陸景站在書樓修身塔第五層。
他看到觀棋先生往日的桌案上,擺放着兩樣東西。
一塊美玉,玉色清透。
陸景拿起美玉,入手溫潤。
另一樣東西是一枚錦囊,陸景不需打開錦囊,就已經感知到錦囊中的物事。
“天脈。”
觀棋先生最終還是將這極珍貴的寶物留給了他。
陸景再看書樓,今日之後,太玄京中的書樓再也不是書樓。
觀棋先生死了,九先生、十一先生離去,其餘先生也許自今日之後,也有許多人離開太玄京。
“學問”二字,其實勝不過染血的劍。
陸景眺望整座書樓,忽然道:“百里先生,可否勞你一事?”
天上萬朵雲中,有一朵落下,化爲一道人影。
“你運氣不錯,大柱國以及宮中二位老人,還有那桃山的道人,俱都去了真武山。”
百里清風化身前來,徐徐開口。
陸景搖頭:“如果他們不曾去真武山,先生也許會拖一些時間,不會在此時進宮。”
百里清風大約覺得陸景的話有道理,點頭。
“你想要做什麼?”他道:“伱這後輩頗合我胃口,若是放在以前,我孤家寡人倒是可以護你一番,只可惜現在那三座山上生靈太多,護了你,他們便要死了,大伏真正強大的,是萬千鐵騎。”
陸景道:“宗主可否搬走這修身塔?”
百里清風一愣。
陸景面無表情道:“學問其實在哪裡也都無妨……只是河東世家拿了修身塔中的典籍,大抵會淪爲他們自珍斂勢的工具,與其如此,還不如暫且由道宗保管。”
百里清風頓時明白過來。
他正要說話,卻聽陸景腰間長劍微動,一道藍色的光輝涌現,孔雀劍靈向百里清風行禮。
百里清風苦笑一聲道:“我救你殘魄,卻成了陸景賣我的人情。”
“既然如此,也罷,一座修身塔,就算我趁火打劫,共分書樓底蘊。”
他話語至此,又左右看了看,忽然起了大興,腰間封妖敕魔的令牌懸空,照出一道燦爛的輝光。
頓時,修身塔外一陣雲霧縈繞,元氣化作修身塔的四肢,修身塔竟然拔地而起!
修身塔生靈了。
“陸景,我且先行一步,在燭星山等你,你若能活,就來燭星山領修身塔。”
“你莫要耽誤時間,儘快出城去吧。”
陸景眼看修身塔曲起四肢,拔地挑起,入了雲中。
他聽到了百里清風的話,卻搖頭。
搖頭間陸景看向書樓大門,探聖公陳探聖正揹負雙手打量着偌大的書樓。
他似乎不知陸景也在書樓中。
百里清風看到陸景的眼神,就猜測到他的打算。
恰好又聽陸景輕聲自語。
“先生殘魂猶在,我怎能這般離去?”
“何不鬧一個天翻地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