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堂裡如沒人一樣死寂,花春茫然地擡頭看了宇文頡一眼,還沒來得及問是怎麼了,就聽見了一聲冷笑:
“花丞相的禮數真是周到。”
心裡一驚,花春立馬反應了過來。
她現在是在古代,上頭那個是萬人之上的皇帝,頂着花丞相的身子這麼大大咧咧地坐在了朝堂之上,簡直是鶴坐雞羣,他不看她就有鬼了!
立馬捂着腰站起來,花春老老實實地跪了下去,顫聲高呼:“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宇文頡低眼看着她,微微皺了皺眉。
從上回杖責開始他就覺得哪裡不對勁,花丞相是不是被他打傻了?會痛得大叫不說,現在還會抖着聲音說話了,以前那個打不怕罵不怕剛勁鐵骨的丞相大人哪裡去了?
還以爲不管面對什麼,他那臉上都不會有一點變化呢。
頓了頓,他別開頭,意外地沒有爲難他:“衆愛卿平身。”
“謝皇上!”
唐太師擔憂地往花春那邊看了一眼,就見他十分僵硬地一點點挪着身子,像是怕扯着傷處,以至於姿勢很扭曲,動作也很慢。
衆人都已經站直了身子,花春是站在最前頭的,這樣的造型自然是十分惹眼。
宇文頡難得地又看了她一眼,眼神頗爲古怪,然後轉眼看着前頭,開始聽衆人稟告要事。
六部官員一個個站出列去說話,又挨個退回隊列裡,大殿裡嘰裡呱啦的聲音此起彼伏,一轉眼就過去了半個時辰。
李中堂側頭焦急地看了花春好幾眼,他們的摺子可都是在丞相手裡啊,今日不說,明日就又晚了。
感覺到四周射來的強力視線,花春眼觀鼻口觀心,巋然不動。
她不是膽小,畢竟以前也跟着上司開過重要會議,大場面都見過。但是袖子裡那幾本摺子實在是關係重大,在朝堂上說出來,皇帝做不了決策不說,心裡肯定還會更記恨她。
所以一直到早朝結束,她也沒吭聲。
“丞相大人沒有話要說嗎?”唐太師看不下去了,大聲問了一句。
這完全是趕鴨子上架,此話一出,衆人、包括皇帝的目光都落在了她身上。
花春撇嘴,僵硬了一會兒,無奈地捂着腰出列:“臣的確有事要啓奏,只是事關重要,還是等早朝結束,陛下移駕御書房再說吧。”
宇文頡皺眉:“朝堂本乃商議要事之地,丞相有什麼不得了的要事,非得早朝之後說?”
花春笑了笑,學着其他人的樣子拱手行禮:“回皇上,朝堂的確是商議要事之地,但微臣要啓奏之事關乎後宮,故而只宜置之朝後。”
“哦?”宇文頡看着他:“既然丞相也覺得後宮之事不該朝臣過問,又何必還要同朕稟告?後宮乃朕之家宅,丞相是佐王之臣,並非管家。”
只要一對上花丞相,宇文皇帝話裡必帶火藥,花春這話已經是含蓄又體面了,他卻依舊開口就噴火。
花春明白了,宇文頡就是橫豎看不慣花丞相,不管她做啥都是錯的。
有這個覺悟,那她也不必太顧忌。
“皇上此言不妥。”她彎腰道:“後宮雖乃皇上之家宅,卻也是天下之大家,正如皇后被稱母儀天下一樣,後宮之事,也與天下百姓相關。與天下百姓相關之事,都是大事,臣也自然都當效力。”
“但,俗話說得好,家醜不可外揚,故而有些話,臣覺得還是私下來說更爲妥當,請聖上明察。”
她在現代就是從政的,雖然沒混多久就自己辭退了,但是官腔也還是會打的。
聽着這些話,宇文頡坐在龍椅上,身子靠在一邊,一雙偏褐色的眸子平靜地看着她,表情高深莫測。
唐太師等人背後都冒了冷汗,十分擔心皇帝一個不高興又找花丞相麻煩,雖然丞相今日說話的態度,已經比從前好了很多了,但是皇帝的心思誰能猜得透?
朝堂上又是一片寂靜,花春保持着行禮的動作,只覺得屁股一陣陣地疼。
許久之後,宇文頡纔開口道:“行了,退朝吧。丞相有事,那就移步御書房。”
“恭送吾皇萬歲——”
一片鬆了口氣的聲音響起,衆人紛紛跪下,花春也跟着混了個禮,然後擡頭,看着皇帝起身從旁邊下去,走出宣政殿。
安慰了一番自己受驚的屁股,花春也連忙扶着秦公公伸過來的手,跟着他走出去。
李中堂和唐太師等人站在原地,看着她一扭一扭的背影,李中堂感動地道:“這捱了一頓打,丞相好像開竅了,今日終於沒有頂撞皇上。”
“是啊。”唐太師抹了抹眼淚:“老夫看見了希望,要是丞相當真能好好說話,皇上也能好好聽話,老夫早些去見先帝都值啊!”
衆人紛紛感嘆,接着三三兩兩地出了宣政殿,回家吃飯。
花春跟在皇帝后頭走,走了一會兒纔想起來後怕。
她竟然真的在一個皇帝身邊,還跟他說話了!伴君如伴虎啊,宇文頡給她的感覺可比現代那些虎着臉的老頭子可怕多了,想起剛纔的話,她背後還起了一層冷汗,手下意識地緊了緊。
“丞相大人不必緊張。”被她抓疼了的秦公公小聲道:“皇上今日心情不錯。”
啥?花春一愣,看了看前頭肩輿上坐着的人。
沒記錯的話他剛剛一直是板着臉的,說話的態度也不怎麼好,這個樣子叫心情不錯,那他生氣的時候是什麼樣的啊?
抿抿脣,花春捏了捏袖子裡的摺子。阿彌陀佛,既然今天心情好,那就一定不要遷怒她,畢竟都是別人上的摺子,她就是個轉發站而已!
進了御書房,宇文頡揮了揮手,後頭的奴才,包括秦公公,便都一起退了出去,大門“duang”地一聲,裡頭就只剩下了他們兩個人。
花春有點慌,低着頭看着自己的鞋尖。
“還不打算說嗎?”宇文頡在書桌後頭坐下,擡頭看着她:“花丞相。”
“臣在!”一個激靈,花春連忙將摺子都掏了出來,僵硬地走了兩步,將東西一股腦都推到了他面前:“請皇上過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