羲王爺一怔,被她這理直氣壯的樣子給弄得越發心虛。
當衆脫衣?這要是個女人,怎麼敢說出這樣的話?又或者,只是說來嚇唬人的?
抿了抿脣,他問:“丞相想如何?”
“微臣不是不懂道理的人。”花春橫眉冷對:“但是王爺三番五次誣陷於微臣。此番更是聯合外人,陷皇上於尷尬之地。若微臣再忍,怕是要令朝中文武百官寒心了!既然王爺要賭,那就賭大一點,若京華證明了是男兒身,請王爺將一半的封地還於大梁!”
衆人都是一震,羲王爺更是臉色一白:“丞相這樣的要求,還說自己不是不懂道理?”
“人若待我以禮,我以禮還之。人若對我以刀戟,我以刀戟還之。”花春一字一句地道:“人言可畏,三人成虎,大家都知道名聲對一個人來說多重要。王爺卻仗着自己的身份,屢次朝微臣潑髒水。一次可忍,兩次可忍,三次再忍,那就是沒了文士的氣節了!”
說着。伸手就開始解官服的扣子,大大方方地就將最外頭的外袍給扯了下來。
裡頭第一件是青藍色的襯底長衫,不大不小,剛好貼着身子,顯出平平整整的胸膛來。
再脫,裡頭就是白色的裡衣,幾乎可以看見花丞相消瘦的上身輪廓。
宇文頡手捏得死緊,眼瞧着她手放在了裡衣的衣帶上,一聲呵斥幾乎要脫口而出。
再脫裡面就沒有衣裳了!
花春神色鎮定,動作也沒有絲毫遲疑,看得宇文羲冷汗直冒,低喝了一聲:“本王還沒有答應丞相!”
“怎麼?”她側眼看過去,眼裡滿是不屑:“今日鬧得這麼轟轟烈烈,讓皇上急傳我入宮,不就是想驗我的身麼?我花京華行事做人都光明正大,王爺既然證據確鑿。那又怕什麼?”
那可是一半的封地疆土。能這樣輕率嗎!宇文羲嘴脣都白了,咬牙道:“丞相要證明自己的身份是丞相的事情,爲什麼要本王拿封地做賭?”
“因爲這是王爺挑起的事情。”花春冷聲道:“王爺就該爲自己的話付出代價。”
“這代價也太過了。”宇文羲皺眉:“封地是先皇賜的,怎麼能說收回就收回?”
心平氣和地看着他,花春皮笑肉不笑:“王爺不是很有把握,說本官是女子嗎?那有什麼好害怕的?您輸不了啊。”
各方來的消息,的確都說她是女子,可……她這樣的行爲,未免太坦蕩了,哪個女子做得出來?況且還有個懷孕的夫人在旁邊,又這麼膽大地跟他打賭……
眼神飄忽了一會兒,羲王爺道:“此事,還是該從長計議。”
有什麼好計議的?花春冷哼,轉身就在太后面前跪下,目光灼灼地道:“臣請太后做主,臣在朝多年。不說鞠躬盡瘁,也是問心無愧。今日卻被羲王爺以這樣莫須有的罪名扣在頭上,他日指不定外頭還會流傳什麼樣的話。既然皇室不能給臣以信任,那臣請辭,迴歸布衣,寄情山水!”木廳撲號。
太后嚇了一跳:“丞相別衝動,你的忠心和能力哀家都看在眼裡,今日之事……怕是有什麼誤會。”
帝王看了看羲王爺:“若是丞相請辭,我大梁損失慘重,那就拿皇弟一半的封地來補吧。”
這情節反轉得,周圍圍觀的人都驚愕不已,紛紛看向下頭跪着的王爺和西夏使臣。
羲王爺好像是在想事情,西夏使臣一個個的卻是嚇懵了,趴在地上一動不動。
丞相不是女子?不是說千真萬確就是個女的嗎?現在好了,誤會大了,他們還被羲王爺拖下了水!這該怎麼辦?花丞相要是反告他們污衊,他們還回得去西夏嗎?
念及此,楊遠塵趕緊開了口:“皇上太后恕罪,臣下等人也是聽信了傳言,誤會了丞相。”
“哦?”帝王問:“聽了哪裡的傳言?”
宇文羲淡淡地看了他一眼。
楊遠塵一怔,眼睛往四處看了看,抖着聲音道:“就是宮裡傳的,臣下等人在宮中行走,聽見不少人在議論。”
“反了天了!”太后微怒,一掌拍在旁邊的案几上:“宮中之人還敢在外使面前編排丞相的不是?”
花春勾了勾脣:“太后不必動怒,今日解釋清楚了就是,宮裡少不得有些看不順眼微臣之人。”
“也是你大度。”寧太后嘆了口氣,道:“快先把衣裳穿上,最近天涼,別又病了。”
“多謝太后關心。”花春道:“可王爺還沒給個說法呢。”
羲王爺回過了神,垂眸道:“本王也是聽信了傳言,所以想來求證,但丞相以封地相要挾,本王自然不能冒這個險。”
“哦?”她回頭看着這人:“王爺的意思是,還是覺得本官是女子,只是爲了保全封地,所以不繼續看了是麼?”
羲王爺默認。
“真是有意思。”花春嗤笑,撿起地上的衣裳重新穿上,轉頭看向皇帝:“所以微臣今生今世只效忠陛下一人,因爲陛下值得。”
宇文羲咬牙。
這話說得,不是明面兒上踩他捧宇文頡麼?花京華也當真是不給自己留後路,好樣的。
“好了。”太后有些疲憊地道:“今日這一場鬧劇也就到此爲止了,丞相夫人都有了身孕,丞相也坦坦蕩蕩,大家各自回去吧,該說什麼不該說什麼,心裡都要有個數。”
“嬪妾遵旨。”旁邊的一羣宮嬪行禮告退,宮人奴才也紛紛撤了出去。
皇帝目光憐憫地看着下頭的西夏使臣:“本來明日就可以啓程回西夏了,今日這事一出,各位不妨在大梁多留些日子,讓西夏王來接吧?”
“皇上饒命!皇上饒命啊!”楊遠塵直接哭了出來:“若是讓吾王來接,臣等焉有命在?”
“那污衊我朝丞相之前,怎麼不想想會不會沒命?”
“臣等……臣等當真知錯了!”
花春搖頭看着他們,道:“有些時候送上門的餡餅不一定能吃,多半是有毒。看吧?中了人家的計了,白白當個墊背的。”
楊遠塵一愣,心思幾轉,驚恐地看了旁邊的羲王爺一眼。
這消息是他告訴他們的,說想要拉丞相下馬,就配合他一起告狀。他一個人告,皇上太后可能還會偏袒,但只要加上番邦使臣,皇上太后多少會顧及大梁顏面,公正處置。
要不是花丞相前頭那麼過分,他們也不至於就氣到去幫羲王爺了。現在好了,反而把自己給害了。
宇文羲眯了眯眼,看着花京華道:“丞相這一手挑撥離間玩得也是漂亮。”
“啊?”花春瞪大眼看着他:“王爺……竟然與西夏使臣是一夥的?”
“……本王沒有這麼說。”
“您不是說挑撥離間麼?”花春眨眨眼:“微臣讀書少,但是也知道這詞兒是用在關係好的人之間的。也就是說,王爺揹着皇上與使臣有很親密的來往啊!”
滿臉黑線,宇文羲怒道:“本王口拙,說不過丞相。”
“有理才能走遍天下,無理寸步難行。”花春笑了笑:“王爺也還是該多看看書。”
羲王爺受不了了,擡頭看着太后道:“母后,兒臣知錯了。”
“跟母后認錯,有什麼用?”帝王淡淡地道:“被你冤枉了的是花丞相。”
花春大方地擺手:“不用讓王爺給微臣道歉,微臣受不起。”
羲王爺一頓,正覺得有點緩和,想順着說兩句好話這事就算過去了,結果花京華接下來一句便是:“直接給點補償就好了。”
宇文羲:“……”
這他奶奶的還要不要臉了?
不對勁啊!今天他明明是信心滿滿,要置花京華於死地的,爲什麼反而被他逼到了現在這份兒上?
平時的算計他也玩得風生水起,但是總要在花京華這裡栽跟頭,也不知道爲什麼。
“說的也是。”太后道:“羲兒就給丞相備厚禮賠罪吧,這事就算過去了。”
“……兒臣遵旨。”
整理好衣裳,花春看了一眼臉色蒼白的青嫋,連忙心疼地將她扶起來,低聲問:“難受嗎?”
青嫋搖頭,只死死抓着她的衣袖:“爺沒事就好。”
“不會有什麼事的。”花春安慰她,然後擡頭看向皇上太后:“青嫋身子不適,既然今日是個誤會,那臣可否先行告退?”
“朕讓人送你夫人先回府。”帝王道:“你留下,跟朕回紫辰殿。”
又有什麼事啊?花春皺眉,不放心地看了看青嫋。後者懂事地鬆開她,笑了笑:“妾身在府裡等爺回來。”
“好。”點點頭,花春跟太后告禮,隨着皇帝一起離開慧明殿。
在慧明門,青嫋便跟秦公公走了,皇帝上了龍車,花春本來是打算在旁邊走的,上頭的人卻伸手出來,一把將她拉了上去。
鋼鐵一般的手臂死死箍着她,將她整個人按進他的懷裡,溫暖又踏實。
微微怔愣,她的下巴磕在他肩上,疑惑地喊了一聲:“皇上?”
“別動。”宇文頡低聲道:“讓朕抱會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