祛蠱的術陣佈下開啓,陳自默稍稍喘了口氣,但並未停下休息,而是喘氣的同時,轉身迅速把盛放了淘米水的湯盆,盛放有白麪糊糊的湯碗,以及注有齊敬業鮮血的小碗,還有那瓶醋,全都拿到了牀邊,蹲下在湯盆和湯碗中分別滴入幾滴老醋,再用食指把小碗裡剩餘的那些雜糊糊抹出來,分別在湯盆和湯碗裡注入一部分,再默唸術咒心法,施術催動本元挾意念透指而出,同時食指不斷攪拌湯盆和湯碗內,直至均勻。
此刻,由於術陣運轉速度越來越快,強勢汲取濃郁的五行元氣,並與天地自然相參形成循環,陳自默體內本元量開始急劇減少,因爲,五行元氣大部分被術陣汲取。
好在是,由於體內大小週天的運轉,同樣生出汲取天地元氣的力,所以還能保持微弱的循環。
牀上,術陣高速運轉,帶動彙集的五行元氣旋轉成渦,又被牀頭地上的“乾雷金符”,和牀尾地上的“坤山水符”吸引拉扯,漸有實質,出淡淡的五彩華光。
肉眼可及,便似一道彩虹橫跨牀頭牀尾。
幻妙非常!
將湯碗湯盆裡的“誘蠱餌”做好後,陳自默猶豫着,是不是封堵體內泄口,從而爲自己儲存些許本元之氣,以應對很快就有可能到來的下蠱術士的反擊?
現在體內雖然大小週天還在運轉,與天地有相參,可陳自默深知,術陣的運轉汲取之力強大,一旦下蠱術士實施反擊,自己再需要施術去對抗的話,體內大小週天現在汲取到的這點兒五行元氣,根本不夠用的。而如果自己被下蠱術士摧枯拉朽地擊垮,那麼和自己息息相連的“兩界衍行陣”,很快就會崩潰。
但如果封堵體內泄口,以目前自己最大可能存儲到的本元,也不足以去對抗下蠱術士的反擊啊。
此時,躺在牀上雙目圓睜的齊曉靜,喉頭一動,頭部和胸部顫了顫,像是要嘔吐的樣子,緊閉着的嘴脣脣角,忽而出現了一絲鮮紅細線,初始像滲出了血絲,如髮絲粗細,越來越長,竟是如同活物般蠕動着,扭曲着鑽出來的,順着脣角臉頰爬到牀上,再彎彎曲曲地向牀下爬去——這根詭異的紅線,大約一尺多長,眼神兒不好的人,離得稍微遠些,都無法看清它的存在。
這根紅線還未爬下牀,齊曉靜的兩個鼻孔裡,也探出了幾條同樣的紅線線頭,扭曲蠕動着爬了出來。
然後是眼裡往外爬,耳朵裡往外爬,嘴裡往外爬……
七竅出紅線!
越來越多的紅線,密密麻麻,幾乎要覆蓋了齊曉靜臉頰以及枕頭靠牀邊這一側大片牀單。如果只是幾條紅線,也只會令人感到奇怪,可如此之多的纖細蠕動,明顯有生命跡象的紅線,尋常人看到,必定會渾身發麻頭皮發炸,心生恐懼了。
陳自默雙眉緊皺,輕聲嘀咕道:“血線蠱……”
血線蠱,在蠱毒中算是毒性較弱的低級蠱,殺傷力小,很難短時間內置人於死地,而且初始對人的傷害性,甚至都不會影響到一個人的正常生活。但正因爲如此,血線蠱纔會被公認陰毒殘忍。被種蠱的蠱體,最初不會察覺,等到察覺時又不當回事兒,尋常人都能扛得住血線蠱帶來的初期影響,但等到真的感到痛苦時,血線蠱已經在體內佈滿,繼而會侵蝕人的三魂五臟六腑七魄,一點點地侵蝕。
被種下了血線蠱的人,也就是術語中的“蠱體”,在種蠱後期每天會有兩到三次的病症發作,發作前後,都會有幾分鐘時間體內猶若萬蟻蝕骨,極度痛苦,而在發作時,蠱體又會神智顛狂,不知疼痛,力氣極大,暴躁如雷,破壞力極強,對他人也極具危險的攻擊性。也因此,每每病症發作之後,蠱體會渾身傷痕累累。
更殘忍的是,即便是被種下血線蠱到了後期,蠱體如果沒有因其它外傷引起死亡,那麼,血線蠱不會導致蠱體的迅速死亡,這個後期,會是一段很長的痛苦經歷。
不過……
由於血線蠱耗時極長,而蠱又是成雙成對出現,下蠱的術士必然會和種下的蠱相互有銜接聯繫,且要與蠱體之間保持相對較近的距離,具體多遠,視下蠱術士的修爲高地來決定,修爲越高可以距離越遠,反之亦然。所以養蠱的術士,一般情況下不喜歡種血線蠱,因爲那太耗費時間和精力,也麻煩。
還有一種情況會使用血線蠱,那就是修爲極高的養蠱術士,想給某個人一點教訓,把血線蠱種下後,就會以極高的修爲自行除去體內血線蠱的雌蠱,或者把雌蠱放出去任其自生自滅,而一旦被放到外面,由於蠱蟲不受天地自然所容,雌蠱很快就會消亡,種到蠱體中的雄蠱,會因爲雌蠱的消亡而狂躁不安,在最短時間內給蠱體造成一定程度不可恢復的傷害,然後崩潰消亡。
這活兒,修爲不足的養蠱術士可不敢隨便做,因爲心念與雌蠱相通,一不小心遭受反噬的話,會要命的。
也因此,養蠱術士一般也不樂意養血線蠱。
雖然,血線蠱相對好養一些。
看着越來越多的血線蠱從牀頭爬下來,或鑽入湯盆,或鑽入湯碗,陳自默內心的緊張,也開始一點點放鬆——既然斷定是血線蠱了,而且下蠱的術士又距離這麼近,想必修爲也高不到哪兒去。
此刻,血線蠱還在不斷地從齊曉靜的七竅中鑽出,使得齊曉靜看起來,也格外可怕駭人。
如果孫芸和丈夫在屋內,肯定會被這般情景,給嚇壞的。
突然,正在往外爬的血線蠱停止了動作,扭曲掙扎着往回退。與此同時,陳自默也清晰感知到了,有術法的力量侵襲至“兩界衍行陣”中,橫跨牀頭牀尾的虹橋震盪不穩。
而此刻,陳自默由於之前各種顧慮,並未封堵體內各處泄口。
他豁然起身,默唸術咒心法的同時,左手掐決如蘭,拇指頂在小腹處,右手掐決手臂伸展,食指指向窗戶,體內大小週天的循環瞬間加速,體內本元挾意念以雷霆之勢洶涌透體而出。
事已至此……
幹吧!
第一次鬥法的陳自默,咬着牙出手就是以當前修爲所能施展出的最狠殺招“巽金刀”,術法波動如刀,無守直攻,一去不回——這,是陳自默之前就已經考慮到的。
己身修爲不足,鬥法沒有把握,那就必須快刀斬亂麻,不給對方還手的機會,不能把鬥法拖下去!
所以,陳自默沒有第一時間護術陣,而是攻擊對手。
在施展出“巽金刀”的一瞬間,陳自默內心裡已然充滿了自信——對手的鬥法經驗也很少,而且是個笨蛋,竟然會心急如焚地先阻止術陣拯救他的血線蠱,而不是攻擊祛蠱的施術者。
外面,夜幕沉沉,街燈的光線被濃濃的夜色束縛着,散發不出多遠,柔柔弱弱。
無形的空氣中,有詭異的術法力量波動,呈現出一把尋常人難以看見的刀形,狠狠地劈空砍下——從陳自默所在的房間窗戶中出現時,便是一把狠狠劈砍下的刀,詭奇的是,直至推進到目標面前時,仍舊是狠狠劈砍下的一把刀的鋒銳之勢。
而且,只是一次重重砍下的動作。
砍的是,下蠱術士的三魂和心神;斬的是,下蠱術士與天地自然相參的狀態。
城建小區五號樓二單元501室內,南邊的一間臥室裡。
沒有開燈。
黑暗中,只有拉着窗簾的窗前,有着微弱的光線。一位穿着睡衣,中等身材的男子,正站在窗前,面朝外好似隔着窗簾和窗戶,能看到外面。只是,他的姿勢很怪異,右臂擡起,右手以一種極爲扭曲彆扭的樣子,抓着靠近後腦勺處的頭頂,左手前伸,掌心端着一個小小的,比棒球略微大一些的黑黝黝瓦罐。他脣口快速開闔着,有輕微的古怪聲音從口中發出,頻率極快,於是聽起來愈發怪異,就像是,彈簧拉開又彈回去時高速震動發出的聲音。
齊曉靜體內的血線蠱,是他種下的。
今夜,他正在熟睡中,突然感應到體內血線雌蠱焦躁不安,他猛地驚醒坐起,稍作感應,當即大吃一驚,起身拿了蠱盅跑到窗前,咬破手指放出少許雌蠱,讓雌蠱去拼命阻攔雄蠱出蠱體,與此同時,施術加持雌蠱的力量,並隨着雌蠱過去,破壞逼出雄蠱的術陣。
然而他剛剛釋出雌蠱,還未入蠱體,旋即就感應到了凌厲的術法力量波動,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劈空襲來。
驚恐中,他趕緊默唸術咒施術護心,調動體內豢養的所有蠱,齊齊出現抵擋劈空而至的凌厲術法鋒芒,成羣結隊或只有三兩隻的幾類蠱,立刻擋在了那凌厲刀鋒的前面。
橫阻!
呼!
腥風滿屋起,蠱蟲遍地死。
這位下蠱的術士,當即噗通一聲跪倒在地,眼冒金星,頭腦更是如炸裂般——自身所養的蠱被術法殺傷,他也會受到打擊傷害。而且他驚恐地意識到,這次,恐怕是要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