指揮長說:“這個華安安,作爲普通人,他的身體是健康的,幾乎完美無缺。但是,作爲中級區試藥員,他的整體素質只相當於成功試藥員的百分之六、七十。沒辦法,他的體質強度和生命活力,達不到我們的要求。”
劉阿姨有些不悅,說:“他在基本級的試驗是最棒的。”
指揮長搖搖頭,說:“那隻能說明他的耐藥性好。”
劉阿姨說:“說不定下次試驗他能過關呢。”
指揮長冷冷的說:“說不定下次他的命就救不回來啦。他現在還沒有脫離危險。”
他轉向所長說:“中級區的意見是,放棄。他不可能完成中級區的試驗。如果繼續讓他做試驗,那就意味着我們在故意殺人。”
所長掃視了一遍桌子周圍各種各樣的面孔,苦笑着說:“從我到山溝裡做這個所長以來,年年都沒有完成任務。我們每年的定員是……唉,難啊。”
大家都用同情的目光盯着他
他接着說:“挑選合格的實驗員,不僅是科學問題,有時候也有運氣成分。人才難求。我的意思,中級區先不要忙着下結論。大家商量一下,怎樣能改善華安安的身體素質,使他能夠成長爲一名合格的實驗員。”
他的口氣一轉,氣憤的說:“如果不作出一些努力,就一口斷定這個人淘汰、那個人放棄!這樣下去,集團就要淘汰我們啦。”
指揮長臉一紅,乾巴巴地望着駐站專家,說:“好吧,那我們就爲華安安制定一個強化體能的訓練計劃。”
劉阿姨說:“我有個提議,不妨從基本區把馬醫生調出來,做華安安的責任醫生。這樣對他的恢復、訓練也許會有幫助。”
所長面露難色,說:“馬醫生的涉密級別不夠,這樣……”
劉阿姨連忙說:“我替他做擔保人。特事特辦嘛,培養一個人纔不容易的。”
因此,當華安安恢復意識,睜開眼睛,首先看到的是馬大夫充滿關切的眼神。他的旁邊,站着笑嘻嘻的陳寶。
陳寶升入中級試驗區,並且成功進行了第一次的過載試驗,僅僅休息了三天,就過來探望華安安。
“現在感覺怎麼樣?好些了吧。”馬大夫握着華安安的手問他。
“腦袋發木,渾身不聽使喚,找不到一點感覺。”
馬大夫興奮的說:“我現在從B區調過來了,專門做你的責任醫生。這都是劉部長出的力,大家都是爲你好。”
看到華安安的臉上泛出笑意,馬大夫問他:“試驗時,你的感覺怎麼樣?”
華安安說:“頭暈目眩,像是掉進一個深淵裡,深不見底,難受極了。然後就什麼都不知道了。”
馬大夫安慰他說:“不要緊,這些都是藥物的正常反應。我這次來,就是陪着你訓練,提高你的體能,下次你的試驗一定會成功。”
華安安有些失望。“怎麼,這次沒有成功?”
馬大夫遲疑了一下,說:“你休克了,你不知道。”他揚了揚手中的表格,說:“中級區專門爲你制定了強化體能的計劃,非常專業。連你一天補充多少熱量、喝多少升水都有規定。後勤部專門在山外給你採購珍貴藥材,研究所對你真是不惜血本啊。我現在每天都要爲你熬製中藥,都是強健體魄的。”
陳寶笑着說:“小老表,我還以爲你是超人呢。不過這次,你可趕不上我嘍。你慢慢躺着吧,我馬上就要做第二次試驗啦。”由於鼻子下面的黑痣,現在大夥都管他叫大佐。
華安安經過馬大夫一個多月的精心調理,身體迅速恢復到剛入C區時的狀態,青春之火又在體內熊熊燃燒。每天吃大把的保健藥,他沒什麼意見。讓他叫苦不迭的是,每天的兩大碗中藥,連偷偷倒掉的機會都沒有。馬大夫對他太熱心了。
雷教練不僅監督他反覆做那四套動作,又增加了太極拳的項目和一些大運動量的健身操。
每天都是單調乏味的訓練,華安安有時想起來,簡直不知道自己在幹什麼?心裡一算,離開定鼎俱樂部已經四個多月,暑熱退去,秋風徐徐送爽,自己困在山溝裡,與外面的世界恍如隔世,對棋壇上的風雲變幻一無所知。他踩着橫倒在草叢中通身長滿菌類的朽木,感覺自己也快變成木頭了。
雖然辛苦賺了很多錢,卻無處可花,想存銀行也辦不到。
除了幾個月前和父親的一次短暫通話,他再也沒有和家人、朋友有過聯繫。這讓他深深的感到孤獨。不知什麼時候,才能結束這種生活?
劉阿姨給過他暗示,只要能通過中級區和高級區的試驗,他就會調到集團研究基地,成爲一名高級員工。那時就可以脫離這個封閉的山谷,過上正常人的生活。
華安安問她集團的研究基地在那裡。她想了想,說,應該在四川。
華安安一喜,那不是回家很方便?
劉阿姨尷尬的笑了笑。說實話,她也不知道研究基地的確切地址。她是爲了激發華安安的工作熱情,隨口說的。
華安安對劉阿姨的話深信不疑,因爲他已經有了自信。通過這麼久的艱苦磨練,承受了常人難以忍受的痛苦,他不相信世上還有什麼苦難是自己不能吞嚥的。況且,他還有一技之長,他畢竟是圍棋的專業四段。如果集團總部也想搞個俱樂部,自己仍有發揮的空間。但是,但是,一想到比賽,他立刻停止遐想,埋頭當前的訓練。
這期間,陳寶已經進行了四次試驗。華安安注意到,陳寶試驗結束後,在重症監護室的停留時間越來越長了。
兩人在樹林中看黑麂時,華安安悄悄問陳寶試驗的情況。
陳寶告訴他,自己完成了兩次300g過載,一次700g過載,目前又試驗了一次1500g過載。
華安安大吃一驚。
陳寶說:“我真覺得奇怪。咱們到底試驗的什麼藥?能讓人抵抗這麼大的過載。宇航員才接受12個g的過載,那已經是人體的極限。我猜呀,”他壓低聲音說,“該不是爲國家研製什麼秘密武器吧?特種兵吃了這種藥,立即變成無敵鐵金剛。”
華安安從沒想過這些,他自身的苦惱還顧不過來呢。
他搖搖頭,說:“不會吧,這種藥不是隨隨便便都能吃的。自從來到C區,我只知道咱倆通過了基本級的試驗,再沒有人了。”
兩人若有所思,因爲涉及到保密協議,再沒有深談下去。
所長的會議上,中級試驗室的指揮長敲着桌子,斷然拒絕爲華安安進行第二次試驗。
桌子上,是華安安的最新體檢報告。通過數據對比,經過兩個月的強化訓練,他的身體各項功能,並不比第一次試驗時提高多少。
“我拒絕殺人。”指揮長一直重複着這句話。
劉阿姨急了,說:“那這個人怎麼辦?”
“你是試管部長,那是你的事。”指揮長不留絲毫情面。
所長打破了僵局,緩緩的說:“細胞凝固劑的藥效,我們現在研究的並不透徹,在試驗中還有許多我們搞不清的因素。但是,能通過基本級試驗的,今年我們所還不到20個人,比去年還少7個。效率太低了。是我們工作不努力?還是社會上合格的人選越來越少?”
他環視會場,表情嚴肅的嚇人。“我認爲,應該從我們自身的主觀因素上找答案。要知道,我們的試驗是前瞻性的、開拓性的,沒有成熟的經驗可以汲取。在科學探索的道路上,永遠充滿風險和不確定性。如果膽小怕事、循規蹈矩、不敢擔當,我們的工作還怎麼進行?”
他頓了頓,緩和一下氣氛,說:“我記得呂教授曾經說過,這名試藥員是個好胚子,必須着力培養。”
呂教授是集團中心研究院的主要負責人,他的話一言九鼎。
在所長的高壓態勢下,指揮長不得不低頭,同意爲華安安進行第二次試驗。
陳寶進行過載試驗時,華安安守在山洞的門外。華安安試驗時,陳寶照例守在門外。兩人同病相憐、惺惺相惜,已經有了默契。
經過漫長的等待,試驗室的金屬門緩緩開啓。一羣人垂頭喪氣,默默地走出來。
陳寶湊到劉阿姨跟前,看到劉阿姨一臉的沮喪,就知道試驗又失敗了。
有個人輕輕嘆了一聲,說:“累的夠嗆,又白忙活了。這小子上次命硬,看這次還救得過來不?”
陳寶心裡一驚,忙問:“他人怎麼樣?”
那人沒好氣的說:“跟上回一樣,正搶救呢。”
陳寶失魂落魄地回到宿舍。看來華安安不行啦,這麼年輕,他家裡人怎麼接受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