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5 渡劫

44渡劫

須臾,雲層中已然可見電蛇閃爍,巨大的“嗞嗞”聲簡直讓人頭皮發麻。

可是醞釀了半晌,劫雷卻遲遲沒有落下,只是天地間越來越昏暗,彷彿回到了宇宙初成,鴻蒙未判的遠古,一切都籠罩在混沌混沌之中。

清霄已變了臉色。

如此威勢,只有化神修士渡劫的時候纔會出現,而如今看來,渡劫之人正在上玄宗內。

他眉頭緊蹙,面上難掩凝重之色,目光所及,正是彌羅天。

片刻之後,上玄宗裡所有的元嬰修士都聚集在了彌羅天之外。

爲首的清河真君也是面色嚴肅,眉頭擰成了“川”字,最後到來的清回真君問道:“彌羅天內可是師尊在渡劫?”

“正是如此。”清河真君見衆人皆難掩憂慮,出言安撫道:“衆位師弟也不必太過擔憂,雖說渡劫兇險異常,但師尊無論修爲還是心性,都遠非尋常修士可比,各位師弟卻要趁此機會,好好體悟天道,對將來的修行也助益良多。”

他心裡雖然也在擔心泰恆道君的安危,可氣度仍然是從容的,話語也仍然是鎮定的,無形中就有一種令人信服的力量,在場的元嬰修士聽了這番話,心裡的確安定了不少,都摒棄雜念,靜靜等待着天劫的到來。

終於,一道碗口粗細的紫色劫雷驟然竄下,在那一瞬間,在場所有的修士都心頭一窒,體內血氣翻涌,有種說不出的難受。

衆人不由心中一沉,這僅僅是第一道劫雷,針對的也並非他們,就有如此之威,這樣想來,彌羅天裡的泰恆道君又會承受多大的壓力?

他們尚未得到答案,就看見一件鐘形法寶迅速變大,向半空疾馳而去,那劫雷正好落在了鐘罩之上,那法寶發出一聲“當——”的巨響,劇烈的搖晃了幾下,連光芒也黯淡了不少。

這法寶名爲護天鍾,從名字裡便可知曉這是一件以防禦見長的法寶,事實也正是如此,護天鍾原本是在一名魔道尊者的手中,那魔修倚仗此寶橫行無忌,不知讓多少前去挑戰的大能鎩羽而歸。這魔修越發猖狂,最後甚至闖到上玄宗來,叫囂着要和上玄宗內的最強者一決雌雄。

泰恆道君聽說了這狂言,二話不說,提劍迎戰,頃刻便將那魔修斬殺,護天鍾自然也就成了戰利品。

自此之後,泰恆道君也就成了公認的玄門第一人,任何一個想要挑釁上玄宗的人在之前都要好好掂量一下,自己是不是有那個實力。

可是這件防禦至寶也只撐過了兩道劫雷,就在“咔嚓”的聲音中裂成了無數碎片。

第三道劫雷緊接着落了下來,和第一道相比,足足粗了一倍有餘,挾着赫赫威勢將途中遇到的一切事物全都摧毀殆盡。

但它和後面的第四、第五道劫雷命運一致,全都被法寶擋了下來,只是護天鍾尚且撐過了兩道,其他的法寶卻全都在一擊之下粉碎。

第六道劫雷聲勢尤爲浩大,它劃過半空的時候,幾乎連蒼穹都要撕裂,一旁的元嬰修士也被波及,有幾個剛突破不久的不由悶哼一聲,脣邊已緩緩逸出了血跡。

剎那之間,一道高大的身影悍然迎上,蘊含着無上劍意的一式和劫雷碰撞到一起,巨大的光團轟然炸開,整個空間彷彿都在搖晃。

看見那個高冠巍峨,面容古樸的道人時,清河真君師兄弟幾人不由失聲喚道:“師尊!”

那道人似有所覺,目光遙遙的在這邊落了一瞬,隨即又轉了回去,直視蒼穹,姿態說不出的從容。

此人正是名震修界的泰恆道君。

泰恆道君一出現,在場的元嬰修士就徹底鎮靜下來,好像只要有他在,即便是兇險異常的天劫也變得不再可怕。

這正是泰恆道君強橫無比的實力帶給他們的莫大信心,一切不可逾越的鴻溝都在不斷彌合,變得越來越小,直到能夠跨越的程度。

天道好像也被泰恆從容若定的態度激怒了,烏雲再次翻騰起來,只見紫光一閃,最後一道劫雷終於從雲層裡落了下來。

這一道劫雷和之前的那些極爲不同,既沒有浩大的聲勢,也沒有仿若摧毀一切的狂暴,它無聲無息的襲向泰恆,與外界渾然一體,沒有絲毫突兀之感,好像亙古就存在於此。

看見這一道劫雷,諸人悚然色變。

很多時候,外表與內在都是相反的,就好像這劫雷一般,前六道看着來勢兇猛,可要是真正論起威力,比起最後一道卻差之遠矣。最後一道劫雷已經包含了一絲道的規則,這也正是對修士最後的考驗。只要能通過這考驗,就能成就真仙之身,從此與天地同壽,再無束縛;可一旦失敗,就是身死道消,一切存在的痕跡都被抹殺的結局。

衆人情不自禁的屏住呼吸,眼睛一眨不眨的望着半空中那道氣度淵停的身影。

此時泰恆道君心中一片平靜,他緩緩揮動長劍,面上一片肅然:凡阻我者,皆可破之!

浩瀚無匹的劍光和紫光熠熠的劫雷交織在一起,兩種不同的道在互相博弈、廝殺,其中的驚心動魄即使不曾親身參與,那窺見的冰山一角也足以令人膽寒。

這種高層次的交鋒無疑讓元嬰修士獲益良多,清霄無比清晰的感覺到,自己的境界又往前進了一步,道心上的裂縫也彌合了不少,只剩下一道淺淺的痕跡,依然頑固的盤踞其上。

最終還是劫雷佔了上風,劍光雖然苦苦抵抗,可還是逐漸被消磨了鋒芒,消散在天地之間。只是那劫雷雖戰勝了劍光,卻也元氣大傷,劈在泰恆道君身上造成的傷害也極爲有限,只能不甘不願的消弭了。

在雷劫消失之後,天空驟然放晴,萬道霞光遍灑而下,隱約有仙音嫋嫋。

這是登仙之兆!

泰恆道君的傷勢一掃而空,體內的法力也被仙靈之氣所取代,與天劫之前,不可同日而語。

他的目光掃過彌羅天外的一衆元嬰修士,他們的臉上仍然有着未褪的狂熱之色,所有修士夢寐以求的成仙之路就在眼前,又有幾人還能雲淡風輕。只有他的小弟子,沉靜的鳳目中一片堅定,褪去了所有的雜念,只剩下最純粹的本質。

見此,泰恆道君微不可查的點了點頭,只是他轉念一想,還是需要點破眼前的迷障,才能看清前方的坦途。

他望向清河真君,“清河,日後爲師飛昇仙界,你身爲一宗之主,凡事都要三思後行,居安思危,萬不可目光短淺,只看到眼前,而將宗門置於險境。”

清河真君愧然道:“師尊教訓的是,弟子之前行事也多有疏漏之處,今後必當引以爲戒,更加盡心盡力。”

泰恆道君滿意的點了點頭,轉而看向清河身側:“清霄。”

“弟子在。”清霄上前半步,鴉羽般的鬢髮垂落而下,更顯出塵之姿。

“爲師早算出你道途上應有一劫,只是不知這劫應在何處。如今你道心有損,正是身在劫中之故,若能勘破迷障,從此便全無阻礙,待你修至化神,飛昇便水到渠成。可要是勘不破,只怕終身不得寸進。可你要知道,修道一途,便是逆水行舟,不進則退!”

他初時還是溫言緩語,越到後來,語聲越重,說到“逆水行舟,不進則退”時,已是擲地有聲,一字一頓,直如驚雷炸開,將所有的雜念都粉碎一空。

清霄心神俱震,一時之間,前後兩世的記憶紛至沓來,何者真實,何者虛幻,早已不再重要,因爲無論真實還是虛幻,在經歷的那一刻,早已沒有分別。他不禁捫心自問,我所求者,究竟爲何?是飛昇?不,絕不僅僅是爲了成就仙身,飛昇固然重要,可它只是過程中的一站,而非終點;真正的追尋,是道,是本真,這纔是值得爲之付出一切的東西,它就存在於萬事萬物之中,可又高於萬事萬物,既在天地之間,也在心裡,在靈魂之中。

道心上的痕跡又變淡了一些,清霄見此,只覺光風霽月,坦然無遮:既是劫,便總要面對,如今又有何妨?

泰恆道君目露讚賞,一念得悟,迷障盡散,從今往後,修途之上再無坎坷。

他撫掌而笑:“如今爲師再無牽掛,也可安心飛昇仙界,爾等各自珍重!”

“恭送仙君。”諸人齊聲應道,泰恆道君化爲一道輝煌流光,飛往蒼穹深處。

回到明性峰上,方纔渡劫的那番動靜堪稱驚天動地,幾乎整個山海界都被震動了,元衡之當然也有所覺,只是因修爲之故,被擋在遠處,不得靠近,因此對整個情形瞧的也不大清楚,見清霄回來,連忙問道:“師尊,方纔那番異象可是彌羅天中哪位前輩飛昇?”

清霄頷首,“飛昇的正是你師祖,如今修行大成,已然進入仙界了。”

元衡之聞言,不由露出歆羨之色:“吾輩苦修數載,爲的也就是這一刻,若能如此,當真也算得上不虛此生了。”

他這話說的正是時下大多修士的想法,只爲飛昇,至於其他,卻不甚計較,這不免入了歧途,過於功利,不重修心,初時雖看不出什麼,到了後期,修爲越深就越有所礙,容易被心魔乘隙而入,一身苦修付諸東流。

元衡之本以爲會得到師尊的贊同,誰知清霄卻搖了搖頭,聲線徐如流水:“你這般想,卻是背離了修真本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