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爺,您瞧,那處是不是有什麼東西?”耳邊隱隱約約有人聲傳來,似夢境般遙遠,朦朧又字字清晰。
“這荒山野嶺會有何物?過去看看。”
“爺,是位姑娘。只是......”
“只是什麼?”
“只是,她這衣着,甚爲奇特,屬下,屬下不敢看。”
“此處本就人煙稀少,憑空出現個姑娘已是不尋常,本王看看,你謹慎些。”
緊接着便聽得耳邊有人喚:“姑娘,姑娘醒醒。”
黑暗中,我只覺得我的頭有些發暈,眼皮格外的沉。許是白天在上嶽多走了些路,才如此疲憊吧。聽到似乎有人在喊我,我便條件反射般緩緩睜開眼。雙眼首先瞥見的,是立在我身側的那位男子,身着清朝的長袍,一條髮辮盤在脖子上。我茫然地打量着他,心裡有些遲鈍。我不是在酒店嗎?眼前這清朝裝扮的男子是什麼情況?做夢?想着,我又閉上雙眼,卻忽然記起,我和爸媽哥哥應在上嶽果親王園寢那兒,並沒有回過酒店。遣走爸媽哥哥之後,我記得我靠在寶頂之上,那種不明所以的心疼之感還那般清晰地印在我的腦海中,然後便再無知覺。難道是,穿越?!我蹴而睜眼,不敢置信地打量着眼前的男子。
我的身上突然多了一件黑色貂皮大氅,氅子才蓋上,便聽得立於我身側的男子開口道:“爺不可,這天寒地凍的,若是您着了寒,回府福晉豈能輕饒得了屬下?”
“福晉的性子你還不曉得?左不過是說你幾句怠慢罷了,又何曾真的重罰過你?若福晉怪罪,本王幫你頂着便是。眼前這女子穿成這樣,這冰雪天裡如何受得住?”緊接着便對我道,“姑娘你可還好?”
我尋着聲音的方向轉過頭,映入眼簾的男子面容卻叫我一怔,接着,眼淚竟不自覺地涌動而出。這眉眼,這臉龐,都如我在畫像中所見一般相似。那個每每想到總會引我心疼的人,此刻竟這般真實地出現在我眼前。即使曾幻想過無數回,最終卻總是一笑自己荒唐罷了。只是當夢成真,我卻不知爲何,眼淚橫肆。我似不可置信一般擡手去觸碰那面孔,邊輕喊了一句:“允禮?”我見過太多次果親王允禮的畫像,雖說中國古代丹青不如油畫素描那般寫實,他的容貌也確實勝過那畫像許多,但那神韻還是足以讓我認出眼前的男子。
“你如何認得本王?便是認得本王,誰給你這麼大膽子直呼本王名諱?”允禮蹙着雙眉看着我。
我垂下雙眸,心裡說不清是一種什麼感覺。以前我一直幻想,若能親自見一見果親王那該多好?“君生我未生,我生君已去”的遺憾,一直是我的不甘。但我萬萬沒料到,上天竟和我開如此一個玩笑,我不過是去上嶽看一看王陵,他卻直接將我送到清朝。心裡頭,那一絲欣喜和激動確實難以抑制,那個我想見卻不能見的人,此刻竟就在我眼前。
我盯着允禮,他也皺着眉看着我,許是見我雙目通紅又掛着淚痕,竟不再出聲。即便我的出現疑點重重,即便我大逆不道地直呼他的名諱,此刻,他沒有說出一句重話。
“此是何處?”自從我愛上古風以後,總喜歡看些詩詞和古代的文言或半文言的書,現在,便有意模仿古人的說話習慣來。
“上嶽。”允禮回答道。
“河北上嶽?”我心一驚,跨越時空百年,我的位置竟然沒有變。
“河北爲何物?此處爲直隸上嶽。”允禮不解我說的話,便又補充道。
我知道清朝時,河北省就稱爲直隸。果然,我還在上嶽。
“你還不曾回答本王,你究竟是何人,爲何會出現於此,衣着爲何如此怪異,又如何認得本王?方纔你見着本王,爲何會,流淚?”允禮繼續道,“你最好如實道來,否則莫怪本王將你帶回京交由刑部和大理寺審理。”他到底是大清的王爺,即便我看到他的心情已不能用僅用欣喜形容,他的周身的氣勢還是讓我有一絲畏懼。
“我,我也不知道。不知道爲何自己會出現在此,也不知道爲什麼,見到你就喊出 ‘允禮’這個名字。至於流淚,我只覺得見到你,有一見如故的感覺。”我低下頭,明知是撒謊,卻也只能謊稱下去。若說我是穿越而來,我自己都還不敢相信,何況是百年前的古人。因而,我不敢去看他的眼睛。
“你姓甚名誰?家住何處?”允禮接着問道。
我差點脫口而出我的名字,卻及時將其含回口中。我叫蕭允卿,方纔喊他允禮他並沒有詫異,說明現在已是雍正年間。我名中的”允“字是犯了他和康熙諸皇子的名諱的。古時候的規矩等級可不是鬧着玩兒的,若是我真將本名說出,大概真的要葬生在這百年前了。想了一想,我繼續低着頭道:“我沒有名字,也不太記得家住何處,只隱約記得,那是一個很遠的地方,一個你也找不到的地方。”
“爺,這女子所言實在難以叫人置信,屬下以爲,還是交由刑部和大理寺去查探清楚吧。”那位隨從道。
“不必。”允禮擡手製止了他的隨從,“茗風,到底只是一個小女孩。況且她的裝束 ,你可曾見過?千年之內,總有戰火不斷的時期。避着戰亂而隱世的,想必也是有的。她一人離開家鄉迷路到此,已是可憐。若真送到刑部那種地方,怕是難逃一劫的。”說着,他邊扶我站了起來。
我聽着允禮的話,心裡頭一暖,這種被他護着的感覺,特別好。雖然我知道他不是所謂《甄嬛傳》裡那位癡心癡情的果郡王,甚至知道他性格嚴凝,處理朝政可以說是嚴厲,但確還是一個平和正直的人。
“你既不知家在何處,便先隨本王回府可好?”允禮轉過頭來問我道。
我點點頭。在這百年前的世界,我舉目無親,若不跟他走,還能去哪裡?況且這還是我一直癡迷的果親王。
“你既沒有名字,本王便賜你一名。既是在這山野中見到你,你又不是我大清那被格在閨中中規中矩的小姐格格,便賜你 ‘翛’ 字,喚你 ‘翛翛’ 可好?”
“好。”我點頭道,隨即回他一個微笑。許是被我的笑給感染了,一直嚴肅的允禮看向我,嘴角也微微揚起一絲笑意。只是很快,他又恢復嚴肅,警告我道:“既入了王府,王府有王府的規矩,大清有大清的規矩。你若再敢直呼本王名諱,那便休怪本王降罪於你。”
“爺,只是這般一來,奴才當如何跟福晉交代?”茗風問道。
“本王帶回一位姑娘,不是一位福晉,你有何不好交代的?福晉豈是你想的那般不明事理的女子?你如實說便罷。”允禮看了一眼茗風道。
聽得這話,我莫名有些失落。原來允禮已有妻室,且他言語之間十分維護這位福晉。想來也是,他如今自稱本王,而他是在雍正元年才被封王改名以避皇帝名諱。他也至少有二十六歲了。清朝皇阿哥又豈會到二十六歲還沒有娶妻的?據記載,允禮此生只有一嫡一側兩位福晉,傳言他的嫡福晉不能生育,他卻仍舊不曾廣納妾室,想來與嫡福晉鈕鈷祿氏感情很好。我有些低落,默默站在一旁,一言不發。
允禮和茗風說完,回頭見我失落的樣兒,竟走到我身邊,似在解釋他方纔的嚴厲一般:“本王是當今皇上之弟,先帝之子,皇上親封的果郡王。便是百官大臣都不敢直呼本王名諱。你一屆不知身世的小丫頭,若喊本王名諱被人聽去了,那可是大罪,本王也救不了你。”
我聽了他的話,心裡卻是一樂。我雖是生活在現代,但平時看古風特別多,自然也是能夠理解他。作爲一位生來尊貴的皇子,在這等級森嚴的年代,他沒有在我脫口而出對他直呼其名時降罪於我,已是不易了。但不曾想,他竟會來和我解釋。
“多謝王爺提點,翛翛自然明白王爺的用心。”我本想學着電視劇裡一般向他行個禮,但想到自己這不倫不類也不知對錯的禮,還是作罷。古代極重視禮數,我若是禮行得不標準還好,若是將吉拜和兇拜弄錯,那就真的要吃不了都着走了。
“明白就好。本王此處事兒也基本辦妥,一會兒便準備回京。車轎在驛館等着,我們需騎馬去驛館。你可會騎馬?”允禮命茗風牽來馬,問道。
“會。”我自信地答道。我去內蒙旅遊時,曾一試策馬疾馳的快感,從此便愛上了騎馬。回到杭州,便纏着爸媽要去學馬術。爸媽拗不過我,也隨我去折騰,讓我學了兩年。
“你試試?”允禮接過馬繮送到我面前。我才上馬背,便差點被掀下馬來。這馬可不是蒙古牧民家或是專業馬場裡性子溫順任人騎的馬。允禮牽給我的這一匹,是他的汗血寶馬。馬兒認主人,自然不願我騎上去。若是我本身夠強勢倒也還好,只是這馬極通靈性,我剛一上馬便認出我不是那能將它馴服的主兒,立馬耍起了威風。
允禮見我招架不住,連忙飛身上馬,坐在我身後及時制住馬,才免得我被摔下馬。“你膽子倒也不小,喊的那麼響亮,還以爲你多能騎,看來也不過爾爾,連馬兒都知道欺負你。”
我聽完他的話便不爽了。我不過就學了兩年馬術,騎得還是訓練有素的溫順的馬兒,自然比不了他們從三五歲就開始騎馬馴馬。“你下去,我一定能馴服她。”我那一股子倔強也上來了,全然忘記我這是身在清朝,而身後那位,是一位王爺,竟用平時跟朋友說話的語氣對他道。說完才意識到似乎有些不妥,立馬回過頭去看他。
允禮聽得我這語氣,微微一蹙眉,卻到底沒說什麼,只是命令茗風也騎上他自己的馬準備離開。馬鞭揚起,只聽一聲脆響,馬長鳴一聲,便一頭向前疾馳而去。風過耳邊的呼響中,傳來身後之人的聲音:“你就別逞強了。若等你馴服這馬,本王約莫明日早晨也到不了驛館。”說罷,他再次揚鞭,馬踏飛塵,呼嘯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