持續了兩天兩夜的雨終於在第三日放晴,陰霾了兩日的天空湛藍如洗,東風溫暖和煦的安撫了先前的不安,一切似乎都在新的希望中重生。
安家醫院。
VIP重症監護病房,Silvia穿着無菌服,坐在代步的輪椅上,握着以憐晨消瘦得有些嶙峋得手,一如昨日那樣絮絮叨叨的說話。
“我剛纔去看了你爸爸,他的氣色很不錯,你可以不用擔心。不過你已經好多天沒有去看他了,他該想你了呢。”
“憐晨,你還沒看過弟弟呢,他長得很可愛,跟你小時候很像的。不過他的狀況也不太好,很虛弱,連睜眼睛的力氣都沒有。你是他哥哥,去看看他,說不定能給他一些力量。”
“……”
照例是一個半小時,有護士來提醒她該離開了,她點點頭,把以憐晨的手放回被子裡,明明握了這麼久,還是有些涼。
忽然,那隻手的食指,蜷縮了一下。
Silvia一驚,以爲是自己看錯了,急忙對護士說:“等一下。”
然後她握着那隻手,清楚的感覺到它又動了一下。她急忙看向以憐晨的眼睛,輕聲叫他:“憐晨,憐晨?”
纖長的淡色睫毛不安的抖動了兩下,隨後便在她的呼喚中,緩緩的睜開,淺淡的琥珀色瞳眸有一點失焦,但很快便凝聚了光芒,視線準確的落在了牀邊握着他的人身上。
“媽媽……”沙啞而艱澀的聲音,幾乎聽不出來他原本的聲音,可Silvia卻覺得,這是他聽過的最好聽的聲音了。
一旁的護士早已去叫醫生,Silvia激動的握着他的手不敢鬆開,生怕眼前的一切只是夢境。
醫生很快聞訊趕來,Silvia纔不得不鬆開他的手,退到一邊讓醫生爲他做檢查。醫生已經在這裡守了他兩天,如今病人醒來也是鬆了一口氣。問了他一些問題之後,笑意滿滿的走過來,對Silvia說:“恭喜您,他熬過來了。”
Silvia的中文水平有限,並不太理解“熬過來”的深刻含有,但她明白恭喜的意思,她的兒子終於沒事了。
傅寒等在外面,知道以憐晨醒來,立即激動的通知了所有兄弟朋友,甚至謝謙和張佐,然而電話簿一路翻到底,手指卻猛然僵住。
“以憐夕”這三個字,就像一根軟刺,深埋在皮肉,平日裡並不覺得痛,可一旦碰觸,就是痛徹心扉。
這一刻,他無法再逃避問題了。
以憐夕死了。
那個還沒過17歲生日的漂亮女孩,永遠的失去了溫度,再也不會出現在他們身邊,往日的歡歌笑語都將成爲塵封的記憶,每想起一次都會痛上三分。
醫生結束檢查離開病房,Silvia則獲准再多陪以憐晨一會兒,傅寒上前時,醫生看了他一眼,低聲說:“他還需要觀察一段時間才能轉入普通病房,你也可以進去看看他,請注意他的情緒,不要讓他太過激動。”
傅寒點了點頭,走進準備間換了無菌服消過毒走進了病房裡。
以憐晨看到他,眼眸微閃,眉頭輕輕皺起,神色還算平靜。傅寒並沒有錯過他的表情,眼底也是一片悲傷的擔憂。他知道,以憐晨看到自己的時候,就會想起以憐夕,因爲在過去的十一年裡,他和以憐夕幾乎形影不離。
SIlvia同樣沒有錯過兒子神情的細微異樣。以憐夕和傅遠呈的離世她是知道的,可以說,她幾乎是親眼目睹了兩人的死亡過程。這幾天,她雖然不提,但這事卻在她心裡從未放下過。
她擡頭看了看傅寒,忍不住在心裡嘆息。苦了這個孩子,親人離世,他卻要表現得若無其事,只是爲了不再給她增加壓力,甚至還每天守在這裡照顧她。
以憐晨的身體還很虛弱,與Silvia說了幾句話就已精神不濟,但他卻強撐着不肯再睡去。靜靜看着傅寒,眼睛裡卻沒有什麼焦距,似乎在透過他看着別人。
“憐晨……”傅寒有些看不下去,忍不住開口。
“謝謝你。”以憐晨截斷了傅寒的話,努力揚了揚嘴角,聲音低弱而虛無:“這麼多年,幫我……守護她,如今……也算,功德圓滿。我的承諾……不會食言……你,你是自由的……”
一句話,說得斷斷續續,每說幾個字,他就要努力呼吸一次,似乎肺裡的空氣一直不夠用,就連氧氣管也不能滿足他的需要。
才說完,甚至等不及傅寒的反應,他便劇烈的咳嗽起來,隨之而來的是心臟的劇痛,顧不得SIlvia,他只把被握住的手收回來,用力按住胸口,呼吸越來越困難,原本蒼白的嘴脣甚至顯出了些微的紺紫色。
病房門口的振鈴翁響,很快就引來了醫生和護士。他們進入病房,開始了新一輪的搶救,這一次Silvia和傅寒都被要求離開病房。
傅寒推着Silvia出來,正巧看沈漸離和蘇瑞趕到,北堂賢有事在忙沒有出現,君浩和安萌則是跟隨而來。
“怎麼樣?”沈漸離看着裡面忙碌的醫生和護士,皺起眉頭。
“他……想起了以憐夕。”傅寒微微低下頭,似有愧疚。
沈漸離知道他的想法,只拍拍他的肩膀,低聲說:“這一關他早晚要過的。”
以憐夕的死是這幾天他們不約而同迴避的話題,然而不提起並不代表這件事就不存在。憐夕和傅遠呈的遺體也不可能一直存在冰庫裡,終究還是要舉行葬禮的,至少要給他們相熟的友人一個交代。
醫生和護士離開病房時,以憐晨已再次昏睡過去,那位醫生看到沈漸離,便走過來,神色沉重:“我認爲,我們擔心的事情,還是發生了。”
“他怎麼樣?”沈漸離皺眉。
“很虛弱,情緒不太穩定,高燒也有些反覆。具體是否有後遺症,還需要等他再恢復一些做全面的檢查才能夠確定。”
“麻煩您照顧他了。“沈漸離微微行了個禮。
“別這樣,如今這狀況,也是我最不希望發生的。”醫生看了一眼一邊圍在玻璃窗前看以憐晨的衆人,嘆息一聲。
沈漸離明白他的想法,於是主動開口:“這件事還是由我來告訴他們吧,她現在也不適合太過激動。”
醫生點點頭離開,沈漸離則走向衆人,略微思考了一下,才說:“阿姨,恐怕我們不能太過樂觀了。”他的一句話,將衆人的注意力都吸引了過來。“我和主治醫生都曾觀察到,憐晨在昏迷中有輕微攣縮的現象。”
“是有什麼後遺症?”Silvia愣了一下,便立即發問。她也不是什麼都不懂的女人,剛纔以憐晨的樣子,已經讓她有了一點心理準備。
“現在還不確定,需要等憐晨的狀況再好一些才能進行全面檢查。但結合剛纔的狀況,我認爲可能性很高。”
Silvia輕輕點了點頭,滿眼心疼的再次望向病房裡已經沉睡過去的兒子,喃喃說:“命運總是待他不公,可這麼多年他都沒事,我相信這一次也不會有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