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瑞聽着這些關於以憐晨的負面評論,掩飾不住臉上得意的表情,又一次路過小學部的時候,他的名字被喊得震天響,他覺得就連腳步都輕快了許多。助威聲讓他充滿了力量,別說還有十九圈,就是九十圈他也有信心跑下去。
以憐晨不是沒有聽到那些話,只是他的全部精神都放在調整自己的呼吸與跑步的節奏上,暗自估算着體力的流失和剩餘的路程,他知道運動不是自己的強項,而原本他也沒有想要跟蘇瑞爭什麼高下,別人怎麼說是別人的事,與他無關。
操場上忽然爆發了一陣歡呼聲,以憐晨這才分出一點精神向前望過去,原來是蘇瑞超越了一直領跑的高中生,衝到了第一名去。
微不可見的皺了皺眉,隨即又平復。一個人有一個人的跑法,他也不是什麼比賽熟手,就算不解,在這比賽當中,他也沒什麼能做的。
左手下意識的按了按胃部,裡面有不太好的預兆。這纔是他真正的麻煩。
容耀在賽前對他說的話似乎還飄蕩在耳邊,簡直像個詛咒:“這場比賽你不會好過,聽我的話,跑幾圈就下來吧。”
他當時是乖乖點了頭答應的,可真的站在這賽場上,聽到那些微弱的,喊着他的名字的聲音時,他知道,自己絕不會半途而廢,哪怕支持他的只有幾個人,他也不想讓他們失望。更何況,以青晗和以憐夕都在看着他。
跑到第十圈的時候,已經有四個人棄賽,兩個高中生兩個初中生,他們在同班同學的陪伴下離開了賽道。雖然沒有堅持下去,但這樣的比賽,參加過就是英雄。
蘇瑞還在領跑,被他超越的高中生正不緊不慢的跟在他的後面,之後是另外兩個高中生和一個初中生,然後是以憐晨。
一直跑在以憐晨前面的初中生漸漸有些脫力,節奏慢下來,步伐也變得有些拖沓。以憐晨往旁邊讓了讓,在彎道之前,輕鬆超越了他。
觀衆席上傳來一陣小小的歡呼。
蘇瑞回頭望了望,咬了咬牙,再繼續跑。他其實有些累了,體力漸漸有些不支。
當初選擇五千米只是意氣之爭,他雖然擅長各類運動,體力比一些成年人都要好些,平日裡五千八千的也不是沒跑過,可真正到了賽場上,這五千米着實沉重了些。
之前他聽到讚美得意忘形,現在卻反應過來,他身後那個高中生是故意把第一位讓出來,輕鬆跟在他身後,領跑的壓力丟給了他。現在他想如法炮製卻是難上加難,畢竟那個高中生一直保持着第二名位置。
第十五圈的時候,又有一名初中生下場,衆人的體力也在迅速的流失,在整體速度都減慢的時候,只有以憐晨,神色平靜的超越了跑在他前面的那名高中生,成爲第四名。
現在,衆席上的人開始反應過來,一直跑在隊伍中間位置的人,始終是以憐晨。他冷靜的保持着勻速,調整着自己的節奏,在紅色的塑膠跑道上一圈一圈以相同的步伐前進,在衆人開始力竭的時候,他仍然保持着自己的速度。
蘇瑞又一次想要回頭張望,耳邊卻傳來了惡魔般的聲音:“小學弟,再只顧着向後看,你可是會輸的。”
蘇瑞瞪大了眼睛卻不敢再轉頭,他幾乎可以想象到自己身後的那個高中生一臉邪邪的壞笑,表情輕鬆的嘲笑他的樣子。
觀衆席上有人開始喊以憐晨的名字,從高中部到小學部都能聽到加油的聲音,有男有女,不慎整齊卻遍佈整個操場。
以憐晨的表情完全沒有變化,連個眼神都沒有迴應。
他的左手已經完全掐進了胃裡,眸色淡到透明,目光也已經開始渙散。他已經分不出精神去關注其他人怎麼樣了,身體下意識的維持着腳步的節奏,汗水低落下來,已分不清是熱的還是痛的。
容耀說的症狀果然顯現出來了。那個不斷搗亂的器官正在裡面翻攪,激痛,有想要嘔吐的感覺,可他又吐不出。
不知所措,卻下意識的堅持着。
蘇瑞卻堅持不下去了。
第十九圈剛開始的時候,他覺得腳下突然被什麼東西絆了一下,狠狠的摔趴在地,因爲慣性向前衝了一小段距離,下巴和手掌被磨破,膝蓋也流了血。
一直跟在他身後的高中生輕巧的越過他,繼續穩坐第一的位置,第二名路過的時候猶豫了一下,在眼角瞄到第三名的接近時,依然的繞了開去,第三名追着第二名,連個眼神都沒給,就過去了。
蘇瑞趴在地上,只覺得前所未有的屈辱。他分明在自己跌倒時聽到了身後那個高中生的嬉笑。
一隻冰涼的手觸到了他的肩膀,然後是一個略帶沙啞的聲音:“你還好吧?”
蘇瑞猛的擡起頭,看到的卻是以憐晨滿是汗水的臉,他瞪大了眼睛,不敢相信在這樣的賽場上,第一個來關心他的人竟然會是以憐晨。
“學長?”以憐晨的聲音有些無力,傻瓜也看得出他的異樣,沒有扶他的那隻手狠狠的掐在胃部,卻利用蹲下的姿勢遮掩了。
蘇瑞觸電似的一下子爬起來,坐在地上瞪着以憐晨:“這話該別人問你吧?”
聽到這句,以憐晨終於露出開賽以來的第一個笑容。
這時後面追上來的兩個人也停下來,高中生看了看兩人的情況,一把抱起蘇瑞走到場邊,初中生打算扶起以憐晨卻被他一個笑容拒絕了。
蘇瑞到這時才發現全場靜得可怕,熙熙攘攘那麼多的學生聚集的地方,竟然在以憐晨停下查看他的瞬間只剩下了呼吸聲。
容耀帶着校醫院的工作人員走過來的時候,全場突然爆發了十分一致的驚歎與尖叫。
以憐晨回到了賽道上,調整呼吸,繼續前進。
容耀皺了皺眉,卻又在第一時間把注意力放在了檢查蘇瑞的傷勢上。
那個小鬼要亂來,他又有什麼辦法。
主席臺上,以青晗已經站了起來。
別人或許會被以憐晨的動作瞞住,但他太瞭解自己的兒子了。
還有五圈。
經過短暫的停頓,以憐晨再次起跑時有中疼痛暫時緩解了的錯覺。
可那只是錯覺,痙攣一旦開始,不加理會只會越來越重,幾乎抽光他的力氣。他的呼吸節奏亂了,腳下的步伐卻沒有停頓。
他不是任性,不是作秀,他只是想跑完全程,至少不辜負這全場的歡呼。
儘管,他已經有些聽不清那些聲音。
還有三圈。
在他前面有三個高中生,領跑的人仍然一臉輕鬆,甚至開始加速,將第二名遠遠甩在後面。第二名和第三名仍然離得很近,誰也不讓誰的爭奪着更靠前的位置。
以憐晨離他們並不太遠,甚至因爲這兩人把所有的精力都放在了對方身上而逐漸接近着,只是他無力超越。
還有一圈。
領跑的高中生輕輕鬆鬆的從他身邊越過,完成了比賽,在衆人的吸氣聲中摘下道號,拿在手中揮舞。
以憐晨已經看不清前面的路,只是下意識的沿着跑道前進,翻攪的疼痛不斷刺激他的神經,像是在懲罰他的一意孤行。
容耀處理好蘇瑞腿上細小的塑膠顆粒和砂礫,交代身邊其他工作人員繼續,自己則穿越跑道向終點走去。
以青晗對身邊的五位股東示意了一下,便離開了主席臺同樣向終點的方向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