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唔……咳咳……”嘔吐聲伴隨着劇烈的咳嗽聲從洗手間緊閉的門裡傳出來，間或夾雜着疼痛的低吟。
“以殤，你開門！”北堂賢站在外面，用力敲擊着門板，若不是鑑於破壞醫院的公共財產會很麻煩，他會毫不猶豫的把門拆了。
“吵死了……呃……”好半天，以殤在裡面丟出一句話便又專心對付疼痛，無論北堂賢再怎麼叫都不理人了。
尹雪念拎着保溫盒進門的時候就看到北堂賢擡腿，咬牙切齒的企圖破壞公物，病牀上散落着不少文件亂糟糟的，明顯是匆忙被丟下的，牀邊還有一個翻倒的凳子。
“他怎麼了？”皺着眉把東西放到牀頭櫃上又走近洗手間的位置。
“疼唄，在裡面吐，還不讓我幫他。”北堂賢收回了動作，煩躁的抓了抓頭髮，他這發小，太不讓人省心了。
尹雪念低下頭去，沉默了一會兒再擡起頭卻是脣角帶笑，北堂賢正打算繼續叫門卻感覺到身邊人有異樣，扭頭看過去卻是硬生生愣住。
雪念現在的樣子有幾分眼熟，分明還是熟悉的眉眼，看上去卻像是另一個人。就好像……
“晨哥哥，你開門好嗎？”
以憐夕！
原本就呼之欲出的答案在尹雪念開口之後變成了確認。那表情，那語氣，甚至字句之間微妙的音調承轉，是完完全全復刻版的以憐夕！
如果，忽略那雙松露咖啡色的眼睛裡，悽然的絕望的話。
衛生間裡的聲音有一瞬間的停頓，隨即又是劇烈的咳嗽，可是門上卻傳來鎖被打開的聲音。
雪念勾了勾脣角，露出個習慣性的笑容。
打開門走進去，輕輕扶住以殤依靠洗手池邊緣支撐的身體，讓他把所有的重量都交託在自己身上，一手環住他的腰，把人往外面帶。
北堂賢回過神來，急忙收拾了牀上亂七八糟的文件扶起倒在牀邊的凳子，騰出地方讓以殤坐下去。看着雪念臉上熟悉又有些陌生的笑容，站在原地不知所措。
尹雪念像是沒有看到北堂賢的尷尬，擡手緩緩貼在以殤扭曲跳動的胃部輕輕揉按，就連動作幅度都與當年的以憐夕一模一樣。
以殤閉着眼睛任由尹雪念揉了一會兒，忽然擡手拉開他，淺淡的眸子，神色微冷，涼冰冰的看着他的眼睛。
雪念順從的停了動作，平靜的與他對視，脣角不自覺的升起習慣性的笑容。
不過幾秒鐘的時間，以殤就別開了眼睛，一手撫着胃，一手去拿放在牀頭櫃上的文件和簽字筆，他的工作還沒有完成。
尹雪念也在意，只是過去拿了保溫盒把裡面的粥盛進小碗裡晾涼，十分注意的把沒太煮爛的米粒撥了出去，看着以殤在那份文件上籤好名字，才收了文件夾把粥碗遞過去。
“吃完再看吧。”
以殤接過那碗粥，捏着勺子撥弄兩下，忽然開口：“以後不要再那樣笑，她不會。”說完輕輕抿了一口粥，皺着眉一點一點嚥下去。
“知道了。”雪念又忍不住笑，可是動作到了一半又硬生生的收了回來。
還在他面前呢，怎麼就又犯規。
抿了抿脣，沉默一會兒，雪念轉頭看向一直僵在原地的北堂賢，緩聲問：“小賢，你要來一碗嗎？”
驟然被點到名字，北堂賢驚了一跳，隨即反應過來，擺擺手：“不用了，我晚上還有工作，這就走了。”他慌忙的收拾了以殤已經籤閱完成的文件，胡亂塞進自己的大揹包裡。“殤，有事打電話吧。”
“知道了，你也別太拼命。”以殤的表情仍是淡淡的。知道他晚上的工作是什麼，一如既往的叮囑與關心。
“嗯。”北堂賢點點頭就往門口走，拉開門的瞬間，又忍不住轉回頭，目光在尹雪唸的臉上逡巡了一圈，微嘆一聲，頭也不回的走了。
雪念看着北堂賢離去的身影，抿了抿脣，垂下眼睛遮住表情，只一瞬，便恢復原樣，轉過身在牀邊的凳子上坐下，靜靜看着以殤吃飯。
“以殤現在的身體狀況不適合做切除手術，心臟的問題也一直潛伏着不知道什麼時候會爆發，初步斷定是陣發性房顫，具體的還是需要詳細檢查，可他自己不在意，我怕早晚會……”沈漸離的話還仍在耳邊徘徊，他有些不知所措。
以殤看了看他，輕輕嘆息一聲，說：“我沒事。”
“嗯，晨哥哥一定會……”想接痊癒二字，可事實卻硬生生的將他的話堵了回去。
“你叫我以殤就好。”倒是以殤在他停頓的瞬間接了話，神色淡淡的看不出喜悲。
“……好。”雪念愣了一下，收斂了神色。
還不夠像她，所以才總是被他推開吧。
可是，能怎麼辦呢，他從他們的回憶裡淡出了那麼多年，不瞭解他們的相處模式也是正常的，不像，他又有什麼辦法？
他有些後悔，當年躲在牆角的那些歲月，爲什麼只顧看着他呢？若那時知道，將來他要依靠模仿她才能留在他身邊，就該多記住她的一切的……
“咳咳……”以殤突然嗆咳起來，一手捂住嘴，臉色大變，等不及雪念反應就把碗塞進他的手裡，一路跌跌撞撞的跑向洗手間。
“以殤！”雪念急忙放下碗，跟到衛生間門口。這一次以殤連門都來不及關，劇烈的嘔吐連帶着胃部攣縮，剛剛吃下去的東西又原封不動的吐了出來。雪念跟進去慢慢撫着他的脊背，一下一下，希望能幫他平息下來。
似乎是因爲嘔吐用光了以殤的力氣，他稍一停歇就全身綿軟的靠近了雪唸的懷裡，兩手虛虛的壓着胃部，眼眶脹得發紅。雪念一手抱住他一手撫過他的胸口，等他氣息平穩些，才低聲問：“好些了嗎，要不要回牀上？”
以殤點點頭，依靠雪唸的力量慢慢挪回病牀，任由擺弄，乖乖躺回牀上。沉默看着雪念洗好碗，整理小桌上的東西，又伸過手來打算替他按揉一番，他忍不住抓住雪唸的手，低聲說：“雪念，你不是她。”
雪唸的動作頓時僵住，隔了好幾秒，才輕輕動了動，抽回手來，想笑卻只是抿了抿脣，垂下眼睛點點頭：“我知道。”
我代替不了她。
我只是想留在你身邊而已。
就快要忍不住眼睛裡的水滴，雪念站起來，胡亂找了個藉口：“我去叫離哥過來看看。”說完也不看以殤的表情便走出門去。
不會給你機會趕我走的。
以殤看着尹雪念離開的背影，深深嘆息一聲，慢慢閉上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