交疊相握的手緊了緊,依然冰涼,但似乎因爲剛纔的緊握而暖了些。
以憐晨坐了一會兒,忽然拿出電話撥了傅遠呈的電話號碼。
只響了一聲便被接了起來,他怔了一下才開口:“傅管家,請你聯繫小柳司機的家人,我想見他們。”
傅遠呈在那頭說了句什麼,以憐晨愣了愣,立即說:“請他們現在就進來。”
僅僅是五分鐘之後,一個十四五歲的少年和一名四十歲左右的婦女被助理送了進來,他們看起來有些侷促,在看到以憐晨坐在辦公桌後望着他們時更加的緊張了起來。
“阿姨,子敘坐吧,別緊張,想喝點什麼嗎?”以憐晨站了起來,陪着兩人一起走到沙發上坐下。
“不用了少爺。”柳太太趕緊擺了擺手,看了一眼以憐晨,仍有些不安。“少爺,這次我們來是想……”
“阿姨,我能拜託您一件事嗎?”以憐晨打斷了柳太太的話。他已經知道她是來做什麼的,但他不打算就這樣將打發了這一家人。
“您說。”似乎是因爲日積月累的習慣,柳太太對他的敬畏竟然很深。
“能讓子敘來幫我嗎?”以憐晨看了一眼一直沉默的坐在一邊的柳子敘。這個孩子的眼底有很深的恨意也帶着一點迷茫。
“什麼?”柳太太明顯愣住。“可這孩子才十五歲。”
“阿姨您忘了,我也才過完十六歲生日不久。”以憐晨笑了笑,那笑容太耀眼,將偌大的辦公室映成了暖色。“子敘,你能來幫我嗎?”
柳子敘這才轉過頭,一雙黑色的眸子眨也不眨的盯着以憐晨的眼中的琥珀光,目光從迷茫到清晰再到迷茫,幾番輪轉終於漸漸清明起來。然後他站了起來,對着以憐晨行了個禮,略低啞的聲音悶悶的傳出來:“少爺。”
“阿姨您看,子敘也同意幫我,您就答應我吧。”以憐晨又笑了笑,這一次是對眼前人的滿意。
“這……唉,好吧。他爸這一去,我們娘倆也不知該怎麼辦好了,我本來是想……”柳太太愣了一下,最終還是答應。她本打算帶着柳子敘求點遣散費,給丈夫辦完喪禮就離開這個城市的。畢竟S市太繁華,以她的能力在這裡獨自撫養柳子敘太辛苦了。
“阿姨,我想讓子敘轉到南楓和小賢他們在一起,這樣我找人也方便一點。”見柳太太答應了,以憐晨又提出了一個請求。
“可南楓的學費實在……”
“阿姨您放心,子敘既然以後要幫我,這也算工作的一部分,學費自然是由我來支付的。不過南楓升高中是要看成績的,所以子敘最好……”他說了一半頓住了,看了一眼仍然站着的柳子敘。
“少爺放心,我會考上的。”
“嗯,我相信你,而且連北堂賢那傢伙都能考上,你一定也沒問題的。”以憐晨說到這裡停下來,正了正神色,繼續。“子敘,我要的人,絕不可以背叛我,你做得到吧?”
不是疑問,而是沒有選擇的感嘆,聽到的人只能回答是,任何別的答案都不可以。
柳子敘坦然的看着他,然後點點頭,說:“我做得到。”
“好,既然如此,你現在開始就是從屬於我的員工了。但是因爲你沒有成年,當然我也沒有,所以不能簽署正式合同。但你們還是要到人力資源部去做一下備檔,走正常程序,好嗎?”
柳子敘和柳太太明顯沒有想到竟然是如此正式的狀況都是愣了一下,但隨即點點頭,兩人便被以憐晨送了出去。吩咐了外面的助理送人去人力資源部,以憐晨又折回來,給謝謙打了電話。
“幫我個忙,柳叔的妻子和兒子剛下去了……”他話說了一半,謝謙在那頭就已經接過了話,按照他的意思說了下去,以憐晨滿意的給了肯定。“沒錯,錢可以從我的個人賬戶支付。”
謝謙在另一頭又說了些什麼,以憐晨嘆口氣,說:“你說的沒錯,他們纔是我真正的責任。有他們在,我根本沒有理由任性消沉的。”
以青晗出事,整個以氏的責任都落在他的肩上。
他不止有家人,更有全公司上下員工,甚至員工們的家庭。他必須代替以青晗,成爲他們的支柱。以氏財團不能倒,所以,以憐晨也不能倒下。
沈漸離來的時候,以憐晨正全神貫注的處理上午積壓的文件。
他瀏覽的速度很快,也很專注,就連沈漸離敲門的聲音都沒聽見,直到準醫生把手裡拎着的保溫盒放在了他的辦公桌上,他纔回過神來。
“怎麼來了?”看了沈漸離一眼便很快把目光收了回去,繼續看着自己手中的資料。
“受人之託來送飯給你。”沈漸離打開袋子,把保溫盒一個一個拿出來。“就算工作很多也要吃飯,聽說你昨天就沒有正經用餐?”
都已經十二點半了還坐在這裡一動不動,他的胃還想不想要了?
“我不餓。”以憐晨頭也不擡,手裡的文件又翻過了一頁,再三確認過數據之後他簽下了自己的名字然後放在一邊。由於未成年,他所籤的只是內部執行文件,而不是正規的合同。
沈漸離皺眉。以憐晨現在的臉色看上去着實不錯,甚至向來蒼白的臉頰上難得的有了幾分紅暈。
這若是放在別人身上,沈漸離可能會鬆口氣,可眼前的人是以憐晨,他總覺得有哪裡不妥。所以他邁步上前,一把按住他正要翻開的另一本文件說:“讓我檢查一下。”
“我沒事。”把文件從沈漸離手底下用力抽出來翻開,以憐晨搖了搖頭,眉頭微微皺起,顯然這份文件的內容從一開頭不合他的心意。
“以憐晨,你聽話一點!”準醫生同志怒了,一把抽走了以憐晨手裡的文件,重重丟在一邊,瞪着眼前的少年,眉毛糾結成一團。
“沈漸離!”三番四次被打斷,以憐晨也是不耐煩了,連同脾氣也暴躁起來。他猛的站起來想搶回文件,警告沈漸離不要再惹他。
然而視線卻忽然變成一片模糊,天地都旋轉起來,身體不由自主的向後倒,他下意識的伸出手想拉住什麼,卻發現眼前什麼都沒有。
就在他以爲自己會重重跌下去的時候,沈漸離一把拉住了他把人拖進了自己懷裡。一手託着他的腰,一手則毫不客氣的搭在他的額頭,眉毛皺得更緊了。
“該死,你在發燒!”恨恨的罵了一句,也不管被抱住的人是什麼表情,直接就把人給帶到了沙發上。
現在是十一月,他怎麼就忘了這個人季節交替的時候無一例外是要生病的,來的時候居然也沒帶任何能幫到他的東西。
也不知究竟該氣點什麼好,沈漸離也只是陰沉着表情,手上的動作倒還算溫柔。讓以憐晨躺在沙發上之後就熟門熟路的進了小休息室裡的洗手間,弄了溫毛巾出來,替他擦額頭。
也許是因爲真的很難受,以憐晨乖乖躺着沒動,眼睛卻一直在看着沈漸離。等他一下一下擦完了,才小小聲的說:“我時間不夠了……”
沈漸離的動作頓了一下,才惡狠狠的說:“你一定是想氣死我。”但他說完這句還是起身去書桌上拿了兩三本文件過來,放在了以憐晨手邊。“你先看這些,帶來的菜你不能吃了,我去叫人再準備點適合你的,順便買藥。不許拒絕。”
以憐晨在聽到最後那四個字的時候,愣了一下,然後眼眶已肉眼可見的速度泛了紅,他直愣愣的看着沈漸離,目光卻沒什麼焦距,顯然腦海裡浮現的是另一個人。
那時,以青晗也會細緻的安排他身邊的一切,然後強硬的說,不許拒絕。
可是現在……
沈漸離只看他一眼就知道他又在想以青晗。心裡暗暗嘆息,也不多說什麼,只出去叫助理去準備他要的東西。
以憐晨其實沒有那麼堅韌,他只是善於隱藏自己的脆弱而已,而這份隱藏連他自己都騙了。
他以爲的勇往直前只是在毫不憐惜的壓榨自己的身體和精神而已,現在的他就想一頭揹着沉重稻草的駱駝,誰也不能保證,再加上一根,他會不會就此被壓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