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生死之爭

“季美人, 你怎麼樣?傷得嚴重嗎?”簡流芳手腳動彈不了,只能小聲地喊着她的名字,試圖用蒼白的語言給對方一些精神上的鼓勵。

“大概現在還死不了, 流芳哥哥, 你怎麼不跑呀!”季美人說得斷斷續續, 幾聲咳喘中不時伴着痛得抽氣的聲音。

如果不是精神體, 季美人估計已經口吐鮮血, 當然,如果不是精神體,饕餮和也沒有辦法和季美人同時出現, 更不會傷害他們共用的身體。

“要跑就兩個人一起跑,一個人逃命有什麼意思, 連個說話的對象也沒有。”簡流芳試圖愉悅一下氣氛, “何況給你叫了這麼多聲哥哥, 當哥哥的哪能丟下妹妹自己逃跑。”

“流芳哥哥,是我錯了, 如果不是我任性將你帶出來,你也不會遇到危險。有季右圖和黑貓在,他們設計的計劃裡你一定會安危無虞。”

“這個時候說什麼錯不錯,我們不如相信他們一定會來救我們,等到安全之後, 你再好好想想怎麼向我道歉。”

“如果這次能夠活下來, 流芳哥哥你讓我做什麼我都答應你。”季美人無比認真地道。

還待再說, 饕餮的腳步聲由遠而近, 轉眼一身黑的身影再次出現在餐廳。

簡流芳心中的弦又被拉緊了, 只見饕餮手裡拿着件衣服朝季美人走去,然後三下五除二給她換上。簡流芳一直默默觀察, 也沒看出來這件白底小碎花的連衣裙有什麼問題,相反,這衣服看上去還有點……土氣?

在簡流芳疑惑的眼中,饕餮一陣搗鼓,擺了一桌子的菜,然後將季美人和他都移到了餐桌前,他自己也在主位坐下。

一切就緒,似乎只等一個契機,一場好戲即將開鑼。

簡流芳可以肯定,饕餮做了這麼多,都是爲了季右圖。

隨着時間的流逝,太陽漸漸西沉,夜色似乎開始慢慢侵蝕而上。

遠遠地傳來一聲響,依稀是鐵門被推開又關上的聲音。數着秒數,古色古香的小洋房裡漸漸響起嗒嗒的腳步聲,越來越近。

這聲音沉穩、規律,像是踩在人的心尖上,最終突兀的停了下來。

簡流芳一直盯着餐廳的門口處,身着白色襯衫黑色西裝褲的男人站在那裡時,他又像是覺得在做夢,又覺得這個夢無比清晰。

“終於又見面了,我等這一天已經等了很久。”饕餮笑着道,他面前擺着一盤鮮血淋漓的牛排,手上拿着刀叉,慢條斯理的切着,右手側的紅酒杯裡,倒了三分之一殷紅如血的液體,“有沒有覺得這裡很眼熟,這是我誕生的地方,這些年我一直記得清清楚楚,一絲細節也不敢忘。你要不要也來坐下,好好回憶一下?”

季右圖的眼神閃了一下,他下意識地打量這個空間,但馬上他又收了目光。

“我和你們這些從骯髒的角落誕生出來的鬼東西,沒有任何回憶可言。”季右圖似乎比簡流芳遇到他的時候更冷了三分,“人我會帶走,如果你要阻攔的話,即使忍着噁心,我也會把你吞了。”

“竟然覺得我們噁心,你難道就很乾淨嗎?不要忘了,我們都是你的創作出來,我們都是你的一部分。”饕餮說着桀桀鬼笑起來。

簡流芳坐在那裡乾着急,聽着兩人的對話,他突然想起在精神世界剛相遇的那會兒。那個時候,季右圖伸手捂住他的眼睛,原本他還以爲,單純只是季右圖怕他看到恐怖的畫面,現在看來,季右圖讓他別看,並不只是擔心他會害怕,而是如正常人想掩藏自己身上的缺點,在季右圖看來,他的這些人格,就是眼睛可以看見的“病”,是他最醜陋的“傷疤”所在,一點也不想被他看到。

饕餮的刀叉挑起一塊切碎的牛排,從那血淋淋的樣子推測到他不正常的口味,不禁讓人懷疑這肉的出處。

簡流芳皺眉,季右圖的臉色同樣不好看,不自覺飄遠的眼神,似乎想到了什麼不好的記憶。

饕餮見狀,一手扯過季美人的頭髮,讓人的腦袋重重按在桌子上。季美人疼得抽氣,卻不敢出聲。

“有沒有覺得很熟悉?”饕餮手上力氣加重,季美人呻-吟聲越重,“這纔是你的真實世界,不要逃避製造出這些沒用的東西,你該面對現實,你就該活在地獄裡,不要再掙扎了,掙扎也沒用,看到沒有,這兩個人就是掙扎反抗的結果,你難道還想再經歷一次嗎?這次死的又會是誰?”

饕餮的語氣不知不曉中帶上了誘導的意味,那首簡流芳聽過兩次的音樂再次響起。窗外的天已經完全黑了下來,餐廳的一盞昏暗的小燈亮着,沒有給這裡帶來光明,反而更顯得陰暗。

簡流芳發現季右圖很不對勁,季右圖作爲主人格,不應該比饕餮弱,之前季右圖救他時饕餮的表現,就可以說明這一點。

而在季右圖強於饕餮的情況下,季右圖不可能站在那裡什麼也不做,任憑饕餮耍嘴皮子,而饕餮也不該如此鎮定地說些有的沒的。照季右圖的性格,應該二話不說,進來一巴掌將饕餮打翻在地,然後救了人就走,不會希望愛的人多看這個醜陋的人格一眼。

簡流芳很着急,可是此時此刻,他卻一句話也說不出來,彷彿嘴巴被什麼堵住了一般。

所有一切的問題源頭應該都在饕餮身上。

簡流芳從來沒有如現在這般恨自己爲什麼會失憶,這一切肯定與季右圖的過去有關,但是他卻一點也記不起來,一點也幫不上忙!

饕餮嘴角露出一絲得逞的笑意,季右圖表現得再鎮定,他沒有再邁進一步的步子就說明了一切。

他推開椅子站了起來,手裡的刀叉在手指間靈活地翻轉。

簡流芳想大喊“危險”,卻依舊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饕餮走得更近了,嘴裡不停地說着話,他的手指捏緊了餐刀,在季右圖晃神的一瞬間,猛地對着他心臟的位置刺了下去。

“死吧!”

行兇者猙獰的臉上殺氣滿布,即將詭計得逞的喜悅壓抑不住猙獰。

如果有手能動,簡流芳一定要用來捂住眼睛,拒絕看這絕望又血腥的一幕。

而因爲他的手不能動又不敢閉眼,所以他好運地看到了預料之外,讓他驚喜的場面。

饕餮製造了千載難逢的讓季右圖晃神的機會,從他意識到自己是一個怎樣的存在之日起,便想着如何取而代之掉主人格,眼前即將所願得償,哪裡還能保持平靜與警惕?

簡流芳死死地盯着兩人的一舉一動,因此才能發現這間餐廳裡,在這一瞬間小到幾乎可以忽略的變化。

比如饕餮背後有一小塊地方的光線忽然失蹤了,突兀地憑空出現了一個黑洞洞的影子。

已經被一系列的變化弄得幾番情緒跌宕,簡流芳瞪大了眼看着黑貓從黑色的影子裡無聲無悄地躥了出來,真如他的名字一般,像只潛伏在夜色中的貓,對着饕餮的背後凌厲一擊。

“啊!”

饕餮的一聲慘叫響起,前半段還帶着控制不住的喜悅,後半段就變成了不敢置信的憤怒。

一切發生在電光火石之間,待得簡流芳提起的心緩緩放下,場面已經塵埃落定。

饕餮倒在餐廳的門口處,黑貓一擊之後,便退到了餐廳門口的左側,保持着適當的戒備距離,而季右圖則捂着胸口彎着腰站在原地。

季右圖受傷了!

簡流芳看到他胸口插着的那把亮閃閃的銀製餐刀,一急才發現不知何時他又可以說話了。

“右圖,你怎麼樣!”

季右圖擡頭,對着他安撫一笑:“我沒事,不用擔心。你等一下,我馬上過去救你。”說着,將胸口上的刀一把拔了下來,隨手一扔,在地上發出清脆的“叮噹”響,他低頭看向地上的饕餮。

饕餮不愧是變態,生命力跟小強一樣,黑貓的一擊並沒有當場殺掉他,短暫地倒地之後,趁着季右圖說話間,他飛快地從地上爬了起來,謹慎地躥到餐廳的右側。

“你竟然沒有受影響?”他一臉猙獰,恨不得生生吞了季右圖和黑貓兩人,“這些年你還真是長大了,竟然捨得用自己的小情人當誘餌來殺我。”

“人自然是會長大的,你以爲在這個地方,擺出這樣的陣仗,就能影響我?別忘了,你畢竟不是他,我也不是當年那個毫無反抗之力的孩子。”季右圖冷淡地說道,“而且,自從他死了之後,他就再也不是我的噩夢了,我的噩夢……”他的目光不着痕跡地在簡流芳的身上飄過,話未說出口。

“是我大意了,但是你想就這麼殺掉我,那不可能!”饕餮看着季右圖和黑貓,冷笑一聲,“下次我絕對不會再犯這種愚蠢的錯誤,你們,哼!生死天敵竟然能合作,可笑!”

說着,他飛快地撲向身後的窗戶,從窗口跳了出去,利用三個世界重合隨機選擇,轉眼消失在不知道哪個世界裡。

黑貓追到窗口,自然是連個鬼影也沒看到。

季右圖道:“算了,你追不上他,救人爲先。”

黑貓在窗邊站定,果然沒有再追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