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乎所有女生都會有這樣的時候。
你是一隻小刺蝟。
身上的刺就如同變色龍的保護色, 如同壁虎的斷尾。這是你對紛繁複雜的外界的保護屏障,無意傷害他人。
爲了不讓自己受傷,也不傷害到別人, 你用石頭搭了一座不至於與世隔絕的小圍牆。
一次又一次加固, 用米粒、砂石、水泥。
你想, 這樣好了, 別人進不來了。
獨自一人度過暖春仲夏涼秋寒冬。在朝陽升起時的霧氣裡追尋, 在暮色四合的餘暉裡等待。
就在這時,有一個人,他說他跋山涉水, 走了遙遠而崎嶇的路,來到了你的牆下。
他衣衫襤褸, 卻面帶微笑, 像是帶來了整個盎然的春天。
他爲你歌唱, 歌聲繞梁,如同黃鶯出谷。
你真的好想接近他, 觸碰他。
而你不能。
你用語言傷害他,說你們不是一個世界的人,說你們不合適。
他走了。
帶着所有的生機與溫度。
你悵然若失,卻不知如何出這圍牆。
這時,他出現在了你的面前, 沾染着塵灰的臉上是真摯的笑容。
他說:“那邊有個狗洞, 我鑽進來啦!”
……
以上, 就是符言最新的夢。
醒來時涕泗橫流。
符言睡覺習慣關機, 她摁開了手機, 現在是凌晨2:36,再過快五個小時她們就要起牀。
長長的籲出一口氣, 記得夢裡跌宕起伏的心潮,絕望與狂喜並重,讓她的心臟幾乎承受不住了。到現在還能感受到明顯的脈搏。
但再回憶詳細情節,卻是不能了。
符言關了手機屏幕的光。揉了揉太陽穴,把手機關機。久久才入睡。
*
一大早,符言被阿倩叫醒,說是要去文學系輔導員住的宿舍樓下去看熱鬧。再過一個小時新郎就要去接新娘子了。
於是符言只能在阿倩要殺人的目光中飛快爬起牀,烏七八糟洗漱整理儀容儀表。
而阿倩在符言起牀的時候已經在迅速往臉上抹瓶瓶罐罐裡的東西,嘴裡還恨鐵不成鋼地念叨着:“昨晚叫你定個鬧鐘你說你能自然醒,可我叫了你三遍你才醒,你要是自然醒酒席都結束啦!”
符言滿口泡沫,想着昨晚的夢,零碎的情節漂浮在腦海中。有些事情,似乎已經脫離了自己的控制。
她換了支手拿牙刷,張開右手看自己崎嶇的愛情線。看不懂那明顯的三條線的走向代表着什麼,但愛情線斷了一截,大概是不好的預示。
胸口心跳又加速了。不是因爲情動,是因爲害怕。
“罪莫大於可欲,禍莫大於不知足,咎莫大於欲得。*”
天知道爲什麼,她真的害怕愛情。
*道德經
符言阿倩二人還是晚了一步,符言怪從女生宿舍到人文院輔導員的宿舍不論是直線距離還是曲線距離都太遠,阿倩歸因爲符言的懶牀不起和動作磨蹭。
兩人一路打打鬧鬧。
鐵門外已經圍了一圈,有陌生的有熟悉的面孔,不僅僅是文學系和物理系的學生,符言看到了好幾個八竿子打不着的院系的學生也來湊熱鬧。
物理系的漢子們像女生節當天那樣,拉着兩條橫幅,只見左邊寫着:
“娶賢妻嫁郎君不忘壹大成長恩。”
右邊寫着:
“結良緣立家業常念文理學生情。”
他們的壯漢輔導員抱着美嬌娘出來時,幾個物理系的漢子起鬨,說:“大熊(物理系輔導員的外號),你們結婚後是不是得給我們和文學的美女們來個聯誼啊!”
符言看到起鬨的人裡面有她認識的陳遠,光棍柔情。他也看到了她,隔着一羣人衝她吹了聲口哨,被春心萌動的氛圍帶動得大膽起來。
物理系的男女比例一向是一對情侶三對基,這樣心急也情有可原。
前兩天符言被文藝部拉去和陳遠一起主持了校園歌手大賽,臺上臺下他對她百般照顧,她不是感受不到。只是,這份感情註定給不了迴應。
這一屆物理系的一對常年績點排名第一第二的學霸情侶就站在符言的前方,手拉手靜靜看着這一切,符言給他倆的配音是:“凡夫俗子,我們就靜靜看着你們裝×。”
這時男生扭過頭,說:“等到我們本科畢業時,也這樣結婚好了。”聲音不大,但是女生和後面聽牆腳的阿倩、符言能聽清。
這……這算是目睹了一次求婚!!?
阿倩和符言目瞪口呆。說好的鮮花呢,戒指呢,下跪呢,燭光晚餐呢!
女生說:“好。”
後面兩人的下巴都快掉到地上了。
果然物理系學霸的思維我們這等凡夫俗子不懂,想來想去你想不明白。什麼都可以以最迅捷的方式來解決,不去考慮滾滾紅塵的紛紛擾擾。這樣也挺好的。
符言看着前方的兩位。柔和的光灑在他們身上,他們穿着簡單,不潮不引人注目,長相中等。
放在人羣中是那麼普通,如果用挑剔的眼光來看外形,男生有點微胖,女生個子偏矮。
他們的大腦高速運轉,思緒在浩渺無際的宇宙中徜徉。一路走來,IQ水平令無數人仰望。
而現在,就在一個朝陽的光輝還未遍及整個神州大地的早晨,一個簡單的對話,他們決定了自己之後的一生——如果不是說着玩玩的話。
符言對物理系那羣高智商的,肅然起敬。阿倩今天給自己畫了個一字眉,此時她也陷入沉思,微微皺着眉頭,有別樣的風采。
陳林送過來拉住了阿倩的手,兩人成功會合,持續如膠似漆。
符言翻了個白眼,重新把注意力放在壯漢和美女之上。
壯漢抱着美女一路走得很穩,果然常常運動就是不一樣。伴隨着同學們的尖叫,直到走到……一排自行車面前,誰叫校園內不能隨意行駛機動車。
上面裝飾得很漂亮,前方車籃裡放着一大束玫瑰,車身也纏繞着絲帶和花朵,應該就是他們的“婚車”了。
美女輔導員抱着一束花,坐在後座。壯漢和他的物理系挑選出的西裝革履的男神天團騎着自行車,一羣人浩浩蕩蕩向東南門出發。
符言給這一幕起名爲“進擊的物理系”。
一路尖叫和注目。
*
婚禮現場。
一張桌子大概能坐12人。
符言很幸運,左邊坐着陳遠,右邊坐着阿倩和陳林送,都是能說的上話的。其他人基本上也都來自文學系和物理系,不過她平常很少和別班的人打交道,更別說別的繫了。
謝家朗走來時,符言埋頭看大圓桌上的菜,暗自慶幸這一桌已經滿了,同時又惱怒自己什麼時候這樣躲一個人害怕一個人。
他果然沒有走到這一桌,而是她後面那一桌。
符言偷偷往後看,做賊心虛地扭過頭。慘的是,他坐的位置恰巧和她背對背,倆人的距離並不遠,是兩桌酒席間最近的距離。
“符言,這學期好像都沒怎麼看見過你。”旁邊陳遠在講話。
“壹大太大了。”符言隨便夾了點距離最近的菜。
“我看你好像挺忙的,之前約你一塊兒吃個飯你也沒來。”
“沒緣分嘛,那天剛好有事。”
安靜了一小會兒。文學系的女生說“沒緣分”到底是什麼意思?字面上的意思?開玩笑?還是一語雙關?
“這個菜挺好吃的,你可以多嚐嚐。”陳遠獻殷勤,給她挑了一筷子。
“謝謝啊,我自己來。”還是不鹹不淡的態度。
陳林送和阿倩相視賊笑。
新郎新娘敬酒到這一桌時壯漢新郎已經微醺了,反而美女新娘滿面清明,眼睛像浸過露水一樣亮晶晶的,煞是好看。
大家沒有爲難親愛的輔導員們,意思意思喝了一小杯,言語上逗弄了一番壯漢就放過了。惹得壯漢抱拳,“多謝諸位壯士,下週我都不會點名!”
人羣歡呼,有人得寸進尺,說:“那哪夠啊,跪求一個月別點名!百年好合早生貴子!”
又是一陣起鬨聲。
符言剛好和美女導員的目光對上了,新娘子畫着淡淡的妝,衝她眨眨眼睛,莞爾一笑。
這時隔壁桌乾脆過來湊熱鬧,就在符言感覺自己被撩到的瞬間,謝家朗亂入了畫面,符言嘴角抽搐着坐下。心裡想着,陰魂不散阿西吧。
新郎新娘走遠後,符言離席。
符言從洗手間出來,用洗手液洗手。陳遠正好從男衛生間出來,在旁邊一個洗手池。他突然說:“符言,我覺得我挺喜歡你的,要不你和我試試?”
之前碰到一次求婚,現在發生了一次告白,還是自己身上。今天這一天算是逝而無憾了。
符言洗乾淨了手,從鏡子裡和陳遠對視。“抱歉,我不想談戀愛。”
“爲什麼?”
“可能……我已經有喜歡的人了吧。”
陳遠苦笑,“所以不是不想談戀愛,是不想和我談對嗎。”不是問句。
符言低下頭,“抱歉。”
一直以來的驕傲不允許他再追問更多了,陳遠看着符言,面容浮起一層薄薄的悲傷,又帶着怒氣和不服氣。
符言看到了陳遠的表情,說:“你會遇到一個很喜歡也很適合你的人的。”
陳遠沒說話。
這時謝家朗出現在鏡子中,他看了他倆一眼,小鹿般的大眼睛裡透露着疑惑,似乎不清楚狀況。他走進了男洗手間。
符言倉皇而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