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爭覺得自己有些無聊,等死的時候想到的居然是這樣死會不會很醜?
這是一個沒有人會到來沒有人會在意的亂流空間,就算是仙帝級的超級強者也不會在這樣的空間之中找到安爭,哪怕是紫蘿也不可能感受到安爭的氣息。
外面的人還在忙着清點傷員和損失,看看倒塌了多少間房子毀了多少棵樹。已知的死亡者就是宋某元,畢竟這裡是他住的地方。而如安爭他們幾個進入歷練秘境測試的弟子,早已經被那些人忘到了九霄雲外。
寧小樓並不知道安爭今天會進歷練秘境,而此時此刻,知道安爭進入了歷練秘境的人正在趕來。杜若扶着大師兄安裁臣一瘸一拐的衝向這邊,安裁臣的臉色白的比他自己受重傷的時候還要難看。
臨時先生高數面如死灰,然後選擇了逃跑。
因爲他知道安爭進去了,也知道安爭必死無疑,更知道安爭這個人有多重要。稍微層次高一些的人都知道安爭是寧小樓的貴人,寧小樓不止在一個場合一個時間提到過安爭這個人很特殊,要特殊對待。
現在安爭死了,他只能逃走,趁着寧小樓還沒有查起來。
高數以爲自己會是個高風亮節的人,以爲自己是那種鐵骨錚錚的忠臣,是那種就算是君上錯了我也敢硬懟的諍臣。然後當他意識到自己可能會死的時候才發現,自己原來只是個膽小鬼。
沒有人能找到安爭。
如果有面鏡子就好了......
等死的時候安爭無聊的想着這些,雖然明知道很醜但還是想看看自己到底殘廢成了什麼樣子。安爭一直是個很注重儀表的人,他不喜歡穿舊衣服,不喜歡用別人用過的東西,哪怕就是一雙襪子也必須是最貴的那種。
有些可笑,愛乾淨的人死的這麼髒兮兮的。
然後安爭就看到一隻螢火蟲飄到了自己的眼前,他此時還是臉朝着地面眼睛只能看到鼻子旁邊那麼一小塊地方,螢火蟲飛過來的時候讓安爭覺得總算有什麼東西知道自己死在這了。
然後安爭反應過來,這裡是亂流空間,爲什麼會有螢火蟲?
那一團微弱的光就飄在安爭眼前,看的時間久了,安爭才確定那根本不是什麼螢火蟲,而是一團......磷火。也就是人們常說的鬼火,在墳場寂靜的夜晚偶爾會看到。
骨火,鬼火,老百姓對這種磷火有很多種叫法。
那微弱的光在安爭眼前漂浮了至少五分鐘的時間,似乎也在猶豫在判斷安爭到底是什麼東西。下一秒,它忽然從安爭的鼻孔裡鑽了進來,一瞬間安爭感覺自己很難受。其實並不是真的難受,只是感覺,任何一個人鼻子裡鑽進來東西都不會覺得好受。
那微光進入安爭鼻子裡之後竟然迅速的順着安爭的血管進入了丹田氣海,然後好像找了家似的住了下來。它似乎很不滿意安爭現在這破碎的丹田氣海,所以它開始修補。微光之中分散出來無數的細小的光線,好像針織一樣迅速的將安爭破損的丹田氣海修補起來。它並不在意安爭其他地方的傷勢,看起來只是想把自己住的地方裝修的好一些。
十分鐘之後,安爭的丹田氣海居然回覆了完好。只是此時他的體內已經沒有一絲一毫的真氣,丹田氣海徹底被那團骨火霸佔。骨火似乎很滿意自己修補的成果,圍着丹田氣海飛了一圈之後隨即在正中落下來。片刻之後,它忽然又飛起來,然後發出吱吱的聲音,極細微,細微的讓安爭以爲那是自己的錯覺。
可不是,當這聲音傳遞出去之後,安爭發現自己身邊越來越亮。
數不清的蠱惑好像滿天飛來的螢火蟲,從安爭破損的傷口,鼻孔,耳朵甚至眼睛裡往他的身體裡鑽。這些螢火蟲好像有潔癖一樣,第一個修補好了丹田氣海,其他的就開始修補安爭的肉身。
“力量!”
安爭忽然間感知到了那是什麼,那是殘存與這亂流空間之中的力量。
這些力量不是來自一個人的,古往今來也不知道有多少個大修行者死在了亂流空間之中。其中有剛剛能開闢空間的修行者,也有已經到了極高境界的至強者,可不管他們是強還是弱都擋不住空間秩序的切割,或者說,是破壞空間秩序帶來的惡果。
這些力量完全不同,各種類型的都有,它們是那些死去之人散掉的修爲之力,因爲這個地方獨特的存在方式,它們幾百年幾千年甚至幾萬年都不會消散。
安爭的腿重新出現,先是骨骼然後是血肉皮膚。緊跟着手臂,手指,甚至是他的頭髮。他感覺自己像是回到了小時候一樣,剛剛修補好的肉身看起來那麼嫩,皮膚如嬰兒一樣。
終於能動了,雖然只是翻了個身。
安爭大口大口的喘息着,呼吸着這裡並不怎麼清新的空氣。亂流空間基本上是封閉的,只有在空間被撕裂的時候纔會影響這裡的平衡。所以這裡的空氣很污濁,但即便如此,安爭呼吸的時候依然感覺無比的幸福和滿足。
他看到了滿天星辰。
不!
那並不是什麼星辰,是還在從四面八方涌過來的螢火蟲,那些飄蕩在這個亂流空間之中的無主的修爲之力。各種各樣的力量將安爭的肉身變得強大起來,它們好像極有成就感似的,在安爭的體內不斷的跳躍。
太多了......安爭看的有些頭皮發麻。無窮無盡一樣,密密麻麻的螢火蟲從他的每一個毛孔鑽進了身體裡。安爭忽然明白過來......這些修爲之力在亂流空間之中已經飄蕩了多年,太多年。可它們畢竟不是天然的東西可以輕而易舉的融於自然,融於這個空間。它們可能會很寂寞,很孤獨,很想找到歸宿......而萬千年來,安爭可能是第一個被捲入了空間亂流而沒有立刻就死掉的幸運傢伙。
霍爺說,安爭有大氣運。
這個過程大概持續了足足幾個小時,螢火蟲還在進入安爭的肉身,只是數量已經少了很多。安爭感覺不但肉身徹底恢復了,連散去的修爲之力都回來了,而且更爲充盈!
他感覺自己丹田氣海里有一種炸裂感,那是隨時都可能會破境的預兆。
想不到居然在這空間亂流之中非但沒死,反而即將破鏡了......可這並不值得高興,在這個還未知的地方安爭沒有被亂流影響,一旦離開這裡破壞了這裡氣流的平衡,那麼空間亂流還會洶涌而來。別說提升一個小境界,一個大境界,就算是直接提升到仙尊也無濟於事,在這還是死路一條。
所以安爭打算看清楚,未來可能自己要久居的地方到底是什麼樣子。
他掙扎着站起來,全身上下沒有一處不疼的。剛剛修補好的肉身還很脆弱敏感,輕微的移動都會讓他每一條神經都疼的抽搐。可是安爭等不及了,他剛剛從死亡的邊緣掙扎回來,他迫不及待的想知道是什麼地方救了自己。
他站起來,然後臉色變了。
隨着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去,安爭的各種感官也都回來了。他站起來的那一刻心裡震盪的無以復加......可能這種震撼超過了以往他所有認爲值得震撼的東西。
這是一座......漂浮在亂流空間之中的島嶼。
這是一個悖論,亂流空間是不可能允許這樣的島嶼存在,只要改變了氣流的東西都會被撕碎。可這個島嶼有真實存在,而且不是很小,雖然從這邊可以看到另一邊,差不多有相當於一座五六百平米的房子那麼大。
安爭邁了一步,腳下踩起來一層細細的粉末,像是煙塵一眼。
“骨粉......”
安爭喃喃自語。
這座看起來不該存在的小島,完全是由骨粉聚集而成。形成了這樣一座小島,大概需要死多少人?而且這些死去的人,個個都是高手。
安爭一步一步的走着,感受着那骨粉的氣息。不一樣,各種屬性都有,但它們卻緊緊的依靠在一起,以一種不可思議的方式團結起來,像是在無聲的抗爭着這亂流空間的規則。
安爭腦海裡不由自主的出現了一個畫面。
從很久很久以前就有修行者不小心撕裂了空間捲入亂流,瞬間就粉身碎骨。有了第一個很快就有第二個,第三個,第四個......無數個。這些被絞殺的修行者全都變成了粉末,空間亂流是一個很奇怪的存在,這裡的規則就是滅掉一切和這裡氣息不符的東西,尤其是活着的東西。
所以,骨粉和這裡的氣息其實是不配的,完全不一樣。然而骨粉已經是粉了,所以亂流根本就辨別不出來,沒有生命氣息。
這些骨粉之中還蘊含着大修行者的力量,人死了之後力量沒有完全消散,骨頭當然也不會有靈智,但卻會自覺的尋找差不多的同類聚集起來。人類的骨粉妖獸的骨粉,最起碼是差不多的物質,萬千年後,這些骨粉竟然形成了一個小小島嶼。
而在這個過程之中,空間亂流一定一次一次的絞碎過它們,但它們沒有生命只有一種同類互相吸引的天性,所以還是一次一次的重聚。最終,亂流空間居然適應了它們的存在。
這裡並不是很大,就算是相當於一座很大的別墅的面積,但用不了十分鐘也會走完。安爭注意到差不多正中的位置骨粉堆積起來如一個座椅似的東西,安爭正好在座椅背面。他很好奇,慢慢的適應着疼痛走過去看,當他轉過來看到那東西的時候,心裡好像突然之間掀起來驚濤駭浪一樣!
骨粉座椅上,竟然有一個人!
確切的是說那不是人,而是一個人的骨架。端端正正的坐在骨粉座椅上,兩隻手扶着座椅的扶手,坐的筆直,腰板挺着。這具骨架上千瘡百孔,到處都是傷口,但它坐在那,如曠世的霸主一樣,絕世的梟雄。
即便已經死去多年,即便已經徹底喪失了靈智,但它依然有一股形容不出來的睥睨天下的氣勢!
這樣的一個人,生前將會是何等的霸氣?
即便是死在了這亂流空間之中,也端坐在寶座上,俯瞰天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