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雷池寺
這是一個聖地,對於西域絕大部分百姓來說這裡都是他們願意用生命來捍衛的聖地。也不知道每年每月每天有多少人自遠方來,三步一叩首的朝着大雷池寺的方向前行,也許這一走就是一生的時間,但他們無怨無悔。
然而絕大部分來朝聖的人,都沒有機會見到佛陀。
爲了方便信徒朝聖,大雷池寺雖然修建在半山腰,卻耗費了大量的人力物力財力修建了一條直達大雷池寺的寬闊大道。說是大道,其實是寬度極大的臺階。就算是百人並排向上而行也不會覺得擁擠,每一個臺階都修建的極爲平整極爲堅實。
最讓人覺得神聖的是,每一個臺階上都雕刻着象徵着純潔和吉祥的白蓮花。大雷池寺的僧人說,佛陀座下有蓮臺。衆生平等,所以佛陀讓人修建了這蓮花臺階,人人坐下都有蓮臺。
一個白衣勝雪的僧人和川流不息的人羣一起登上石階,和那些人一樣表情支撐。所有信徒看到他拾階而上都會避讓,然後虔誠的叩拜。
白衣僧人總是溫和的點頭示意,不會遺漏一人。
大雷池寺修建的幾位壯闊,與其說這是一座寺廟,不如說這是一座匯聚了人才和文化的大城。這裡的規模就算是比起大羲金陵城也不小,而這裡的建築和金陵城的風格則完全不同。金陵城有着金碧輝煌也有着小家碧玉,而這裡的每一座房子都讓人覺得肅穆。
白衣僧人快步走上臺階,在廟門口卻遲疑了一下。他眼神裡有閃爍,那是他的不安和疑慮。
一個僧人從裡面走出來,看了他一眼後淡淡的說道:“玄庭師兄,師父已經在等你了。”
玄庭垂首道謝,然後大步前行,至此時,似乎他已經沒有了任何顧慮。不進門的時候心有不甘有餘念還有一種憧憬,進了門之後便是心如磐石。
佛陀門下有四大弟子,首位弟子法號大勢。大勢和尚還是雷池寺戒律堂的首座,他的名字象徵着雷池寺裡的公正和清明,非但是大雷池寺,在整個西域,人們都覺得大勢和尚是西域的戒律之神。
大勢和尚是個很特殊的人,尋常的和尚就算不生的慈眉善目,也要修成慈眉善目的功德。而大勢和尚,似乎生了一張不怒自威的金剛臉,任何時候他都不會笑,似乎他的表情裡就沒有笑這一種。
大勢和尚很高大,身上穿着橘紅色的僧衣,披着袈裟,盤膝坐在一個巨大的墨玉蓮花臺上。按照規矩等級,大勢和尚的蓮花臺在大雷池寺裡是排在第二的,而顏色則是獨一無二。黑色更爲沉穩,也冷酷,象徵着戒律堂的剛正無私。
“你不該回來。”
大勢和尚睜開眼睛看了玄庭一眼。
玄庭先是雙手合十俯身,然後雙膝跪倒,兩隻手平放在地上掌心朝上,額頭觸及地面:“弟子必須回來,弟子知道,讓師尊失望了。”
“你是大雷池寺裡二代弟子之中唯一一個,已經修成金身,且晉爲尊者的人。你的未來,本來最不濟也是這戒律堂的首座。可是你卻偏偏選擇了辜負......辜負了我,辜負了佛,辜負了你自己那舉世無雙的天賦。師尊甚至說過,將來你可能在佛法的理解上會超越任何一個前人。”
大勢和尚沉默了一會兒,眼神裡有些沒有釋放出來的怒意:“而你,卻選擇了背棄。你若不回來,我只當你是個雲遊僧。你回來,便是訣別。”
“師尊,弟子當年進了悟空洞,感悟到了前賢留下的心念。前賢在悟空洞裡悟了那麼久,也沒有悟透一個空字。弟子進去了不過三天,卻悟到了他的苦楚。師尊,這是輪迴。”
大勢和尚搖頭:“是你被魔念控制了心智罷了......玄庭,我曾經說過。我門下弟子犯了錯,絕對不會存在既往不咎的事。而對你,我已經再三的破例,甚至破戒。你真的......真的就不能醒悟過來?你有自己的人生,有自己的道路,而不是別人的。”
玄庭垂首:“師尊,弟子回來只想問兩句話,只有兩句。”
大勢和尚沉默片刻:“你問。”
玄庭擡起頭:“第一句話......世間可真有轉世。”
大勢和尚這一次沉默了很長時間,然後點頭:“有。”
玄庭再問:“第二件事,我是不是他?”
大勢和尚的臉色猛的一變,垂目擺手:“你還是走吧。”
玄庭起身:“師尊若是不能答,我便去問佛陀。”
大勢猛的站起來:“你還沒有鬧夠?大雷池寺再大,也容不下你的七情六慾。師尊正在閉關修行,不會見你的。”
玄庭站在那看着他師父的眼睛,看了好一會兒之後附身一拜:“弟子走了,願師尊康健祥寧,永無憂愁。願大雷池寺,香火永旺,萬世不衰。”
他轉身,腳步停住:“此去......再無相見之日,師尊,你真的不肯說?”
大勢和尚轉頭看着牆壁:“快走快走,莫要等到我使人趕你出去。”
就在這時候,天空之上忽然傳來一陣陣悠揚的樂聲,如金鐘奏鳴。一個身穿白色僧衣年紀只有十一二歲的小和尚踩着七彩雲字遠處來,聲樂悠揚之中緩緩的落在大殿門口。在他身後,有各種各樣樣子美到了極致的鳥兒盤旋,久久不願離去。
小和尚邁步走進戒律堂大殿,走到中間的時候就站住,雙手合十:“弟子長平,拜見首座。”
“你怎麼來了?”
大勢和尚臉色一變。
“上尊說,玄庭有兩個劫難,已經過去了一個,還有一個。第一個劫難就算是過不去,大不了一死。第二個劫難若是不管是過去還是過不去,都是死也不能活也不能。”
小和尚垂首:“所以上尊有話要親自交代玄庭師兄,讓我來請師兄去青竹林。”
大勢和尚看向自己的弟子,臉上只剩下悲慼:“你......去吧,好好聆聽上尊的教誨。你的一生,本不該如此......”
他低下頭,一拂袖:“走!”
玄庭轉身而行,走到門口的時候忍不住又回頭看了一眼,然後跟着小和尚長平站在了七彩雲上。那七彩雲緩緩升空,然後朝着山頂處飛去,那些七彩的鳥兒依然一路隨行,載歌載舞。
而此時,山下。
一個白鬍子老道人手裡拎着一個比他還要高大的年輕人走來,這大雷池寺自從建成以來,只來過兩次道人。這兩次,都是他。只是上次他來的時候,現在的佛陀還沒出生。
那年輕人看起來傷的很重很重,渾身上下都沒有一處好的地方。而老道人卻絲毫也沒有心疼的意思,手裡拎着他的腰帶往前走,這年輕人的兩隻腳都在地上拖着。
“能不能......”
安爭氣喘吁吁的說道:“能不能有點得道高人該有的氣度?你這樣拎着我已經走了一路,你不累?”
老道人低頭看了看安爭:“真是個怪胎,都這樣了還能說話。”
安爭:“我就是再爛一些也是能說話的。”
老道人啪的一聲把安爭扔在地上,安爭疼的呻吟了一聲。
老道人道:“在這大雷池寺外,佛陀感悟天地的場所,你聞聽這陣陣祥瑞之音,看着山上那肅穆莊嚴,就沒有什麼領悟?難道還要我來提醒你,這領悟叫做嘴欠就要捱打。”
安爭:“我倒是真有領悟,比你說的層次要高一些。”
“哦?你真有領悟?”
“真有。”
“什麼領悟?”
“等我打得過你之後,我一定也要拎着你的腰帶走上一萬里。過沙漠的時候半截腿在沙子裡,過草地的時候半截腿在草地裡,過河流的時候半截腿在水裡。噢......不對,你比我矮多了,我的半截腿,快到你脖子那麼高了。”
老道人俯身,這次沒有拎着安爭的腰帶,而是抓住了安爭的腳踝。
安爭臉朝上,隨着老道人開始登上石階,安爭的後腦就不住的磕碰在臺階上。哎呦,哎呦,哎呦......安爭被磕的犯了,忍不住問:“你是前輩高人,還可能是道宗裡最牛逼的那個前輩高人,就不能仁慈些?你這樣對我很不好,我覺得你應該讓我換個姿勢。”
老道人哦了一聲,把安爭翻過來臉朝下,然後拉着腳踝繼續往上走。安爭的腦門磕着臺階也就罷了,嘴脣在臺階上颳着過去,噗啦,噗啦,噗啦......
安爭抽空還能說話:“你這樣折磨我,考慮過自己的未來嗎?”
老道人:“你再說話,我就磕你的舌頭。”
安爭:“哈哈哈哈,不信!”
老道人:“給你兩個選擇,第一我揪着你的舌頭往上走。第二我把你舌頭割下來當抹布一層一層的擦。”
安爭:“你......算了。”
老道人:“你似乎很不服氣?”
安爭不說話。
老道人回頭看了安爭一眼,然後有些生氣:“你爲什麼不回答。”
安爭:“你剛纔說了我再說話就把磕我舌頭,我已經屈服了,你還想怎麼樣?你人老了舌頭只剩下辨別味道一個作用了,我還年輕,我的舌頭還有別的用處。”
老道人腳步一停,沉思了一會兒後一幅恍然大悟的樣子:“你......他媽的是流氓。”
安爭:“你能聽懂了你不是流氓?”
老道人不再說話,只是走起路來越來越快。安爭的臉在臺階上砰的裝一下砰的又一下,他翻了白眼,心說就這麼忍着吧,反正現在這樣子也已經醜到了極致,不怕再磕的更醜些。所有人都一臉驚詫的看着那凶神惡煞一樣的老道人,同情的看着安爭。
很遠很遠的青竹林裡,佛陀正站在竹林裡看着竹子上的紋理有些發呆。聽到腳步聲回頭看了看,看到了玄庭和尚,卻看的不是玄庭和尚。
“陰魂不散。”
佛陀說了四個字,有些很複雜的意味。
半山腰,安爭問:“你到底要帶我去哪兒?”
“雷池。”
“嗯?前輩你這麼好心?我怎麼覺得去雷池你會挨劈呢。德行不好真的會被劈,你這樣的老前輩進去萬一引來雷暴可怎麼辦?”
正說着,老道人忽然身子一閃,安爭視線清晰起來的時候已經離開了石階那邊,出現在一個很高很大的平臺上,往前走了一段是一個好像刀刻斧鑿出來的深坑,裡面紫色的火焰在翻騰着。
老道人隨手把安爭往那深坑裡一扔,然後轉身就走。
安爭在半空之中喊了一聲:“就走了?我呢前輩?”
老道人:“這會叫前輩沒有用,叫爸爸都不行。你就在這自生自滅吧,反正你也要死了,萬一熬過了雷池又熬過了大雷池寺的懲罰呢。”
“爸爸!”
安爭落坑之前叫了一聲。
老道人腳步一個踉蹌:“你有病啊。”
安爭砰地一聲掉進深坑裡:“我就試試,果然不管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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