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宮之中,本來在陳無諾必殺名單上的安爭,反而成了兩位皇子競相追逐之人,可想而知現在大羲已經亂到了什麼地步。兒不尊父命,臣不尊君命,可能自從冰封之地降臨,陳無諾被卓青帝看死在金陵城裡的那一刻,大羲已經不再是大羲了。
金陵城,觀星閣。
談山色坐在椅子上搖着摺扇,看起來輕鬆愜意。靜園那邊已經先後三次派人來請他過去,可他不爲所動。身邊之人已經遣散只剩下一個小書童,看起來不過十二三歲年紀,倒是眉清目秀。
“師父,現在就要成功了嗎?”
小書童問。
“鸞生。”
談山色看了小書童一眼:“我教過你的,看形勢不能看表面。”
小書童垂首道:“弟子還沒有到能去外面看形勢的地步,弟子現在只看師父臉色就好了。”
“哈哈哈哈......我縱橫數萬年,帶弟子無數,唯你最得我心。”
談山色拍了拍小書童的腦袋:“我看天下大勢,你卻只看我臉色便可知天下,我有你來傳承我的志向,也算是有所安慰了。大羲已經完了,誰也救不了。我在大羲二百二十年,纔將這龐然大物扳倒......現在的人真是比那個時候要狡猾多了。想當初,我一人遊走天下,諸國反目。”
“我在大蜀,大蜀國主視我爲師,甚至說若他的孩子不能繼承國家,便讓我自立爲王,哈哈哈哈......真是笑話,我的志向,焉是那偏蠻之地一小國?我在大魏,大魏國主將我視爲心腹,對我言聽計從。在大蜀我以諸葛爲姓,執掌大權。在大魏我以郭爲姓,一樣的舉足輕重。就算是到了仙宮之中,仙帝之一的軒轅也對我深信不疑。”
“我在人間界,人間諸國征戰。我在蜀伐魏,我在魏伐蜀,連年之鬥,每年修行者死傷之數都有數萬之多。我在仙宮,兩位仙帝被我挑撥而戰,仙宮至此覆滅。”
他擡手指向天空:“凡夫俗子皆說,天有天道。可是天道左右不了天下,左右天下大勢的那個人是我。”
小書童拜服在地:“師父萬古唯一。”
談山色道:“後來修行界疲敝,再無大能聖者,我本以爲我就算什麼都不做了,這世界慢慢的也就會元氣消失,到時候修行者自然滅絕。我爲這目標奮鬥萬年,也算是看到了希望。只是誰也沒有想到,人的慾望居然會那麼強烈。以這疲敝的天元,修行者依然層出不窮。而大羲逐漸穩固,只有天下亂,人才會死的多......”
他仰望蒼穹:“誰也沒有我看天空的時間更長,誰也不會比我更瞭解這個世界上的任何東西,一草一木,一星一辰。那是因爲,沒有人比我更寂寞。當年武當山張真人近乎破境直達聖者能破虛空而去,破境之中被佛陀干擾,自此之後張真人跌落到了大天境都不足的地步。佛陀之所以知道,便是因爲我去說的。然而一人之得失,不能影響天下,所以我要佈局。”
“我最擅長者,便是佈局。”
談山色起身:“該是離開的時候了,陳無諾雖然對我懷疑,但聽了我的戰者計劃。那個怪物已經成型,陳無諾早晚會死在那怪物手裡。”
“師父,那天下就會亂到修行者全都消失嗎?”
“鸞生啊,你怎麼還如此幼稚。這不是一朝一夕之事,至少還要千年時間。我自知天命將盡,命星搖曳,苦尋了多年才找到你這樣一個弟子,將來你會得我衣鉢,繼續做這件大事。”
“師父,那冰封之地呢?”
“那是爲師不能左右之事。”
談山色有些遺憾的說道:“那不在我的佈局之中,突然出現,連我都有些猝不及防。可是,爲師卻看到了,正因爲冰封之地的出現,修行界的沒落速度就更快了。卓青帝,一莽夫。陳無諾,一小人。佛陀,一懦夫。雖然冰封之地不在我計劃之中,卻也已經被我引入了大局......”
他拉着小書童的手往外走:“我帶你去一個地方,接下來一段時間,天下將會打的一塌糊塗。他們會好像瘋了一樣的互相撕咬,所謂仙宮之中的東西,還不是我一個一個打開了放他們進去的,那些秘境,唯有我都知道。我引着他們逐漸發現好處,他們纔會蜂擁而至。一萬多年前,我以仙宮爲大墳場,埋葬了大半個江湖。現在,我依然以仙宮爲大墳場,埋葬他們的江湖夢。”
“咱們去哪兒啊師父。”
“還不能告訴你,到地方之後,我會潛心教你,讓你儘快學會更多的東西。所有的鋪墊爲師都已經做好了,打起來只是瞬息之間而已。陳無諾以一國爲棋局,算是半個梟雄。佛陀以西域爲棋局,勉強只會執子罷了。而爲師,以天下爲棋局,所有人都是我的棋子。唯獨我和你,在棋局之外。”
“多謝師父。”
鸞生笑起來有兩個漂亮的小酒窩,模樣特別招人喜歡。
“師父,自古至今,有多少大戰是出自你手,告訴我唄。”
“那可就太多了,數不勝數。”
“就撿着您最得意的,說幾件吧,路上無聊的很,師父做了那麼多大事,震古爍今,除了徒兒之外,怕也沒有人可以分享了。”
“哈哈哈哈......就你機靈。我想想啊......上古春秋時期,爲師化身爲二。一在秦,輔佐秦王國富民強。一在六國遊走,遍說天下,六國得以聯合抗秦。周旋多年,秦滅六國。但這並不是最得意之處,最得意的,是我勸說秦國領軍大將,坑殺趙國修行者四十萬,自此之後,趙國再無一人可以修行......那是爲師最爲驕傲的一次,是在一國之內滅了所有的修行者。”
“還有呢?”
“我輔佐一個莽夫滅了秦。”
“然後呢?”
“徒兒,天下很大,人也太多了。爲師算盡天下,終究也有算不到的地方。跟你說多了我得意之作,便跟你說一件我失敗的事......你要記住,就算你將來一樣算盡天下,也不能太過自負。那時候......天下初定,我輔佐國主頒佈禁武令,普天之下,不許修行。可是,我卻低估了反抗之心,短短不足百年,那有史以來最強之國就被推翻了。自此之後爲師才知道,這世上最好算計的,是那些掌權者。最不好算計的,是天下民心。”
他笑了笑:“爲師後來才悟到,算計那些掌權之人,不過小道罷了。他們心中慾望更強,所以就更多破綻。而百姓們不一樣,民心不可算計。但,可誘導。以民心而推王朝,不過是轉瞬之間罷了。”
“師父,我還是想聽聽你那些最厲害的事。”
“你呀......那年,草原上有個部族強大起來,有氣吞天下之勢,爲師尚在中原,觀天象而知,這個部族叫做鬼方。若非爲師前去阻攔,或許早已經天下一統。鬼方之初,正是爲師分身輔佐秦與六國之際,當時弱小,爲師並不在意。雖然天象宏偉,可那個時候爲師以爲不過是個異數罷了,短暫而亡是必然。”
“爲師沒有想到,鬼方會那麼的頑強,那麼的兇殘。爲師一直在中原之地遊走,對草原沒有多少在意,畢竟在我看來那是蠻夷之地。然而秦滅後幾百年,鬼方已經到了幾乎不可抑制的地步。爲師只好離開中原去了草原,經過多年努力,鬼方分裂爲二。一佔據中原北方,建立國家,反倒是以中原正統自居。爲師教導他們讀書寫字,兵法戰陣,歷時數十年將留在草原上的那一支鬼方擊敗。爲師分裂鬼方,以鬼方破鬼方,這也是我曾經以爲的得意之作。”
“可是到了後來,爲師才知道這天象之說,真是複雜不可悟透。草原上的那一支鬼方被擊敗之後,分裂成了兩支。一支往草原深處去隱居,再也不出。留在中原的這一支逐漸被中原文化浸透,先後建立了歷史上最爲輝煌的隋唐帝國。另外一支,換名爲契丹,建立了北方最大的國家。此時已過去數百年,爲師只好又奔走天下,將契丹滅國。然而誰也沒有想到,沉積了幾百年的另外一支居於草原深處的鬼方人卻回來了,自稱蒙古......”
談山色嘆道:“若非是爲師千年來不斷的分裂鬼方,怕是真的難以控制了。”
小書童聽的心馳神往:“縱然如此強悍霸道,還不是被師父算計的滅國。”
談山色笑着搖頭:“爲師現在就教你算盡天下的第一招,叫做誘。這一個字,若是你能大成便可縱橫天下。那些掌權者最不喜歡有人對抗他們,所以硬勸是不行的,會適得其反。你要誘,時不時的提醒一下他應該去做什麼。久而久之,這念頭就會存於他的腦子裡,早晚都會去做的。”
“你只不過是誘導出了他心中慾望而已,他還要對你感激,視你爲知己。會此一招,天下無懼。”
小書童點了點頭:“弟子記下了。”
他問談山色:“師父,咱們就這樣離開,陳無諾不會阻攔嗎?”
“他會的。”
談山色眼神裡閃過一絲幽幽恨意:“世上之人,對我戒備最深的卻不是陳無諾,而是張真人。我曾經化了一個分身出去,是個白紙一樣的人,只做爲我遇到危險時候的一個替換之人。世人不知,偏偏張真人算到了,所以他破了我的局。以一株老桃木破我的局,真是讓人唏噓。我這分身已經沒了意義,所以我纔會將你找來。若分身還在,我還能縱橫天下幾百年,到時候你也已經大成,不用那麼辛苦。”
“可是現在,我只能早早的將你帶出來。爲師天命將至,待我去後,這天下便交給你了。”
他從懷裡取出來一件東西:“這裡面是爲師多年儲收之本命元氣,現在我把它提前交給你。你得此元氣,修爲可直接提升至小天境巔峰。雖然你還年幼,但天賦超絕,假以時日就能出江湖成大事。爲師把未來交給你了......我帶了你十二年,用我一身氣息養你十二年,就是爲了讓你更容易接受我的本命元氣。十二年啊,多麼不容易......我對你的重視,尤在分身之上,不到萬不得已,我不會讓你出來......”
“可是師父,你還沒有告訴我怎麼離開這裡,你不是說,陳無諾必然會阻攔咱們的嗎?”
“是我而不是你。”
談山色笑道:“他會阻攔的是我,他又不知道我有你這個弟子。你帶着我給你的東西立刻離開,我爲你掩護。若是爲師還能離開,便去這個地方找你。”
他遞給鸞生一個玉牌:“按照這個指引走,走吧,爲師把最重要的事交給你來做了。”
鸞生使勁點頭,抱拳一拜,那一刻眼神裡精光四射,野心畢露。談山色搖頭嘆息,轉身往另外一個方向而去:“我去幫你擋住陳無諾,你要好自爲之。”
鸞生哦了一聲,轉身就跑。
談山色腳步一停,回頭看了一眼:“若是你有絲毫不捨,我也不會害你。”
幾分鐘之後,他給鸞生的本命元氣隨即爆開,氣息之濃超越了本身。靜園之中,陳無諾臉色一變:“想走了?哪有那麼容易。”
他身形一閃消失不見,朝着鸞生所跑的方向衝了出去。而鸞生感覺到那本命元氣釋放出來的那一刻,撲通一聲跪倒在地上,嚎啕大哭:“師父,你害我!”
談山色離開了皇宮,離開了金陵城,沒有回頭,沒有遺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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