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要正面交鋒了麼?!哈哈哈,我熱血沸騰,仰天長笑,跳起來捏緊拳頭,滿頭短髮根根豎立。這一刻,我不是一個人,我是一個帶電的奧特曼:“寧墨,叫你落在我的手裡,嘿呀嘿呀!”

蔡奇翻了個白眼,敲敲我的桌子:“葉紅旗,注意形象。還有,我得糾正你,剛纔那句話得反過來說。”

嘎?我放浪形骸的笑聲戛然而止。

“是葉紅旗你,落寧墨的手裡了!”

哦噠——我旋身飛起一腳,將蔡奇的老闆椅踹出去五十釐米,繃着臉伸出食指緩緩搖了搖,突然華麗地變身,嘶聲咆哮:“讓他去死……”

“葉紅旗,你噴鼻血了。”蔡奇回我一個崩潰的眼神,然後他的身體搖了搖,從老闆椅上砰地一頭栽了下來。

我伸手一摸鼻子,我的媽啊!

堅持踉蹌了幾步,我倒在了蔡助理的頭上……

我醒來的時候,是和蔡助理一起頭靠着頭睡在公司的醫療室裡的。蔡奇正蒼白着一張臉,捂住鼻子,我看見他鼻子上面有很大一塊青紫。看見我醒了,他嚇得渾身一哆嗦,跟抽筋似的。

“葉紅旗……你醒了。”他抖着聲音,捂着鼻子,身體在0.05秒間挪遠了五釐米。

“誰把我們放一牀的?!”我怒吼,掀開被子坐起來。

蔡奇也跟着坐起來,抖着手指指着我:“你一直壓我身上,他們怎麼都掰不下來,只好一起扛來了。”

“……”睡着的時候,我總喜歡扒着一樣東西,俺家老孃說,這叫怨念,叫執念。

“對了,剛纔寧小總和錢小經理過來談合作事項,順帶慰問了我們倆……”

我面無表情地看着蔡奇,許久之後,才找到了自己的聲音,它異常的冷:“那又怎麼樣?”

蔡奇驚奇地看着我,跳下牀,赤腳站在地上:“葉紅旗,是寧小總啊,他看着咱倆兩小無猜的樣子了!”

這詞用的……我實在不知該怎麼形容了。

“一看咱倆首尾相交的樣子,他氣得臉都黑了!”

不,不是寧墨的臉黑了,是在下本人的臉黑了。這都用的是什麼形容詞啊,蔡助理,麻煩你多讀點書行麼?

我冷着臉,沉穩冷靜地繼續問他:“那蘇總看到咱們那德行了麼?”

蔡奇很堅定地搖了搖頭。

我籲出一口氣,一掌拍在他肩膀上:“只要不是未來金主,隨便是人是鬼,我都沒所謂,寧墨他沒有資格臉黑。”

蔡奇無比熱情地握住我的手,來回晃動:“紅旗,你說得太好了,太好了!”

“管他小三小四小五小六,能抓住金主的三兒,就是好三兒!”我振臂高呼。

蔡奇的臉一下子僵了,嘿嘿笑道:“紅旗,你三觀開始雷同我了,這不好。”

我理直氣壯地看着他,再拍了一拍他的肩膀,眼看着蔡奇被我拍得腿都軟了下去:“蔡助理,以前寧墨是我的明燈,現在換你了。”

他的嘴角抽了一抽,哆嗦道:“紅旗,能不能不要這麼直接……”

我斜着眼看他,正好看見他鼻樑正中的那抹青紫,忍不住撲哧一聲笑出來:“蔡助理,你的鼻子怎麼這樣了?”

他露出悲慼的神情:“紅旗,你說,同樣一個部位,禁得起你這麼反覆敲擊麼?”

哎?我真的沒印象了。

“你昏倒前,整個屁股都坐我鼻樑上了!”

我看見旁邊的醫生忍住笑,對着護士招了招手,把她們都給叫出去了。估計是怕這種極品的對話,連白衣天使聽了也會變身。

“喂,紅旗,在同翔實合作之前,你得先陪我出次差。”蔡奇揉揉鼻子,很神秘地壓低聲音,“時間不長,就兩天,第一天去,第二天回。但你要做好心理準備,這對合作很重要。”

他怎麼突然跟我談起這個了?說真的,這些天,除了做表格,我就只學會了WORD排版,公司內部的任何營銷計劃,都跟我隔了十萬八千里,怎麼一下子就跳躍到出差了?

我驚喜了:“蔡助理,這是公司的機密?”受寵若驚啊,難道我就是那種後來居上的人才,公司新一代的主力軍?我有點公司歸屬感了。

蔡奇繼續低聲:“紅旗,你別想了,公司機密會給你我知道?!機密的人家都忙着,這是怕咱們閒過頭了,隨便找點事讓咱打發時間。”

我怒了,一巴掌將他靠近的臉拍了回去。不是機密,你壓低嗓門幹什麼?害我白有歸屬感了!

“不用收拾東西了,下午就出發吧。”他摸摸鼻樑,看我的時候,眼睛笑成了一彎月牙,活像只得道的狐狸。

爲什麼我對蔡奇總有一種防備的心理呢?這樣不好,當初我把寧墨當明燈的時候,可是全身心投入着的。這樣對蔡奇忒不公平了。

下午,我和蔡奇一人拎着一臺筆記本電腦走出天悅集團的大門時,恰巧遇見寧小總從專車裡出來。那雙眼睛寒得啊,跟從北極撈上來的似的。跟在他後面的錢鐸臉色也沒多好,一張小白臉很有僵化的趨向。

“葉紅旗,你們去哪裡?”錢鐸上前一步,同我打招呼,親熱得像跟我是一個娘肚裡出來的親兄弟似的。

我也回他燦爛的笑容:“跟蔡助理去溜達溜達。”

雖然出差去鄰市考察市場價格不是什麼機密,但我對翔實集團天生就有排斥心理。實話實說的事情,俺基本不幹。

“就你們兩個人?!”哎?說話的居然是寧小總?

“就我們倆了!”蔡奇笑眯眯地一揮手,手裡的行李都甩給我了。我一把接住,晃盪了兩下,差點摔倒。

倒不是東西多,是他甩的角度太神奇了。一百八十度的揮手,我得多機靈才能接得住啊!這孩子,對我的期望太高了。

寧墨的臉又黑了黑,眼睛裡的怒氣已經清晰可見:“你就這麼使喚一個女孩子?她今早還暈倒過!”

石破天驚第一次,寧墨給我出頭了。

蔡奇很氣憤地看他:“我暈得比她早,醒得比她遲,爲什麼光提她一個人?”

撲哧……我轉過臉去,看天悅的玻璃門,數着門口豎着耳朵聽八卦的衆人。

蔡奇同學,爲什麼你一開口,總是能奇妙地打擊到人?

寧墨的臉色更難看了,看了一眼被奴役得心甘情願的我,一步跨過來,扯過我懷裡的筆記本和小旅行袋:“葉紅旗,你只會給別人欺負麼?”

瞧這話說的,好像以前欺負我的不是他似的,這樣逃避現實可不好。

他不提還好,這一提,我澎湃的小宇宙開始燃燒了。於是,我迅速從路人甲變身爲女一號。

“寧小總,你這是承認以前是欺負我了?”他對我的態度總是那麼曖昧,就算是我自以爲是地當自己是他的女友時,他也從來沒有否認過。不承認,不否認,讓我這三年來被利用得心甘情願。

寧墨的眸子閃了閃,迅速垂下眼睫毛,低低地回答我:“那不一樣。”

怎麼不一樣了?!哪裡不一樣!?我正要梗着脖子同他理論,蔡奇同學一把拉過了我,用非常憤慨的語氣指責寧小總:“寧小總,你這種思想是要不得的!”

寧墨一挑眉,淡淡地問:“蔡助理,你是說什麼思想?”

我頭疼地轉過臉去,伸手揉自己的太陽穴,十分不願意聽蔡奇回答。根據我以往的經驗,這個答案,不聽也罷。

果然,蔡奇用一種長輩教育小輩的神情拍了拍寧墨的肩膀,意味深長地道:“寧小總,你這種佔着茅坑不拉屎的愛好,要改啊!”

嗷!憤怒的不是寧墨同學。我直接用手裡那部筆記本給他招呼上了。你說那話啥意思?難道我就是那“茅坑”?蔡奇同學,你傷害到一個弱質女生的心靈了。

蔡奇摸着被砸中的頭,朝我乾笑,雙手掌心朝下,做出一個壓制的動作:“哎,紅旗,別激動,別激動……”

不行,我實在壓抑不住自己澎湃的怒氣。

“紅旗,你得原諒寧小總。他這種含着金湯匙出生的小少爺,是不會體諒別人的心情的,他的心理我大概可以模擬。”

寧墨抿着脣,眸光若寒星,冰涼冰涼地瞪視蔡奇,詭異地沉默着。

蔡奇不動聲色地和他對視,似笑非笑:“葉紅旗她不是物件,更不會一直讓你呼之即來揮之即去,你沒有資格享受那種被她愛慕的優越感。”

我僵了一下,轉過臉去,覺得特尷尬。

“你以爲她會永遠跟在你的後面,追逐着你,滿足寧小總你可笑的虛榮心麼?怎麼可能?!”蔡奇冷笑一聲,拉過我的手,挑釁地看寧墨,“紅旗的明燈,已經易了主。從現在開始,我就是她的主心骨。所以,能欺負她的只有我,誰要是再敢欺負葉紅旗,我會十倍百倍地替她欺負回來!”

說得太好了!我覺得鼻子酸溜溜的,眼睛都要朦朧起來。不過,這種狀態只保持到了蔡奇最後一句話出來之前。

他再次添油加醋地宣誓:“寧小總,你打狗也要看主人!”

誰也別攔我,我要抽扁蔡奇!嗷嗷嗷!

直到我和蔡奇走下臺階,寧墨都沒有再說一句話,只是目不轉睛地瞅着我和蔡奇,一直瞅,一直瞅,像是受到了很大的打擊一樣。

錢鐸深深地嘆了口氣,拉拉寧墨的袖子,走到我旁邊,悄悄地跟我道:“出去小心,有什麼事可以打我的電話。”

憑良心說,錢鐸對我還是很照顧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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於是我朝他笑了一笑,很真誠地說:“錢鐸,謝謝你。雖然你是寧墨的狗腿,可是我不討厭你。”

“……”錢鐸的嘴角抽了抽,握着拳頭跳着青筋從我旁邊走開了。

蔡奇笑得眼淚都出來了,很哈皮地拍我的肩膀:“我說紅旗,你怎麼能把事實都說出來了?比我還厲害,罵人不帶髒字。”

哎?壞了,我這纔想起來,狗腿這個詞,的確算不上中性。

“走吧走吧,再不走,趕不上車了。”他一扯我的衣領,我趕緊提上兩個小旅行袋和兩臺筆記本,跑得屁顛屁顛。

不過……“蔡助理,爲什麼東西都是我拎?”到了車站,我終於忍不住,還是問了一句。

蔡奇很驚詫似的看了看自己一雙空着的手,又看看我:“紅旗,你該早跟我說的啊。剛剛寧小總在,我擺擺威風做樣子,他都走了,你幹嗎還拎着?紳士是不該讓女士這麼辛苦的。”

就算你很紳士,也讓我把行李提到車站了。我跟在他後面無精打采地上了車,坐定以後,又忍不住問他:“蔡助理,你爲什麼要幫我出頭啊,你是不是喜歡我?”

我這人長得傻,什麼事情都喜歡問得一清二楚。那種偉大而美好的曖昧,我現在敬謝不敏。

蔡奇正在喝車上送的礦泉水,聽我這麼一問,撲哧一下子,水都噴在前排座位的那位仁兄頭上了。他忙不迭地道歉,貢獻出方帕一塊,安撫前排的仁兄:“幸好你戴的是假髮,摘下來晾上,到站就幹了。”

那位仁兄舉着自己的假髮套,臉都綠了。

“紅旗你剛剛問我什麼來着?”解決完外患,蔡奇才想起我之前的問題,回過頭來。

“我問你爲什麼要幫我出頭,你是不是喜歡我?”

他搖搖手指頭,嘖嘖嘆氣:“紅旗,你真坦率。你既然這麼坦率地問了,我就坦率地回答你。”

我瞪着眼睛看他慢條斯理地喝水,慢條斯理地整理頭髮,足足過了十分鐘,他才意猶未盡地回答我:“喜歡你……”我嚇得一哆嗦,拼命向後退,他笑眯眯地看了好一會兒,才接下去道,“那……怎麼可能?”

哎?我瞪大眼睛。說話有這麼大喘氣的麼,嚇死我了!

“哪來那麼多的愛不愛,我就是看不慣寧小總那種踐踏別人尊嚴的行爲而已。”

好實在的人啊,都不帶說謊的。

蔡奇笑眯眯地拍拍自己的胸脯:“我這麼有志氣有理想的青年,怎麼會看上你這種一沒有錢、二沒有房、車子位子都沒有的社會新鮮人?”

好,夠現實夠冷血,我喜歡。

我欣喜地握住他的手,真切熱情地搖了搖:“蔡助理,你說得太好了!我也不喜歡你,我們可以放心地長期相處了。”

蔡奇一臉高深莫測地摸着下巴,突然怒道:“憑什麼你不喜歡我啊?我那麼有志,那麼向上,長得帥氣,對你又好,你憑什麼不喜歡我?!”

“……”我目瞪口呆地看着他發瘋。

“我不喜歡你,那是應該的。你不喜歡我,讓我很不愉快。”他怒了,轉過臉去閉目養神,直到下車,他都沒有再理我。

我也怒了:大家一樣是無產階級勞動者,憑什麼我就要單戀你啊?!我葉紅旗現在的目標是天悅大公子,我也是有志向上的青年好不好!

在Y市接待我們的是本地最大的分銷商,據說是從天悅剛成立就開始合作的老關係,雖然現在天悅發展壯大了,但有什麼事依舊是把他們家放第一位,蘇總是個念舊的人。

“蔡小助理,這位葉小助理是今年剛進公司的吧?”說話的是一個看着挺和藹的老頭,要我們都叫他何伯伯。

蔡奇很親熱地對他笑:“看着就透傻氣吧?這批新人裡,她還算機靈的,不過比我們那屆差太多了。”

何伯伯意味深長地看看我,突然笑道:“現在天悅市場部也招小姑娘了麼?我記得蘇總一直喜歡用年輕小夥子。”

傳說我們天悅的蘇總手下有四大美男秘書,合稱天悅F4,又叫天悅四大如花美眷。這麼一思量,我頓時覺得蔡奇也混得挺不容易。

我同情地拍拍蔡奇的肩膀,他鬱悶地撥開我的手,瞪了我一眼,轉頭問:“現在市場上,這種A材料的報價是多少?”他從公文包裡掏出樣品,遞給何伯伯。

“哎,這種材料早就不做了,你們從哪裡搞來的?”何伯伯大驚,掏出老花鏡戴上,上下左右仔細地看,“不要用這種材料,弊端很大,會影響到整個機器。你們不是有專業的設計師麼,他應該該知道的。”又看了一會兒,何伯伯一擺手,“我找新型材料的樣品給你看,你等一等。”

我記得,這次合作,天悅只負責後期組裝,材料選購應該是翔實那邊的任務。合作還沒有開始,就發現了問題,我直覺,有陰謀。

“收起你那猥瑣眼神,”蔡奇點一點我的頭,壓低聲音,“你腦子裡在想什麼?商戰諜中諜?”

看四下無人,我小心翼翼地問:“是不是寧墨那小人想搞垮天悅?”

“……”蔡奇用看白癡的眼神看我,也湊過臉來壓低聲音告訴我,“這種材料是我們公司的設計員提議的,被翔實一口回絕了。”

我錯了,我不該將電視上那麼驚心動魄的商戰帶入現實中來。

“葉紅旗,有的時候我發現你也挺可愛的,還挺真心爲天悅着想的嘛,我一直以爲你是爲了報復寧小總才混進來的。”

我怔住。其實一開始我還真是爲了爭一口氣進來的,可是進來以後,每天看大家都那麼努力向上,自己也忍不住想奮發,很想爲自己的未來而努力。這可能就是天悅的魅力吧,不知不覺便將員工的積極性調動到最大。

“我想有一份能爲之拼搏的事業,我希望能在天悅得到歸屬感。”我第一次正視了內心。

蔡奇的眸子閃閃發亮,像是兩顆璀璨的寶石,很開心地朝我點點頭:“這個理想好,希望是你的真心話。”我以爲他會嘲笑我,沒想到他會真誠地鼓勵我,“葉紅旗,好好幹,天悅會是你展示人生的最佳舞臺。”

於是我熱血沸騰了。直到何伯伯介紹完了所有材料,我仍然處於亢奮狀態裡。

蔡奇拎着一塑料袋樣品,看我還是一副打了雞血一樣的激動表情,有點被嚇到了:“葉助理,你這個表情維持了多久了?”

我輕快地告訴他:“就你誇獎了我以後。”

“……”他無言地看着我,許久以後,拍拍我的肩膀,憐憫地道,“我以前聽說過一種心理疾病,是長期得不到關愛造成的。我當時還好奇來着,現在看到你,我總算明白了。”他搖搖頭,又嘆了一口氣,“紅旗啊,我想我得換個方法引導你前進了,這樣才能不辜負你給我的800CC。”

這麼說,這麼多天的非人待遇,都是他教導我前進的一種方式?我錯了,我不該將滾滾的熱血輸給他,我該讓他缺血身亡!

“紅旗,我跟你說,我已經盡力改造你了,我以後教女兒估計也就這麼用心了。”蔡奇摸摸額頭,做出一副很勞累的樣子。

我一臉天真無邪地看他,笑嘻嘻地叫:“蔡爸爸……”

他額頭上青筋直跳,終於按捺不住,對我咆哮:“葉紅旗,你還能再無恥一點麼?”

看他暴跳如雷,我頓時從心底覺得爽快。

晚上,我和蔡奇被請去了何伯伯家。客廳裡擺出好大一張圓桌,上面都是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