項柔看到國師府門口那一身緋色的人時着實嚇了一跳,定定的看了他許久才又邁開腳步走了過去。
“太子殿下莫不是走錯了地方?”項柔擡頭看了眼大門上“國師府”三個燙金的大字又轉頭不解的看向樑初塵。
“國師府三個字本太子還是認識的。”樑初塵半倚在門口的石獅上,悠閒地瞥了一眼大門。
“不知太子殿下遠道而來所爲何事?”項柔不置可否的歪了下頭示意他跟上,便徑自進了大門,絲毫沒有任何恭敬之意,樑初塵身後的隨從紀尤明顯看不下去了,一副要爲主子打抱不平的模樣,卻被樑初塵穩穩地攔了下來,隨機跟着一起進了府。
剛入了正廳,項柔便讓離落去準備了茶水,樑初塵卻自來熟的欣賞起了自己的府邸,全然沒有雀城外初見時的凌冽。項柔摸不準他打得什麼主意,也不說什麼,只是但笑不語的看着他,樑初塵貌似在打量着府內的建築與擺設,眼睛卻不時的瞥向門口路過的人,一會兒時間下來,項柔想來是看明白了,這傢伙分明是在自己府上找人來着。
“太子殿下請用茶。”離落恭敬的將茶奉上,隨後便站回到了項柔的身邊。
“……”樑初塵妖嬈的秀眉一揚,看着離落放在桌上的茶水,又看看項柔手邊空空的桌子。
“我家公子不愛喝茶。”離落許是看出樑初塵的猶豫,又加了一句:“茶水是離落親手沏的,太子殿下儘管放心便是。”
“你家主子還未說話呢,你這丫頭倒是嘴快的很。”說罷在一邊坐了下來卻並不喝茶。
“奴婢逾越了。”離落一聽便急急的跪了下去,只是膝蓋還未着地便被項柔拉了起來。
“太子殿下貴人事忙,不會只單單來我府上教訓我的人如何懂得主僕之分吧?這倒是太子殿下多慮了,我府上從來不興這一套,他們的脾氣也是我慣的,您若怪便怪我吧,項天澤在此給太子殿下賠不是了。”說完也不起身也不任何,仍舊只是淡淡的笑着,轉頭對離落說:“你玩去吧。”
“是。”離落微微福了福身便退了出去,樑初塵自然記得離落就是那日街上項柔爲其戴珠花的女子,此時見項柔這般維護倒有些猜遠了。
“看來是本太子唐突了國師的美人。”說罷還極有深意的一笑。
“太子殿下還是說正事吧。”項柔不承認也不否認,只是不置可否的一笑,安靜的看着他。
“不知令妹可在府上?”樑初塵被他一問倒也不好意思再裝糊塗下去,只是有些尷尬。樑初塵其實並不樂意見着自己爲了解蠱而逼眼前的人與自己發生什麼斷袖之事,若他真有一個妹妹,定是也有些姿色的,既然蠱毒對項天澤有反應,或許他的妹妹也是能解的。
“……”項柔聽了他的話卻淡定不下去了,眯起了雙眼細細的看着他,自己女兒身的時候並未與樑初塵有過什麼交情,怎麼他今日忽然尋自己來?
“國師大人是怕令妹仙人姿色被本太子相中了不成?”見項柔那般防備的看着自己,樑初塵卻妖嬈的笑了。
“她不在府上。”項柔依舊死死地盯着他,卻仍舊看不出任何端倪。
“哦?逛集市去了?”
“我並不知道她現在身在何處。”說完項柔也扯出一抹不易察覺的笑:“我看太子殿下不光找錯了地方,似乎還找錯了人呢。”
“本太子找的就是令妹。”樑初塵雖然仍舊一層不變的笑着,可室內的氣氛卻突然詭異的嚇人,兩個都是笑不達眼底的厲害人物,弄得周圍都無形的起了一股寒流。
“我說了她並不在府上,你也知道,她一直在凌王府。”
“本太子前些日子便去過凌王府,蕭墨凌說她早已離開,若未回國師府,她能去哪?”樑初塵見項柔並不待見自己,怎麼都不肯說出想見的人的下落,臉上的笑也收了起來,眼裡有了一絲不快。
“……”項柔則是抿緊了嘴,一聲不吭。心下揣摩着,蕭墨凌發現自己不見了會是什麼反應,又會是怎樣的心情?
“國師大人還是不願意透露嗎?”樑初塵眉頭微微一皺追問了一句,見項柔仍舊沒有反應便徹底拉下了臉:“那本太子便留在這國師府,等到她回來爲止。”
“……”項柔這才驚覺的擡起頭來,看向頗有些生氣的樑初塵,只是此時已無心與他糾纏,便喚了一聲在院內的向晚,甚是好脾氣的說道:“帶太子殿下去最好的廂房,好吃好喝伺候着。”
“那本太子就在此謝過國師大人了。”說罷揚起嘴角跟着向晚出了門。項柔看着他消失在門口的緋色身影微嘆了一口氣。
“太子殿下這邊請。”向晚是從宮裡跟出來的丫頭,當初也是選秀女才進的宮,本以爲終於可以撥雲見日,見得聖顏,榮寵一生,下半輩子無論如何都能衣食無憂了,誰想,因着自己沒有家世背景,最後竟連個“官女子”都沒混上,做了宮女,若不是自己平日嘴甜,與宮裡的老嬤嬤關係處的好,磨破了嘴皮子,哪有這般幸運出的了宮,進的了國師府。
“姑娘跟在這國師身邊多久了?”樑初塵貌似很愜意的欣賞着府內的景色一邊問着。
“自公子被封爲國師,皇上便已將向晚賜給公子了。”向晚說着臉上不禁閃過一絲得意。
“哦?”樑初塵見她如此神情,即刻明白了她的心思,心道,那項天澤真看不出是個多情的種子。
“我以後自然是要嫁給公子的,這也是皇上的意思。”見樑初塵臉上全然沒有誠意的樣子,她倒是有些不開心了,急急的說道:“公子心裡有我。”
“何以見得?”樑初塵嘲諷的揚了揚嘴角停下來看着她。
“公子爲了我將宮裡的趙公公都給治了,那可是正三品都要給他留些顏面的人……”
“呵~”樑初塵聽罷輕笑出聲,心下突然就多了個心眼,眼前這女子典型的虛榮心膨脹,自我感覺過於良好,那項天澤護短天下誰人不知,就僅爲兩個丫頭都能滅了人家首富滿門的人,這點小事算什麼?
“你,你笑什麼?”許是真被項柔慣壞了,此時的向晚竟有些不知死活的對着樑初塵瞪起眼來,纖細的手指還指着眼前的人。
“本太子對你很有興趣。”樑初塵突然魅惑的一笑抓住了向晚的手。
“太,太子殿下……”向晚似乎纔想起來對方的身份,臉一下子煞白,但見到他近在咫尺的魅惑笑容又紅了臉,聽到他那句話之後更是不由自主的連身體都顫抖了下。項柔的笑在她看來是極乾淨的,怎麼都是仙人般的存在,而樑初塵卻截然不同,那是一種震撼的美,帶着妖嬈。
“哈哈。”樑初塵見她已然進了自己的圈套便立即鬆開了手,只要她能被自己控制便不急於一時,來日方長的很啊。
第三日一早項柔便進了宮,她並未告訴李九煙要如何救她,想她那種性子若知道了事情的緣由定是不肯接受的,蕭墨冰是知道事情經過的,但也不會對她說任何。項柔給李九煙吃了藥便讓她睡去了,玉兒站在牀邊看了許久,最終才慢慢的躺到了隔壁的牀上。屋子是極封閉的,因爲項柔實在是沒有太大的把握,待準備好了一切,蕭墨冰才帶着一干太醫退了出去,安靜的守在門外。
“你害怕嗎?”項柔低垂着眼簾,多希望這個時候玉兒能自己反悔,開始若她反悔李九煙便又必死無疑。
“玉兒不怕。”李玉扯了扯嘴角,偏過頭看向隔壁牀近在咫尺的人,她若知道自己的血能換姐姐的命,也不會等到現在,讓姐姐平白受那麼多苦了。
“若是兩人都能救,我定不會放棄你……”
“國師,請您全心全意救姐姐,玉兒死不足惜。”見項柔的猶豫,玉兒急急的打斷了她的話,深怕她在治療時顧忌到自己而不能好好的救活李九煙。
“答應你的,我一定做到。”項柔實在不忍心再看她泛紅的雙眼,只別開頭去遞給了她一顆藥,直到身後傳來玉兒均勻的呼吸聲才忍住心酸回過頭來。
看了玉兒許久,終是嘆了口氣從身邊的藥箱取出了自己特製的輸液管和移植骨髓的工具,開始給她們互換,項柔做的極小心翼翼,因爲連她自己心裡都沒底,這畢竟對二十一世紀醫學界來說都是一種絕症,她如今只是抱着死馬當活馬醫的心態,試圖用千年以前纔有的內力來保全她們。
蕭墨冰與衆太醫已在門外守候的幾乎快沒了耐心,辰時她們進的屋子,現在已是申時,幾乎在裡面待了整整五個時辰,叫他們如何不擔心呢,更何況所有人都知道,裡面是在以命換命……
項柔停下時已然滿頭大汗,臉色蒼白,盤腿而坐的身子搖晃的閃了下終於也支撐不住靠向了牀榻邊,本想順口氣再站起來,卻吐出一口污血,緩了好一會才搖搖晃晃的站了起來,急急的給李九煙檢查了個遍,確定她對玉兒的血與骨髓沒有任何排斥纔算是真真的鬆了口氣,然後再急忙轉過身,卻在伸出手時觸碰到一片冰涼,玉兒死了,項柔有些想哭,可是這樣的結局她本來就該知道的啊,可是爲什麼心裡還是難受像被什麼堵住了一般。她慘白的手指緊緊的抓着牀單,骨節分明,又極顯脆弱,許久纔將眼裡的淚收了回去,抱起牀上的玉兒向外走去,她真的很輕,似乎才十四歲的模樣。
門被打開時所有人都一時間擡起頭來,項柔今天特地穿了件月白色的錦袍,而如今胸口卻是血紅一片,那是她自己的血,平靜的臉蒼白如紙,懷裡的玉兒也早已沒了呼吸,衆人皆未看到過如此陰沉表情的項柔,這少年國師心思再狠戾,在他們心裡卻仍習慣了她雲淡風輕笑眯眯的模樣。
“九煙如何了?”蕭墨冰瞥了一眼項柔懷裡的玉兒,不禁一皺眉急急地問。
“……”項柔捕捉到了他眼裡的一絲不耐,心裡更是難受極了,天下男子皆薄倖,更何況是帝王?在他們心裡任何人爲他們做任何事都是理所應當的,哪怕是付出生命,也好似給了那人非一般的榮寵一樣。被這樣的男子愛上,能愛多久?他心裡有你時可以拿別人的命來續你的命,他日他若不愛你了呢,會不會拿你的命去續別人的命?
“朕問你話呢。”蕭墨冰見項柔擋在門口不言不語終於有些惱了,臉都不免冷了三分。
“無礙。”項柔無力的扯了下嘴角,卻怎麼也笑不出平日的風采來,抱着玉兒跨出了門,甚至未告退便徑自往後院走去,那裡空無一人,淑寧宮所有的下人都在前殿跪着等候自己的主子。項柔將玉兒小心的放進了早已準備好的棺木,未再多看一眼便將蓋子合上,穩穩的放入了兩日前玉兒自己親手挖的坑裡,然後用手一點點的將土推了進去,人情冷暖世態炎涼,大抵不過如此了吧。蕭墨冰到屋內時看到安靜呼吸着的李九煙才終於放鬆的表情,小心的將她抱出了屋子,往她的寢宮走去,所有太醫吊在嗓子口好多天的心纔算是回了位。
酉時的樣子,外面的天色已經全黑了下來,淑寧宮內一片喜氣洋洋,雖然這宮的主人還未醒來。
“國師呢?”蕭墨冰從李九煙的屋內走出來,一邊問着跟在身後的勾辭,他的貼身侍衛。
“一直未曾見到。”勾辭低着頭認真地回答,蕭墨冰的眉頭便有些不悅的微微皺起來,邁開腳步向後院走去,果不其然,項柔正閉着眼坐在桃樹下,背靠着大樹安靜的待着,月光透過樹枝的細縫照到她的臉上,斑斑駁駁的甚是迷離。蕭墨冰有些失神,但只一會便又苦笑了起來,自己怎麼越看他越覺得眼熟,難道真的是與琉璃有些像的緣故?這樣一想,他倒覺得眼前的人與琉璃更像兄妹些。
“皇上,國師的情況好像有些不對~”勾辭的眉頭也不禁一皺,一句話拉回了蕭墨冰的思緒,這才注意到項柔真的有些不對,便急急地走了過去。
“項天澤?”他輕喚了一聲蹲了下去,待看清時着實嚇了一跳,眼前的人嘴角溢着血,臉色在月光下更是慘白的幾乎透明,胸口的血跡已不似白天鮮明,早已成了暗紅色,項柔自中了玄老一掌又被冰颯所傷,身體便一直不好,想來今天是真的傷到累到了。
“唔……”項柔痛苦的睜開了眼睛,待見到蕭墨冰的臉時,有那麼一瞬間以爲是那個人,隨即又垂下了眼簾,那個人纔不會來。
“傳御醫。”蕭墨冰的心裡終於有了一絲自責,怪自己疏忽了眼前的人。
“不用了。”項柔叫住起身而去的勾辭微微嘆了一口氣,扶着桃樹站了起來。
“你這幅模樣還要強撐到何時?”蕭墨冰有些生氣,也跟着站了起來,卻不想項柔一個沒站穩整個人倒了過來,蕭墨冰見狀自然是不經任何思考的接住了她!只是他的手卻突然頓住,想他身爲一國之君,什麼樣的女人沒見過,女人柔軟的身體對他來說更是清楚不過,而如今懷裡這人的身子骨,怎麼都不像一個男子的。
“項天澤該死。”項柔隨虛弱的很卻也馬上意識到了事情的不妙,急急地推開蕭墨冰,站穩了身子,後退一步行了一禮。
“……”蕭墨冰收回懸在半空扶她的手,負於身後,眼睛也微眯了起來,死死地盯着眼前的人:“國師救了朕的皇后,何罪之有?”
“想來是累到了,還請皇上爲臣找位太醫來。”項柔心中一緊,仍舊低着頭。
“勾辭,請何太醫到君瀾殿,好好爲國師檢查檢查。”話一說完便轉身出了淑寧宮,項柔則仰頭長嘆一聲,無力的跟了上去。項柔明白,蕭墨冰肯定是對自己起了疑心,若推辭不讓太醫看,他肯定是不放心的,但若看了,只一把脈就能知道自己是女子了。
項柔到君瀾殿的時候何太醫早已候在殿內,約莫四十出頭的樣子,極爲恭敬,見到項柔便行了一禮,項柔不習慣這般年紀的人對自己點頭哈腰,便也回了一禮,淡淡的笑了開去。
“何太醫,坐。”項柔指指一邊的位置,自己則在另一邊坐了下來。
“還是先讓老夫來爲國師把把脈吧。”何太醫有些擔心的看了看項柔胸口暗紅色的血跡催促着。
“我沒事。”項柔順着他的眼光也看了看自己的胸口,只略微撇了撇嘴笑了起來。
“皇上差老夫來,這人都到了,國師還是先讓老夫看看,也好讓大家放心纔是。”
“你也知道,我的醫術不比你差,只是皇上太過於擔心了而已,你回去只管回覆皇上,說項天澤只是太過勞累,休息幾日便沒事了。”項柔說這話時眼睛已然眯了起來,眼底深處甚至還帶了絲絲警告的意味,看的何太醫不禁出了一身冷汗。
“這……”何太醫有些爲難的瞥了項柔一眼,訥訥的張了張口卻不知該說些什麼,來時皇上一再交代過,定要爲國師把到脈,回去時也不可有任何隱瞞,起初倒也不覺得有什麼,現在看國師這般推辭,心中不免打起鼓來。
“我有個毛病,不喜別人觸碰,何太醫只管按我說的去做便是。”項柔自然明白他的心思,蕭墨冰是什麼人,他比起蕭墨凌可要細膩上百倍,很多時候,只一個眼神他就能洞察了你的心思。
“老夫明白了。”何太醫沉思了許多,無論如何,這國師是皇上眼前的大紅人,雖明白皇上定是讓自己來打探些什麼,但若真的發現了些不該知道的,怕是自己也活不長,皇上喜極了眼前的這個小小少年,估摸着也不會希望他出事,於是終於誠懇的點了點頭:“那老夫不打擾國師休息了。”
“何太醫不好奇娘娘的病嗎?何不留下來喝杯茶再走?”項柔微笑着喊住了眼前的老者,若是他這般早就回了去,只怕蕭墨冰心中還是不信的。
“請國師賜教。”何太醫心中一喜,立馬轉回了身,這國師可是神醫的後人,若能得他指點,那可真是他三生有幸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