項柔還未出得宮門,天就下起了大雨,將她淋了個措手不及,只得急急地躲了回去,李九煙正從御膳房拿了糕點準備給蕭墨冰送去,正巧瞅見項柔,便笑着迎了上去,看着一臉狼狽的人輕笑道:“國師這是要出宮去?”
“誒?對!”項柔被突然出現的李九煙唬了一跳,心想着幸好衣服沒有溼透,便泱泱的往後退了一步,訕訕的笑着。
“這雨怕是一時半會停不下來,國師還是先到淑寧宮一坐吧。”李九煙打量了下雖有些狼狽卻仍然風姿卓越的人,笑意更深了些,這個救了自己性命的人,當真是無論如何都同仙人一般,此時見她面露爲難之色,便又笑道:“那會兒說的故事還未講完,我宮裡頭那些個小丫頭們可都惦記着呢。”
“……”項柔一陣無語,自然知道她指的是紅樓夢,這會兒聽她這麼一說倒真有些不好推辭,看着這雨也不見得能馬上停下來,便隨她一同去了淑寧宮,其實皇宮有時候也挺好的,將外界的一切紛擾都給阻隔在了另一個空間一般。
段司易到凌王府時蕭墨凌並未回府,等了幾乎一個下午都不見他的蹤影,問下人也沒有一個知道他去了何處,眼看着這天要下大雨了便不再等他,又往暖香閣而去,只是回去時項柔早已不在,他也只道是她自己回了府,許是路上與自己錯開了,只是想起她哭泣的臉還有一直不見蹤影的蕭墨凌,眉頭一皺便往項琉璃府上走去,剛進將軍府大門天就下起了大雨,屋內三人見到跟在小廝身後進來的人也是頗感驚訝,其實自他們大婚之後,段司易連項琉璃都未曾來看過,此時他出現在廳內,倒是讓項琉璃也一陣意外。
“下這麼大的雨你怎麼來了?”項琉璃第一個站了起來,走上前很自然的伸出手想要去撣他身上的雨水,卻被段司易輕輕的一閃躲開了。
“……”項琉璃見他如此反應頓時僵在了原地,手懸在半空好一會兒才收了回來,她知道自己與段司易之間出現了某種莫名的隔閡,卻是不明白問題出在哪裡,段司易看着她頗爲尷尬的臉自己也是一陣錯愕,抿了抿嘴輕聲的回道:“來看看你。”
“是嗎?”項琉璃臉上的表情更顯得僵硬了起來,見段司易雖與自己說着話,眼睛卻死死的盯着蕭墨凌,心中也算是猜了個八九不離十,說出的話也不免帶了一絲埋怨。
“身體可有好些了?”聽出了她話裡的委屈,段司易才立馬收回了自己的視線關心的看向她,瞥了眼她頸上的紅蓮微皺了皺眉。
“嗯。”項琉璃有些不是滋味的應了一聲,心中對項柔的嫉恨突然就又莫名的冒了上來,這些本該都是她的,爲什麼都變了!項琉璃想起了初見項柔的時候,即便是第一次見面便有種無端的嫉恨油然而生,似乎她本就是個掠奪者一般,奪去了她寶貴的東西。
“你來的正好,皇兄要選秀的事你早朝的時候也知道了,你也拿拿主意。”蕭墨凌也看了他一眼,心想,琉璃就算是嫁給了段司易,也總好過嫁進宮裡去過那些爾虞我詐的生活,更何況段司易也是心中有她。誰想這段司易聽到這話卻是出乎他意料之外的拉長了臉。
“這個時候你不是該好好關心下自己的王妃嗎,琉璃的事就不勞凌王爺費心了。”想起項柔蒼白的臉,他現在算是知道爲何她會哭的如此傷心了,見同樣冷下臉來的蕭墨凌不悅的皺起了眉頭,輕哼了一聲道:“你喜歡琉璃,我讓給你,你喜歡項柔,我也讓給你,可你看看現在算什麼?你帶給琉璃的是什麼,帶給項柔的又是什麼?!”
“……”坐着的人臉色瞬間由黑轉白,手上一用力,竟是生生的將茶杯捏了個粉碎,陰沉着臉問道:“她去找你了?”
“這是你的王妃,你不該知道她去了哪裡嗎?”看着蕭墨凌流血的手,段司易卻是又冷笑了起來:“既然你已娶了項柔,琉璃的事你能不能別管了?”
“你當初爲了琉璃都不曾這樣與我說過話!”蕭墨凌的眉頭緊緊的蹙在了一起,胸口更是被堵住了一般的不痛快,他知道項柔或許會生自己的氣,只想着若真是這般便回去哄哄她就好了,誰知她竟然跑去找段司易,更可笑的是自己最好的兄弟竟然爲了自己的王妃來對自己興師問罪!
“你當初可從未讓琉璃爲你流過一滴淚!”段司易也瞬間惱了,那時候的蕭墨凌簡直就把項琉璃當成自己的命一樣寶貝着,幾時忍心讓她像項柔如今這般痛哭過,否則當時自己又怎肯放手?
“……”蕭墨凌只覺腦袋裡“轟”的一聲僵直了身子,她哭了?可是怎麼可能呢?項柔從來不是個會輕易流淚的人。
“從今往後,琉璃有我。”自始至終都未曾開口說過一個字的冉度卻突然站了起來,面無表情的走到項琉璃身邊,拉起一臉錯愕的她便走出了正廳,留下給懷心思的兩個人,面面相視的立在廳內。
“我明白你在想什麼,你覺得愧對琉璃,覺得自己有責任保護她,可你想過沒有,琉璃身邊從來不缺想要守護她的人,沒了你她或許可以找到更好的,可是項柔,她如今只有你一個,她是你承諾一生一世一雙人的妻!”段司易拽緊了的拳又鬆了開去,看了呆站在一旁的人一眼轉頭扎進了大雨裡,快速的離開了將軍府。
“她纔不會因爲這點小事哭。”看着瞬間消失在大雨裡的人,蕭墨凌則是微蹙起眉頭抿緊了嘴,項柔是何等要強的人,哪怕是隱忍着她都不會輕易讓眼淚掉下來,哪有那麼簡單讓她哭?她不是一向都對一切漠不關心的模樣嗎?!此時這般一想,心中竟是有些難受,於是懊惱的長嘆了一口氣,同一邊的小廝要了雨傘,慢慢的步入了大雨中。
回到王府時已過了晚膳的時間,因爲心情不痛快到也並不想吃什麼,於是進了府便直奔屋內而去,可是進了房門卻未見着想見的人,心中不免一陣好奇,便又轉身出來,在院內的廊上繞了一圈,仍是未見到項柔,這纔不安起來,莫不是還在段司易府上?
“程北。”這樣一想立馬火大的叫來了程北不悅的問道:“王妃呢?”
“屬下不知,自隨王爺早朝回來便一直未曾見到。”
“從未回府?”聽到程北的回話,蕭墨凌心中的火瞬間就竄了上來。
“是!”程北猶豫了一下,拿不準兩個主子又出了什麼事,但看蕭墨凌的臉色異常難看,便認命的選擇了說實話,這邊的人一得到肯定的回答卻呆不住了,拽緊了拳狠狠的砸在了一旁的柱子上,原本因爲捏碎茶杯受傷的手又滲出了一絲血來,可他此刻心裡只想着項柔在段司易府上,根本沒心思管手上的傷勢如何。
“準備馬車,到段都統府上!”吩咐完便頭也不回的率先走了出去。
項柔自然沒在段司易府上,得到這個答案的蕭墨凌卻不自覺的心中一喜,然而找不到她人卻仍讓他有些放心不下,段司易也有些不解,這項柔明明離開了暖香閣卻並未回府上嗎?蕭墨凌卻是不等他把話說完便又回到了馬車上直奔暖香閣而去。
“項柔可在你這?”蕭墨凌撩着馬車的簾子看向打着傘立於雨中的藿香,這種地方他只爲項柔進去過,此時一想竟有些無奈的搖了搖頭。
“主子來過,卻是已經離開了。”藿香想起項柔白天的不對勁,有些膽怯的小聲問道:“王爺,可是主子出了何事?白天來時哭的很兇,連離開時都未曾支會我們一聲……”
“……”蕭墨凌撩起簾子的那隻手明顯的抖了抖僵在了半空,隨即努努嘴牽強的說道:“既然不在你這,本王便去雀樓看看,若是有你們主子的消息,立即到王府稟報。”
“是!”立在雨中的人先是一愣,見蕭墨凌避開自己的問題心中瞬間涌起一股不安,卻又無可奈何,只能認命的回了暖香閣。
此時的項柔卻是正在宮中與李九煙講的火熱,蕭墨凌自然又白跑了一趟,只是眼下他再也從容不起來了,項柔會去的地方就這麼幾個,如今都找了個遍竟是仍不見她的蹤影,叫他如何淡定。
“或許是回了國師府。”安之看着蕭墨凌那表情便知道他兩鐵定是吵架了,心想着女孩子受了氣定是會回孃家訴苦,便湊過去小心的提醒了一句。
“一有她消息,馬上通知我。”蕭墨凌經他這麼一說纔想起還有國師府這麼一回事,丟下一句話便衝了出去,連馬車都顧不上坐,只交代程北先回府等着,若是項柔回去了再來尋他,自己則冒雨往國師府跑去。
在國師府門口翹首張望着盼南西子回來的秋思遠,見蕭墨凌渾身溼透的衝進來,愣是驚的連請安都給忘了,甚至連蕭墨凌與他說話都沒聽見,在他記憶中,雖然與這壞脾氣的王爺沒什麼太大的交集,對其也不甚瞭解,但他仍然知道蕭墨凌是個極愛乾淨的人,平日裡都不讓生人碰的,今日是出了何事,竟如此狼狽的出現在國師府?
“本王問你可有見到王妃!”蕭墨凌看着秋思遠那一臉呆樣幾乎要跳起來了,這書生莫不是讀書讀傻了?
“不,不曾見……”秋思遠被蕭墨凌突然的一吼纔算是回過神來,嚇的匆忙低下頭去準備行禮問安,誰想這蕭墨凌哪裡還管他,掉頭就又衝回了大雨裡,這最後有可能的地方都沒有她,又下如此大的雨,可是被困在了何處?秋思遠則是完全成呆滯狀,隨即心裡也跟着一陣不安,天不怕地不怕的項柔會出什麼事?竟是讓凌王爺急成這副模樣!
雨中的雀城雖不及平日裡來得熱鬧,卻仍是有許多架起雨棚的商販,打傘而行的人也頗多,雀城是滄月的皇都,是這個國家最大的都城,饒是蕭墨凌一身武藝也愣是花了兩個多時辰纔將它跑了個遍,這會兒雨也停了天也黑了,卻仍是不見項柔的蹤影,更是讓他狂躁不安起來。
“王爺!”程北有些急的趕了上來,看着溼透的人心中一陣不忍,連忙說道:“王妃回府了。”
“可有受傷?”蕭墨凌一聽立馬擡起了陰戾的臉,緊張的詢問着。
“傷倒是未曾見到,只是臉色極差,看上去又比平日裡冷漠了許多,進了府便兀自回後院去了,屬下未敢多問便急着出來尋王爺您了。”想起方纔項柔回府時的模樣,程北就忍不住皺了皺眉,正等蕭墨凌發話,卻只感到一陣風從身邊刮過,回過神早已不見蕭墨凌的蹤影,立在原地無力的長嘆了一聲喃喃道:“桔梗,王爺其實很在乎你家主子,你可看到了?”
再次趕回凌王府蕭墨凌便直奔自己屋內,可裡面仍然空空如也,心中不免又是一驚,急急的退了出來,與正趕來的榮嬸結結實實的撞了個滿懷,好在他反應及時纔不至於讓榮嬸給摔了去。
“哎喲王爺,您這是怎麼了,感覺先衣服去換了纔是啊~”榮嬸只聽到說王爺回府了,正想着讓他去看看項柔,誰知這蕭墨凌更讓她不省心,拉了他便往屋裡推去。
“項柔呢?”蕭墨凌哪裡肯依,一個轉身又跨了出來急急地問着。
“王妃現在沒事,您先把衣服換了……”
“她在哪?”一聽榮嬸知道項柔的下落,他更是沒有心思換衣服了,死死的抓住門框不肯再進去,榮嬸經他這麼一問卻是露出了一臉的爲難神色。
“王妃,她在琉璃閣呢。”說罷還小心的偷瞄了蕭墨凌一眼,實在搞不懂這對小夫妻又是怎麼了,前幾日分明已經是一副恩愛的模樣,怎麼今日又變了這般,一個冷冰冰的王妃,一個狼狽至極的王爺……
“……”蕭墨凌聽完之後至是略微一愣,也不想尋思其中的緣由,便繞開榮嬸向琉璃閣跑去。
項柔剛沐浴完便換上了前幾日剛趕出來的旗袍,頭髮鬆散的在腦後挽了個髻,或許是由於天氣悶熱的緣故,她病態的臉上透着一絲淡淡的紅暈,此時正仰着頭看着琉璃瓦礫的屋頂,旗袍的叉開到大腿,風一吹,光潔而修長的腿便顯露無疑,玄色的旗袍配着同色系的小繡花鞋,更是襯的她恬靜溫婉,蕭墨凌有些呆愣的站在門口看着院裡的人,項柔的奇怪裝束雖然讓他有些惱火,可他又不得不承認,這真的很適合她,纖細的腰身更是襯得玲瓏別緻妖嬈至極,只是,她的神情卻是太落寞了。
“你去哪了?”蕭墨凌深吸了口氣,強壓下心中尋她半日的不痛快,儘量表現的平靜些,走到項柔的身後輕聲的問。
“……”正專注於想心事的項柔聽到熟悉的聲音明顯一愣,卻是沒有回頭,只是無力的垂下了眼簾:“沒去哪。”
“天色這麼晚了,怎麼不回屋去休息。”蕭墨凌自知她不願說的便不會回答,也算是識趣的轉移了話題。
“我就是想來感受下。”說罷自嘲的一笑低下了頭去,輕聲的呢喃着:“琉璃琉璃……呵呵……”
“……”看她的反應果然是生氣了,蕭墨凌卻不知是該喜還是該憂,只是抿緊了嘴看着她蒼白的側臉一言不發。
“花國選傾城,暖玉倚銀屏,綽約娉婷,淺素宮黃爭嫵。生怕春知,金屋藏嬌深處。蜂蝶尋芳無據。醉眼迷花映紅霧。修花譜。翠毫夜溼天香露。”項柔的頭低垂着,耳際鬆散的髮絲便落了下來,遮住了她半邊的臉,蕭墨凌的臉色卻是難看到了極點。
“琉璃的事我不可能不管。”就算項柔指責他金屋藏嬌,他仍然是不能放任項琉璃不管的。
“沒人攔着你。”項柔心裡一陣難受,卻仍是及平靜的開了口,伸手將散開的髮絲撫至耳後。
“你!”見項柔又突然一副完全無所謂的態度,蕭墨凌卻是惱了起來,氣結的看着她:“既然如此,多說無益,出去!”
“怎麼,我管又管不得,哭又沒有用,連進來感受下你對她的疼愛都不行嗎?”項柔的眼裡瞬間涌上了一股熱淚,死死的咬着嘴脣不肯哭出來,只是低垂着的腦袋如何擋得住洶涌而出的淚水,一滴一滴全部砸在了蕭墨凌的心上。
“我不知道這點小事會讓你難過至此。”蕭墨凌眉頭微微一皺想要伸出手去,瞥見自己溼透的卻又生生收了回來。
“小事?對,因爲無所謂所以覺得是小事,因爲不在乎所以覺得無關痛癢,所以,不管你怎麼傷害我,你都不會覺得心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