宗寄春確實沒有想過不擇手段拿到“七線冰蟲”,宗主的身體固然重要,卻不是殺人越貨的理由,他要真從哪個正經道修手裡搶了“七線冰蟲”回去,首先樂遊那一關就過不去。
不過能如此順利找了正主談,總好過再同那固執的傻小子墨跡。
宗寄春神識籠罩眼前的客棧,一個躲躲藏藏不肯在人前露臉的黑衣女修,身上定有什麼古怪,會是魔修嗎?
如果是魔修這事還好辦了,直接毫不客氣將人宰了,東西統統拿走。
他邁步進了客棧,元嬰強大的氣息將閒雜人等全部排斥在外。
客棧的前院雜草長得老高,胡亂搭就的葡萄架歪斜一旁,一看就是太久沒有人拾掇,宗寄春瞥見幾株牡丹半死不活地立在角落裡,隨手施了個法術上去,叫那幾株花迅速煥發了勃然生機,這才向着邊上不起眼的一間客房道:“小瀛洲宗寄春特來有要事相商,還請出來一見。”
宗寄春很客氣,他的神識已然確定屋裡只有一人,是個金丹後期的道修。
因爲一切盡在宗寄春的控制之下,他不作聲時萬籟俱寂,連蟲子的鳴叫聲也聽不到,過了片刻,才聽到屋裡有個女子低沉的聲音道:“宗長老,有什麼事就這麼說吧。”
這個態度雖然算不上拒人千里,可也談不上有多熱絡,宗寄春還是第一次遇見這麼不將他當回事的散修,這連金丹圓滿都還不是呢,宗寄春苦笑了一下,人啊,一但有所依仗,就會變得有恃無恐。
他道:“好,那我就開門見山不兜圈子了。姑娘你纔是‘七線冰蟲’真正的主人吧?”
那女修沉默了一下。隨即痛快承認:“不錯,它確實是在我手上。”
宗寄春聞言忍不住有些動容,說道:“散修中能修煉到金丹的。無不是出類拔萃的人物,你既打發了那麼沒有經驗的一個年輕人去小瀛洲。想也料到我們會循着線索很快找來,你一直住在此處,老夫能不能據此判斷姑娘其實對我們小瀛洲還是頗具信任好感的?”
宗寄春說到這裡心裡涌起了很大的希望,小瀛洲在散修中名聲向來不錯,或者這女修會因爲這點有所讓步。
那女修卻淡淡地道:“這是自然,若生病的不是樂宗主,我寧可不要‘仙曇花’。也要叫他瘴毒發作而死,不過有個情況還是要叫宗長老先知道一下,那隻‘七線冰蟲’已經認我爲主,它此時雖不在我身邊。生死卻盡在我一念之間。”
宗寄春有些無語,這面也未見的女修好大的戒心。
他無奈之下只得實話實說,告訴那女修“仙曇花”是治癒樂遊的必備之物,說完又懇切地道:“這也是我們幾個長老決定撇開那年輕人直接來找姑娘的原因。除了‘仙曇花’,姑娘什麼都可以提。不管什麼條件,咱們都可以商量。”
“什麼條件都可以提?你們小瀛洲有什麼?”
宗寄春撿着有分量的收藏提了幾樣,道:“你若有意,可以先跟我去小瀛洲,咱們慢慢商量。”
那女修對這邀請似乎有些猶豫。停了一陣才道:“不必了,‘仙曇花’世上並非只有一朵,只要有心,你們總有辦法能去找來。”
宗寄春心中暗急,這同那小子是一個調調,‘仙曇花’要真那麼好找,他早便去找了,哪裡還會在這裡軟磨硬泡?
這神秘女修是什麼人,現在只有搞清楚她的底細,或許纔可以找到辦法來對付。
宗寄春決定爭取一下主動,道:“姑娘,你先是將老夫拒之門外,又不願與我一同去小瀛洲,莫不是有什麼難言之隱?或者你也是成名的人物,咱們彼此認識,故而你不想叫我識破?”
他不等屋裡的女修回話,義正辭嚴地又道:“此事與我小瀛洲干係太大,既然你找上我們,也應該表示一點誠意,至少也要叫我們知道你是何方神聖。”
那女修淡淡開口:“抱歉!”
話音方落,宗寄春也跟着道出這兩個字:“抱歉!”
他擡起了手掌,掌心泛起劇烈的法力波動,這個法術很快成形,如一股颶風襲捲了女修所在的這間客房,客房的門窗轟然洞開,這還不算,白色的風將窗戶、門板直接捲走,而後是屋頂和阻隔了二人的這面牆。
這是一招木系的高階法術“摧枯拉朽”,元嬰出手威力非同尋常,只是一眨眼的工夫,宗寄春眼前這間客房已經只剩下三面殘垣,屋裡的情況一目瞭然,他和那黑衣女修之間再無別的東西隔擋。
自紅箋藏身的位置,正好可以看到屋裡的情形,黑衣女修正盤膝坐在牀榻上,看樣子就算是小瀛洲的長老上門,也沒有叫她停下修煉。
她的長相與紅箋在方崢識海里看到的一模一樣,只是氣質有了很大的變化,不知是因爲她面對方崢和此時的情況不同,還是方崢自身的錯覺,從這女修身上紅箋只看到了冷漠,她的眼睛因爲不快而顯得有些陰沉,哪裡還有絲毫的楚楚可憐。
面容突然暴露在宗寄春的眼皮底下,卻沒有叫她驚慌失措。她冷冷地道:“宗長老,你這是何意?”
說着她離開了牀榻,身上氣勢陡盛,手掐法訣,看樣子宗寄春若是不給個滿意的說法,她就要毫不客氣地直接動手了。
宗寄春如願見到了對方的模樣,這女修一身黑衣,臉上半點兒脂粉也沒有,看上去不是易容改妝的,甚至可以說這姑娘一點兒修飾打扮自己的工夫都沒下,但人家天生底子好,冷若冰霜也是個美人。
可惜,他不認得。
這時候宗寄春也只得厚着臉皮“哈哈”一笑:“我看你瞻前顧後不肯跟我去小瀛洲做客,就是不想叫我們見到,哈哈,現在見也見了,你也沒長着兩個鼻子四隻眼,這裡我看你也住不了了,走吧!”
一個元嬰如此說話,到叫那女修有火也發不出來,她怔了一怔才道:“叫我去小瀛洲也不是不可以,咱們需得約法三章。”
宗寄春道:“說來聽聽。”
那女修沉着臉,一字一句地說給宗寄春聽:“我去了,小瀛洲的人不許打擾我,更不能限制我離開,不管是誰,都不得窺探於我,像剛纔這種事絕不能再發生。”
宗寄春鬆了口氣:“這容易,我都答應。去了之後咱們慢慢商議,保證比你在這裡住着安靜舒適。”
那女修微微一哂,沒有反駁,走過去拿起了帷帽戴在頭上,自屋裡出來,道:“走吧。”
紅箋這才注意到,一個她住了這麼久的地方里面竟然乾乾淨淨,故而她說走便走,什麼也不用拾掇,這姑娘真是有些特別。
宗寄春笑道:“好。”
他這次出來金丹的徒弟帶了幾個,從方纔便陸續有人趕來這附近,宗寄春以神識感應了一下,正想喊一個出來叫他留下處理客棧這邊的後續,卻突然接到二徒弟宋回的傳音。
宗寄春聽到怔了一怔,站住腳回頭向那黑衣女修望去,神情頗有幾分古怪,道:“你,等一下,你……是不是姓仇?”
黑衣女修毫不停滯,沉聲回道:“不是。”
宗寄春的眼神漸漸冷了下來。
不遠處宋回現身,他先向宗寄春施了一禮,口稱“師父”,立刻轉向那黑衣女修,衝她大聲道:“我認得你,你是‘妙爐鼎’仇嬌!”
黑衣女修淡淡地道:“你認錯人了。不過我到想知道,你這名門大宗弟子怎麼會認識‘妙爐鼎’?”
當着師父的面被如此質問,宋回的臉色一時漲得通紅,他道:“你不承認也沒有用,這天底下想將你剝皮剔骨的人多了去了,你不認得我,可我兩百年前卻在三清門的賀川師兄身邊見過你,那時候你裝得比現在還要一本正經,可憐賀師兄被你害得身敗名裂,死無葬身之地,你這人盡可夫的賤婦,吸走了他全身法力,可曾爲他難過過分毫?”
“我不認識什麼賀川。不過這等人不好好修煉,貪戀美色,完全是咎由自取!”說了這話,她不再理會宋回,轉向宗寄春道:“宗長老,你還要請我去小瀛洲嗎?”
宗寄春頗覺頭疼,徒弟不大可能認錯人,“妙爐鼎”仇嬌兩百年前大大有名,傳說毀在她手裡的道修沒有一百也有八十,雖然可能有誇大的成分,但其中不乏賀川這樣的名門大宗弟子。
正當各大宗門下定決心要除掉這不要臉的淫婦之時,她卻銷聲匿跡,藏了起來。
自一見面這女修態度冷漠,故而連他這老傢伙都看走了眼,完全沒有意識到竟是在同這麼一個名聲臭不可聞的娘們打交道。
怎麼辦,要帶她回小瀛洲嗎?可是不如此,“七線冰蟲”又從哪裡能找來?
眼下已經沒有辦法再做其它選擇,他沉聲道:“走吧。”
黑衣女修冷笑一聲:“那宗長老可要記住咱們的約法三章,到了小瀛洲誰還來糾纏不清,休怪我不客氣。”